第十章
明國二百零六年正月二十一，日城海堡
西門數坐在床榻邊，一雙慈愛的眸子緊緊的凝視著床榻上依舊昏迷的西門捌貳，大掌緊緊握住那雙略顯冰冷的柔荑，目光滿是不捨，榻上人與他一別至今已然消瘦的令他心疼，西門捌貳除了烏川村一事外從未讓他擔憂操心過，如今卻讓他再也放不下心。
「親家公，你要保重你的身子。」司馬行雲走向西門數身側安慰的開口。
「謝太夫人關心，老夫著實對不起這個女兒。」西門數長長一嘆，將掌中西門捌貳的柔荑放入被中，起身轉向身後眾人，慈愛的目光先是帶笑看向站在海樞玹身旁的西門壹玖，然後再轉而看向坐在輪椅上依舊虛弱不已的西門參柒及她身旁那名少年白髮將手搭在西門參柒輪椅上的神醫歲忘齡，最後將目光停在看向窗外斂去氣息全然無波的風無艮。
「孩子，很多事並非三言兩語能說清，情一字，更難理。一旦動了情，這世上不論是誰都不再是自己。」西門數說著雙眸一閉，再睜開便教一室眾人全都瞪大了眸子，西門壹玖才向前邁開一步便讓海樞玹拽回身旁緊緊護著，而歲忘齡丹鳳眼微瞇大掌搭上西門參柒雙肩，川流連忙站至司馬行雲身旁，暗潮及擎浪則是各自戒備，連同寒夜也暗自運息將魯異學及歲如意護在身後。
西門數唇角一勾，泛著青茫的雙眼帶笑，微側首看向床榻上一身邪氣教自己引動周身漫開玄氣的西門捌貳。
「月城首富西門數是我，一個寵妻愛子的父親；巫山挑擔叫賣的雜細郎是我，一個愛上聖潔神女甚至與她私奔的男人；影城幽皇鬼祭天也是我，一個殺人如麻、噬血狠毒的魔頭。全都是我。」西門數目光再次轉向眾人，隨他而來的秦安祥與秦浩兩人則站在門扉後，臉上一改和善，猙獰而邪氣的殺氣漫開，惹得身後三名西門府的女侍震驚的瞪大了眼。
「叔父？」
「爹？」
「父親？」
小采、小蝶和小芙三人不敢置信的輕喚出聲。
「拾兒，捌貳認你為弟，但她根本不知道，你本就是她的弟弟，幽王鬼酹地之子，我一眼就認出你了。」西門數看向一直縮在風無艮身後的西門拾，邪氣無比的目光及出口的話讓西門拾雙手緊握成拳，不願再提起的過往再次浮現腦海，最後留下魎魎自盡時的那張臉。「你與你父親年幼時生得一模一樣。」
「秦家三兄弟，根本不是三兄弟，是影城四方將軍其三，幽王鬼酹地為北將軍，西門府大總管秦言，實則是影城東將軍魖魍，我乃南將軍魙鬿，而他是西將軍魁魊。」秦安祥向前一步，身上邪氣滿盈，身上殺氣濃得讓小芙害怕，緊緊捉住了小蝶的衣袖。
「幽皇失蹤後，我們三人便奉幽王之命出城尋找幽皇，一尋便是數年，然而幽皇不歸吾等便跟隨他落足月城，誓死也要護我皇一生周全。」秦安祥語閉收起自身邪氣殺意，微側首看向極為害怕的小芙，他的獨生女。
「月城中，沒有幽皇，沒有影城四方將軍，只有西門府。」秦浩跟著收起了一身戾氣，回首笑看著臉上依舊冷然平靜的小蝶。「女兒啊，二小姐把妳教的很好。」
「西門府就是西門府，若是生意想做到影城去，那也得等拾兒長大。」鶯語響起，風無艮瞬間坐至床榻邊，大掌探向西門捌貳額際。
除了風無艮外，激動的西門壹玖和西門參柒想向前卻讓身旁人更加的護在懷中了，一旁瞧清了西門捌貳臉色的川流更是苦了張臉，他回首求助似的看向暗潮和擎浪，卻得到兩個退步的回應。而被西門捌貳直接點名的西門拾則是連忙將視線看向床榻，在瞧見那雙美眸後便如川流一般皺眉苦臉。
