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絲好累、太累了，她快撐不住，到極限了。
她被糊裡糊塗地丟到醫院，眼睜睜看著伯吉斯抬進急診室。還有法官，他腿上的槍傷絲毫阻止不了他嘴上高聲咒罵。
她坐在急診室前，和候診椅銬在一起。她已經花盡力氣去應付剛才的一切種種，沒有力氣去思考，還感到頭暈，恐怕是壓力太大造成的。可是，她睡不著，事情還沒有結束。
事到如今，它去哪裡了？不是該現身了嗎？好在獵物面前炫耀。
夕陽很快變成黑夜，黑夜臨至時醫院外出現喧鬧，如果她沒猜錯，那是記者過來覓食。食物鏈：生產者→消費者→分解者。拉爾斯走過來。
「艾莉絲，咱們快走。」他打開艾莉絲手上的手銬。
怕是害怕被記者看到問出不利於他們的話。拉爾斯把手銬收起來，拍拍槍套上的手槍，他不知什麼時候把這把槍在眾人眼下取走。兩人來到醫院後頭。
「抽菸嗎？」他拿出包菸，遞上打火機。不過艾莉絲沒興趣。「抱歉，恐怕妳現在也沒心情來反唇相譏了。」然後他又收起來。
「我們會怎麼樣？」她問。「我們會被關起來嗎？」
他搖搖頭。「他們是找到證據說明你們是被迫做出那些事的，湯瑪士醫生會承擔一切罪過。諷刺的是，這些東西都是法官給我們提供的。而現在他又指控你們為了保護湯瑪士對他造成阻礙。」
她沒說話，拿不定主意，或者認命知道反抗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從這裡來看，會赫然發現這人瞬間沒了生氣。連愛麗絲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會走到了醫院設置的電話亭前。拉爾斯並沒有阻止她。也許她是想打個電話，給誰呢？傑生？她不知道這對事情有沒有用，事到如今，她要一個宣洩口。
「哈倫只是試圖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但他錯誤的用另一個錯誤去彌補第一個，結果犯下了第二個錯誤。他沒有意識到，無論如何他都得為自己第一個錯誤去承擔後果，很少有事情可以兩全其美。復活的診療費，可能會要他傾家蕩產。」
「但他已經付了……」突然，艾莉絲一陣呀然。「你是誰？」
「妳覺得有沒有辦法補救？可能有，可能沒有。但妳都走到這一步，都這麼努力了，要是現在就放棄的話，那之前所有的掙扎犧牲不都成為笑話了嗎？」
「……是你！」
是他！一手造成了這一切。他斡旋在其中，確保每一個計劃都在他的預期中沒有走上偏差。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對她咧嘴。太平鋪直敘，反倒才是最具毀滅傷害的。
「他很不滿要替長官背鍋，於是就找上費什爾，不管任何方法也要替他報仇。」拉爾斯提出解釋，又說。
「妳會怎麼做？」他問。提出最尖銳最困難的問題。「生命很重的，每人只有一條。你不能冒險，犯一點差尺。說不定我有辦法幫你們辯護，免於牢獄和不名譽之災。」
湯瑪士知道自己在警局的牢裡。他被送進來已經很久。那搓人影進來這裡也很久，幾乎跟他一樣久。但那團黑影不說話，只靜靜的坐著凝視，這期間不停有咳嗽與清痰，所以也不算太無聊。直到湯瑪士對這病懨懨的咳嗽感到厭煩、生厭了，才不安的打破沉默。
「你病得很重。」
「終於逮到你了，魔鬼！」暗處發出嘶啞的氣音。
「我？魔鬼？過譽了，鎮長。」
「自從你來後，我沒有一刻安心的闔過眼。我想，經過這一夜，我可以睡得很安穩。」
「祂不在這裡。」湯瑪士說。「那個庸醫只是多延續你幾個月的壽命。」
「這樣就很值了，我可以看著你先死。」鎮長琢磨著。「你說它會來這裡就你嗎？」
「肯定會。」
「哼，你最好祈禱不要，不然它會死得很慘。」
「你阻止不了祂。」湯瑪士說。
「但我可以阻止你！」
他猛然地接近來。像一條毒蛇，猝不及防。月光中，湯瑪士驚見一個殘燭中的老人；他不應該這麼老，他比自己不過多點歲數。這些年，他一直活在害怕和恐懼裡，承受著人類不該承受的恐怖，他不知打了什麼東西到醫生體內。鎮長歡呼一聲，現在他終於解脫了。
「我不怕死，因為我就快要死了。」
「你給我打了什麼？」湯瑪士驚恐地問道。
「我說了，我要看著你死。」他說。「我想，該還的債終究還是得還，不管我的先祖再怎麼躲，始終都是要面對的。我這一生毀了，但我也要毀了你。我也繼承了他們頑劣的個性。你說是吧，煉金術士。」
電話響了。
「喂？」
「是傑生嗎？」
「是艾莉絲。嗯？妳那邊還好嗎？處理的怎麼樣？派羅神父一直在問。」
「喔，那檔事啊。唉，好像只是我神經太敏感而已，沒事。你說的對，我那時壓力太大，太緊繃。我跟你說過我男朋友跟我求婚的事嗎？」
