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腦子裏面還有一些想法，決定把這系列文章繼續下去。這一次我想分享散文創作中的節奏與結構，如同上篇文章聲明的，歡迎所有人進行討論或分享，也希望文中有疏漏錯誤之處可以請各位不吝指正。
這個標題或許會使人出現一些疑惑，散文不就是一篇多段落的文章，既不是駢文，也沒有押韻對仗之類的格律，哪裡有節奏之說呢？事實上，就漢語而言，它的節奏就是漢語音節中的聲、韻、調（即輔音、元音、調值）在語言鏈上形成一連串的規律，而詩、曲、詞等等則是在這種規律上限定了進一步的格律，因此在讀詩詞曲時才會讓人有一種在唱歌的感覺（詩舞樂本就同源，但我指的是不入樂的那類作品）。而散文雖然沒有所謂格律，但是藉由安排文字間的比例、錯落等等，還是會讓散文讀起來富有節奏，感覺文章生動活潑，所以我們才會聽到形容一篇文章「琅琅上口」。像是常見的排比、類疊手法或是刻意安排語氣上的停頓等等，都是一種做出節奏的方法。舉個例子，《詩大序》中：「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連用三個句式一致的精簡語句形成節奏，使得音讀鏗鏘有力，說服力顯得高上一層。
其實「節奏」不只單單是聲音和語句上的規律，意象、標的物乃至於形式上的重複出現，也是一種廣義的節奏，當然不是要作者每一段都不斷重複某一件事物，而是內化於結構中的深層脈絡，這部分不只要求了作者的筆力，也需要對「結構」有不錯的掌握能力，這部分小弟自己也還在努力，因此只提出來當成一個討論的點，以求拋磚引玉。而在討論節奏的最後部分，我必須聲明一個觀念，「散文有節奏，但重點不在節奏」，音樂性可以畫龍點睛，使得一篇文章更臻完美，但如同本系列上篇文所提到，散文貴「真」，不應該為了營造節奏感而讓整篇文章顯得不倫不類。與詩相較而言，我們甚至可以說散文毫無音樂性，在通順自然與音樂性兩者之間選擇時，散文作家必然選擇前者，因此不需要為了刻意安排節奏感而讓作品失去了一篇散文的核心。
接著我想談談散文的結構，而我們都知道，散文是形式最自由的文體，沒有人規定一篇散文該有什麼定式或格律，因此這裡的結構並非大家所熟悉的「起承轉合」、「鳳頭豬肚豹尾」，而是對主題意識的布局和筆墨濃度的安排等等。而這裡有一篇非常經典的文章可以作為例子，就是袁宏道的著名佳作〈晚遊六橋待月記〉，以下附上原文：
西湖最盛，為春為月。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
今歲春雪甚盛，梅花為寒所勒，與杏桃相次開發，尤為奇觀。石簀數為余言：『傅金吾園中梅，張功甫玉照堂故物也，急往觀之。』余時為桃花所戀，竟不忍去湖上。
由斷橋至蘇隄一帶，綠煙紅霧，彌漫二十餘里。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紈之盛，多於隄畔之草，豔冶極矣。
然杭人遊湖，止午、未、申三時，其實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態柳情，山容水意，別是一種趣味。此樂留與山僧遊客受用，安可為俗士道哉！
全文不到三百字，篇名便破題是為了「待月」，作者用了幾乎九成的文字量來描寫西湖景觀、桃花與遊客情景等等，而重點的「待」與「月」則以短短一句「月景尤不可言」帶過，相信各位的國文老師都有講過什麼「虛筆更勝實筆」、「留有空間，餘韻無窮」等等，因此我不多做賞析，只單就作者在布局上的安排和筆墨上的斟酌來討論。以我個人的看法而言，作者在表達自己的反骨文青精神和月景的美不可言，用「不忍去湖上」來表現自己與眾不同，不隨著潮流而去看梅花，卻又孤芳自賞，因此月景只能「安可為俗士道哉」（明明其他文人也都在賞月，敢不敢連月都不賞）。在布局上，作者開頭直指核心，雖沒有明講，但意義昭然若揭，並且以極濃的筆墨來描述月景以外的景觀，挑起讀者的期待心理，最後又再次把境界推到「盡在不言中」的層級，使得整篇文章瞬間充滿靈性。在筆墨上，剛剛有提到在次要目標上用了許多文字，而又在主要目標上以略筆帶過，這就是作者的虛實筆鋒之妙，讓整篇文章的結構一層又一層的疊加推進，又在高潮的部分重重頓下一個空格，雖突兀卻讓讀者有種品茶回甘之感，深層脈絡的靈性和文字結構的層次相互結合，使得此（廢）文流傳至今，影響深遠。
以上是小弟對節奏和結構的一些想法和說明，歡迎所有人提出見解，我並非什麼專家大師，文中或有紕漏和錯誤，希望各位可以直接指正，謝謝你們。由於連假和報告考試的原因，如果有下一篇同系列的文章，可能就是期中考後了。
４／１ ０２０９
創作內容
談散文寫作—節奏與結構
自介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