「捌貳妳醒了。」西門壹玖讓海樞玹緊緊摟在懷中，無法掙開，只能遠遠的開口。
「醒了，再不醒，西門府都要變天了。」西門捌貳讓風無艮扶起身靠在他胸口坐好，豔麗無雙的臉龐上是絕麗的笑容，然而流轉在她美眸中的赤茫邪氣卻讓在場眾人暗自抽息。「您說是吧？父親。」
「咳咳…」父親兩字喚得咬牙，西門數連忙收起自身邪氣，輕咳幾聲。「捌貳啊，妳身子可好？」
「好，當然好，嘖，我有多久沒睡得這麼沉？我自個兒都記不清了，爹，西門府無所不能又掌人生死的二小姐不承認的事，西門府一個也不准認。明白了嗎？」西門捌貳笑著開口，一字一句都讓西門數及秦安祥、秦浩三人嚥了嚥，卻要故作鎮靜的頷首。
「都圍在這幹嘛？準備準備，明日回莊園，那嫁妝我可還沒置辦好，秦叔，要你帶的可都帶了？」西門捌貳美眸一瞟對上秦安祥，在她眼底秦安祥瞧不見笑意，卻瞧清了怒火。
「帶了，都帶齊了。」秦安祥在心間嘆息，西門捌貳維護著西門府不遺餘力，就算事實已然呈在眾人面前，她還是要隻手撐天，為西門府撐起一片安寧。
「很好，大姊夫，西門府絕不會讓外人覺得是西門府高攀了海堡，迎親之日那排場就麻煩大姊夫了。」西門捌貳轉而看向海樞玹，得到他的頷首後，才又將視線轉向西門參柒及歲忘齡。「小柒，妳就留在海堡，太夫人當天可是主婚人，神醫是個男人不便跟在太夫人身旁，由妳照料我才放心，明白了嗎？」
「明白。」西門參柒頷首，漠然的頰面上唯有那雙眸子閃動著一絲激動。
「那…事情交待完了，可以留給我一絲清靜嗎？」西門捌貳冷下面色，逐客令下的絕，一身玄黑寒氣比之西門數更加駭人，連窗外樹梢上的鳥都急急飛離。
「親家公，丫頭說的是，她還得好好休息，咱們不如到內事廳去好好商議迎親之事。」司馬行雲讚賞的深深看了西門捌貳一眼，為她的運籌帷幄感到佩服。
「太夫人請。」西門數朝司馬行雲作揖，再瞧了眼西門捌貳，包容她的無禮也心疼她的用意。
「二小姐，好生歇息。」海樞玹俊容牽動起一抹高深笑意，摟著西門壹玖轉身。「除了風先生外，其他人全都出去，誰也不許打擾。」
西門捌貳挑起眉，對於海樞玹眼底那一抹深意她很清楚是為何，被下柔荑緊緊握住風無艮不停渡來內力的大掌，後背冷汗早溼了兩人衣衫，她收起滿盈的邪氣看著眾人依令退出她的廂房，最後離開的是將目光緊緊放在她身上俊美如玉的臉龐上寫滿了冷漠鄙視的歲忘齡，他順手為她帶上了門，關門瞬間被歲忘齡推著的西門參柒那雙擔憂的眼先瞧了瞧她，再望向風無艮，菱唇輕唇無聲的請求讓西門捌貳欣慰。
「垚，謝謝你。」西門捌貳軟軟靠著風無艮，止不住喘息，胸口漫開的痛讓她蒼白了面容。
「捌貳，妳昏迷了十日，這十日是歲少為妳診脈，為妳配藥，妳此刻醒來算是出了他意料之外。」風無艮緊緊環著西門捌貳，有那麼一瞬間他曾想過西門捌貳將不會再醒來，所以他再次斂去自身氣息，不讓任何人可以探知他底心的恐懼，縱然瞞不過歲忘齡，但其餘人等不會知道他真實的想法。直到方才西門數散出自身的幽冥邪氣時，他雖心驚於西門數的坦然，卻也心喜於西門捌貳必然不會任由西門數自招禍事，一如當初西門捌貳為了不讓他教海樞玹為難而醒來一般。