「男朋友？妳有男朋友？」
「怎麼？我不能有嗎？」
「我以為妳對男人不感興趣。」
「才怪。男人很好。」
「妳確定妳不是因為空虛寂寞才意亂情迷？」
「絕對沒有這回事，好了。我打來只是要告訴你我很好，讓你操心了。」
「呃……所以，我哪時會拿到遠洋喜帖？」我有點緊張的問。
「可能再等等吧？可能不會是這個人，他為了朋友和志向……總之我們吹了。」
「喔，呃……真可惜。妳說是嗎？哈哈。」
「你該不會想我了吧？才三個月而已。」
「已經三個月了嗎？時間過得很快。」
「那就不廢話了。我還有事情要處理。掰。」
艾莉絲悄悄的走到法官的病房外，記者已經離開。但門外還站了小警員：他們總是把最菜的擺在最重要的位置，難怪一天到晚出問題。
「我要見法官一面。」
「現在他不能見任何人。」
「但我身上有鎮長下達要交辦的口令。」
警員嘆了口氣，低聲咒罵。「該死……要是被抓到的話……好吧，進去，但……妳聽好喔，別給我出聲。」
艾莉絲進去，帶上門，磨拳擦掌，越想越興奮。把門鎖好後，一步一步的靠近這……
「惡魔！」要不是他手和床靠在一起還有腳受傷，法官看到她就立刻跳起來。
「不愧是老爸的戰士，」她走到床邊，就在法官要抓她又抓不到的距離戲謔著。「我們好像是第一次這樣正式見面。」
法官試著把手上的手銬給拽掉。
「你還真是頭兇惡的猛獸。」她說。「越來越對我胃口了，你是很好的人選。」
「我會先殺了你。」
「我會給你機會的，」艾莉絲看著他越是掙扎，她就越樂。「知道為什麼我會選上你嗎？」
「你想要我的肉體。」
「這是其中一點，但不是主要原因。」她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我想問，你多久沒照鏡子了？」
法官不再回答，因為他看出，回答她只是中了她的詭計。而既然惡魔是要佔據他的身體，只要他不答應，她就拿他沒有辦法。
艾莉絲遞過一個粉餅盒。「你看看。」
他一掌要把它拍掉，可艾莉絲卻及時抓住他的手。就是逼他面對這鏡中的自己。
法官看到了一個面容陰沉、毫無憐憫的凶神惡煞。
「這就是天使的樣子。」艾莉絲這才放開他的手。「你覺得樣子像什麼？我覺得倒像是書籍裡的魔鬼。」
魔鬼？
「你冒汗了。」她說。「我之所以選你，是因為你殺人。」
法官瞪大了眼睛。
「看看你，為了和魔鬼戰鬥，變得無所不用其極。惡魔害了你，但你也變得跟惡魔一樣，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過。我猜，你也曾以惡魔的角度來追蹤過我一些小弟，你和惡魔有同樣的思想。」
說到這，艾莉絲拿出拉爾斯的槍。把槍柄遞向法官。「你們有個……哲學家是怎麼說來著？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吧？」她把槍塞進法官手裡。「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正在凝視你。我說過會給你機會。所以……」
惡魔張開手，一副要邀請他的樣子。逐漸，她歪著頭，因為法官遲遲不敢開槍。
「我……我到底做了什麼？」他像做錯事的小孩，為自己的罪刑瑟瑟發抖。
艾莉絲靠向床邊。「既然你不願殺我，那我就這麼辦啦。鎮長的肉體很快會是我的，他快死了，精神力和體力都沒辦法再接受折磨。然後我會回過頭找人把你除掉。當作是對你的報答之恩。你唯一阻止我的機會，不用我說，你我都知道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法官流著冷汗，他做了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對上帝的祈禱。
病房裡發出慘烈的尖叫！艾莉絲倒地，四周的玻璃直接震破。菜員警衝進來，嚇得慌了手腳。法官人爬落病床，跌在地上，只見他表情痛苦扭曲，全身竟冒著白煙。上帝呀！警員只能禱告。那人捶打撕抓著自己的身體，就好像那身體不是他的一樣。電燈忽明忽暗，巨大的聲響把人都聚攏過來。他們親耳聽見只能是地獄裡非人的嘶吼；人們發暈了！他們的耳朵只有嗡嗡聲，彷彿這高亢的音頻把他們撕裂，也能撕裂時空。接著，大批烏鴉對準窗戶俯衝。匍匐的人類被啄食，就和代宰的畜生沒兩樣。無疑，這是場惡戰，兩個靈魂在爭奪一個身體……
忽然！燈泡不閃了，身體可以動了。人一抬頭，除了手上的啄傷和黑色的羽毛能證明烏鴉曾經來過。他們懵懵懂懂，還沒回過神。結束了。法官精疲力竭的睜開眼，流著血、一言不發，又悠悠睡了回去。
創作內容
2020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