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小故事:蘇維尼斯‧巴圖雷赫亞
蘇維尼斯‧巴圖雷赫亞,也就是那名雙刀客,他坐在篝火旁,一口一口緩慢吃下夾著「魚醬」的麵包。
這麼說或許有點誇張,但來到這個世界後,我至今看到與吃過這個世界的食物,讓我覺得仙忒人至今根本沒有創造出任何能稱之為「料理」的東西。
最基礎的主食是小麥製成的麵包,不然就是一種曝曬到乾硬口感糟糕的麵條,搭配水果或乳酪之類東西作為配菜,當沒有合適的配菜時,仙忒人往往抹上一種叫作「魚醬」的東西,據穆法菈說,那是一種將醃過的青花魚放入罐中給太陽曝曬二到三個月後會產生的液體,稱得上是一種不錯的調味料──如果我不知道它的製作方法的話。
肉類料理儘管也存在,但是往往是以香腸的形式存在,在腸子裡塞入鵝肉雞肉豬肉和血液之類的,估計是為了增加保存期限吧?而據說存在的現煎現烤肉料理,似乎只能去宴會上去找。
勉強說得上「料理」的東西,卻是我不太喜歡的玩意:鵝肝醬。人工催肥鵝製造鵝肝醬的做法看來不是什麼需要很高技術的東西,只要人類夠自私夠犯賤就能辦到了。
所以就算這個雙刀客在我面前啃他的麵包,我也一點胃口都沒有,反而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問問他一件我一直都還沒有得到解答的事情。
「從以前就一直很想問了,為什麼你這麼討厭穆法菈?你究竟對她有什麼意見?」
「喂!龐森,我人也在這呀!」
這樣問一定很白目吧?穆法菈也還在場,但她必須要在場我才有辦法和巴圖雷赫亞溝通,當面讓兩人講清楚也對日後有好處。
巴圖雷赫亞嘴角微微揚起,露出輕蔑的微笑,他撇了一眼穆法菈,又撇了一眼手中的麵包。
「你不知道很正常,但是正是因為她不知道,我才瞧不起她。」
雙刀客這麼說著,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麵包,彷彿上面的魚醬多麼美味一樣,那副漫不經心模樣,讓穆法菈也皺起了眉頭。
「在我加入第七騎士團之前,我所屬於第五騎士團。」
巴圖雷赫亞這話說出口後,穆法菈立刻反應了過來。
「第五騎士團……我記得是拉別西堤‧魯修騎士團長所領導的騎士團,他們已經被博普勒所領導的革命軍所擊潰了啊,似乎是魯修團長被革命軍派出的刺客所刺殺,指揮系統癱瘓就被擊潰了。這樣啊,你就是在他們失敗後──」
穆法菈說出了這句話後,我才明白過來巴圖雷赫亞是來自一個已經被殲滅的騎士團。
「沒錯,我就是在那時狼狽的逃走了囉。」巴圖雷赫亞聳了聳肩:「你們有聽說過『曬魚醬的聖女』的故事嗎?身為叛軍的一份子的話你應該聽說過吧?聖武士愛吉歐斯。」
「遺憾,聞所未聞。」愛吉歐斯如此答道:「可吾明白亦有百姓尚未與吾等聯合,自行反抗暴政。」
「也是啊,畢竟那不過是西部戰場的小村裡的英雄人物,就算是你們的一份子也會被遺忘。」雙刀客這一次對聖武士噴了口鼻息,表情看上去卻有些苦澀,不知是在嘲笑聖武士還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曬魚醬的聖女』名字是什麼,但她的確是個西部戰場一支民兵游擊隊領袖,是仙忒人,看上去有二十幾歲,有著一頭雜亂的棕髮。在沒參與叛亂前平時的工作就是曬魚醬,她搞死了我們不少人,雖然知道她們躲在平民之中,我們也不想把整座村莊給屠殺乾淨。充其量他們也就是數量稀少的游擊隊而已,所以我們最後還是幹掉了她的人馬,抓到了她。」
說出了這句話,宣告了自己的勝利,抓到了叛軍,但巴圖雷赫亞的表情看上去一點都不開心。
「幸好今天那個戰僧不在這裡呢,這個故事說出來一定會刺激到她。」巴圖雷赫亞繼續說:「我的騎士團長命人把她帶到她出生的故鄉,那個在背後明顯支持她的游擊隊的行動的村莊,在眾人面前──」
說到了一半,就像是在撒氣一般,巴圖雷赫亞將麵包全都吞進了口中,經過看上去十分不舒服的吞嚥過程後,他終於張開了口。
「我的騎士團長,我所效忠的騎士團長,聚集了那個村子裡所有的村民,居然要我們幾個騎士當著所有村民的面輪姦她。」巴圖雷赫亞露出了厭惡的表情,說出了事實。
「什、什麼?」穆法菈臉都嚇白了:「這麼做意義到底在哪裡啊!」