「若我再不醒來，父親還不知會做出什麼傻事來，我不能讓他傷害了自己。」西門捌貳疲累不已，這些日子她一直遊走在夢境之中，有迷霧，有血腥，更有安和，她能聽見耳畔傳來人聲，但她走不出夢境，直到她聽見西門數的自白，她咬牙在夢中狠狠的朝自己心口落下一掌，才讓自己清醒，睜開雙眸的那一瞬間，她瞧見了西門數身上與她同出一徹的幽冥邪氣，也瞧見了風無艮眼底的驚慌和喜悅，明白自己又一次傷害了他。
「所以妳選擇傷害妳自己。」一聲長嘆，風無艮閉上眼將唇貼在西門捌貳烏亮的髮上，喉間有些苦澀。
「抱歉，我知道我的選擇不僅傷害自己，更是重重傷害了你。」西門捌貳柔荑緊緊握住環抱自己的臂膀。「醒不過來的夢中，我瞧見了許多事，有過去，也有一些不曾見過的景象，我不知那代表著什麼，但我看見了雲湧。」
「那不會只是夢境，我說過，妳與我一定會有那麼一天。」風無艮雙臂緊了又緊。
推著西門參柒走入自己的廂房，走向藥櫃熟稔的將早讓他放上藥爐煎煮的藥倒至碗中，歲忘齡俊美如玉的臉龐上依舊沒有笑意，早上他為西門捌貳診脈，推估她還需要三日才能醒來，早了三日醒來對她自身並非好事。
「看來西門捌貳果真如風少所言，為了西門府，要了她的命都可以。」歲忘齡唇角輕勾妖媚一笑，端著藥碗走向西門參柒。
「錯了。」西門參柒接過歲忘齡手中藥碗淡然開口，下頷微抬明眸望入歲忘齡丹鳳眼之中。「是為了西門府中任何一人，要了她的命都可以。」
「柒兒啊，我就不信我若說要毒殺了那隻潑猴，她也願意用她的命來換。」歲忘齡鄙夷開口。
「她願意，西門府無所不能的二小姐，極惡，亦極善。」西門參柒再次垂下美眸，耳畔是西門陸肆的咆哮怒罵，這幾日她已不再理會，乖順的喝下歲忘齡為她熬的藥。
『小柒，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害我如此痛苦之人！我一定要殺了他！』
「齡公子，你真以為她讓我留在海堡是為了照料太夫人嗎？」
「不，她是為了讓我照料妳。」歲忘齡是個聰明人，風無艮智慧超群，身為風少摯友他又怎會聽不出西門捌貳的真實用意。
「你明白便好，那你可知，離開海堡後，她身旁沒有你，也沒有我，她身上的重傷又該如何是好？」西門參柒輕聲開口，才放下空了的藥碗美眸便模糊了。
「這…柒兒，我答應過妳為她製藥保她痊癒，我既承諾便會做到，雖我不可能到西門莊園為她看診，但我會讓歲叔跟著她回西門莊園，歲叔醫術雖在我倆之下，但尋常大夫可比不上。」看來那日我確實衝動，風少內傷雖癒，但以目前他還需輸功予西門捌貳，要他內力全然恢復亦是難事。歲忘齡蹲下身溫柔的笑看著西門參柒，抬手以指為她將淚水拭去。
明眸含淚凝視著眼前人許久才傾前摟住他的頸項，西門參柒埋首於歲忘齡的銀髮之中。「對不起。」
一聲歉意，止不住的淚水，西門參柒緊緊摟著歲忘齡，幾日前她醒來的景象，她難以忘懷……
創作內容
數日月 第二部光影明暗盡牽掛 第十章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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