「那暴政魁儡竟是如此的邪魔歪道!就如此喜愛折磨他人嗎?所幸那狗賊以亡於刺客刃下!」
穆法菈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在哪,愛吉歐斯也不想明白。
但我知道,那恐怕是所謂的「強姦武器」。
我聽友人D說過這種戰術,藉由公開場合強姦,測試當地平民是否有反抗的勇氣,若有站出來的人將會在第一時間內被殺,不論有或沒有,這份恐懼都將會深深印在那些居民的腦海中,他們害怕自己或家人會成為下一個強姦的受害者,因此更加不敢反抗了。
而在我們的世界,這種戰術已經被用上無數次了。
──太噁心了。
只是我沒有想過仙忒官方也會使用這種令人作嘔的戰術。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是若無其事的會使用這種戰術的政府,才會越來越多居民反抗他們。
「在我之前六個騎士都不敢拒絕這項『任務』,忠實完成了任務呢,有些似乎還樂在其中的樣子。」雙刀客露出了苦笑:「過程之中有幾個小時,她不服從就剪掉她一根手指,我看到一個女人,一個在率領隊伍時如此堅強的女人,被疼痛與屈辱折磨得痛哭求饒的模樣。」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息。
「最終誰都會擊垮的,我們的團長就是要讓所有村民看到他們眼中的英雄被擊垮的模樣。」他說:「男人在戰場上失敗,不過爛命一條死了。」
然後,他看向了穆法菈。
「女人在戰場上失敗,往往只會落到更慘的下場,這種流血流汗又骯髒的鳥事情,世上一半的人去承受就足夠了。」
「聽你的口氣,你在心底認同她了吧?是個『強敵』這件事情。」穆法菈死瞪著巴圖雷赫亞,問:「那為什麼不認同我?只因為我是女人?」
「因為她是必須要上戰場才上戰場!而妳並不清楚自己把自己推入什麼樣危險的境地!」巴圖雷赫亞大吼了出來:「執政官的女兒,只為了證明自己不遜於男人,故意把自己送進戰場來立戰功?開什麼玩笑啊!妳當戰爭是什麼東西?妳當敵人的命是什麼東西?能被妳拿來揚名立萬用的消耗品嗎?我們這些在前線的平民每天都在想著怎麼活下來!妳這個貴族大小姐居然覺得戰爭對妳來講是證明自己用的『好事情』!就為了證明他媽的什麼屁洨?操他西比盧高斯的蛋蛋!」
就像是情感爆發出了出來,穆法菈被巴圖雷赫亞的氣勢所壓倒,或許他的話語也壓倒了穆法菈,其結果就是讓穆法菈啞口無言。
雖然我不全然認同他的某些話,用在我的世界來說他就是個有性別歧視問題的人,但排除性別歧視的部分,在我看來,作為一個貴族子弟,穆法菈的確太少站在平民的角度去思考了,就這一次,我不會阻止巴圖雷赫亞,因為他這一次對的,穆法菈的確需要有人把她罵醒才行。
「我明白了你的想法了,巴圖雷赫亞,但是──」我這麼說著,但還是開口問了最不該問的那個問題:「你做了嗎?你長官的命令?」
「是也不是。」巴圖雷赫亞說:「我用拷問用的剪刀刺死了她,在眾人假裝那是一場意外,假裝自己樂在其中,現在回想起來我只覺得作嘔。」
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結束她的性命,那已經他所能做到最好的做法了。
「無人會責怪汝所為之事。」愛吉歐斯也這麼說後,話鋒一轉:「可吾一直很好奇。照理說第五騎士團指揮部應是重重設防,那名刺客又是如何能越過天羅地網,誅殺拉別西堤‧魯修那狗賊的?汝當時在第五騎士團,是否知曉些事?」
「你們叛軍說魯修是他們刺殺的?」巴圖雷赫亞的嘴角微微一揚,露出詭異的怪笑,搖了搖頭:「真是的,無論是哪邊都一堆騙子呢。」
說到這邊,巴圖雷赫亞站起了身來,就像是要結束談話一樣。
「那名刺客並不知道刺殺他的隔天,叛軍的大軍就等著殺過來,所以那名刺客做了讓他後悔的事情。」雙刀客如此說,撫著腰間的兩把彎刀,然後看向愛吉歐斯,露出了苦笑說:「我來告訴你吧?那名刺客是如何能越過重重設防的。」
說到這個份上,我大概也明白他會說出什麼話來了。
「因為他不需要。」
巴圖雷赫亞轉身背對我們,跨步離去前,他淡淡說出了如我所料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