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驚醒！
知道是夢後，艾莉絲身子慢慢鬆弛下來。她穿得很厚，濕潤的髮絲黏在臉上。
是夢……
她的頭還在發痛，但比起昨天，實在好太多了。她把衣服脫掉，沒再發燒。這裡的鎮民沒騙人，那的確是個名醫。名醫卻瘋瘋癲癲，工作不穿醫生袍，打扮成中世紀煉金術士，還總是要攜著一把劍在左腰上不肯離。
他，跟小鎮簡直絕配，這個古老的鄉野保留著兒時純樸魔幻的記憶，神秘的群山創造了一個傳說，這裡曾出現過發狂的煉金術士。相比古代化學家的煉金美名，那是徹徹底底的瘋狂；黑山羊、被遮擋住的月亮，可怕召喚儀式，火刑柱。也許在現代文明之下已經漸漸淡忘，但它們確實存在。
就在那間診所，她看到，她發誓！惡魔的面孔就在送進來的那人上，或者，她以為自己看到……一轉頭，他又變回雜貨店老闆驚訝的面貌。但，雜貨店老闆為什麼要驚訝？為什麼？
艾莉絲洗完澡出來，沙發上已經沒人。九點了。
它們長年盤據在這裏，而且掃也掃不完。你就是把灰塵趕走，它們還是能再回來。只有上下班時間，車站才被賦予生命力。這裡好像從來沒發達過，那些城市中稀鬆平常之物，在這裡全成了稀缺的光景。雜草與鵝卵石鋪的街道交錯，就算真有人說他從二十年前穿越過來，也不那麼難以想像。
「妳們聽說了嗎？昨天鎮長爆打了雜貨店老闆一頓的事。硬生生把右手打斷。」
「當然聽過，拉爾斯，我昨天還正在現場。」艾莉絲說。
「真的？妳就在現場？」這小小警察眨眨眼。
「治療現場，感冒。」
「喔。」
「妳今天還不請假？幹嘛找自己麻煩？」吉爾，和她一樣是這個車站的管理員。可愛，秋波蕩漾，總讓人頭暈目眩，忍不禁駐足側目。
「唉……待在家裡會瘋掉。」
「看不出來妳還是個工作狂。」吉爾說。
「跟我比，我才覺得你們奇怪。那樣的人也能當上鎮長？」
「他也不是一開始就瘋的。」拉爾斯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鎮長先生講話開始會結巴，左手也出現嚴重的發抖，怎麼也治不好。」
「好像是兩年多前開始。他已經做太久了，久到這個位置好像開始壓垮他。我沒做過所以不知道，但要是有永久性傷害的話，你給我一箱的鈔票我也不去選。」
「啊，對了，有一次他的秘書突然失蹤，然後再也找不到。那次他把所有警力拉去山裡找人哩，累死大夥了。你們想想這件事和他性情大變是不是有關？那是個女秘書。」
「被發現出軌後他太太就抓了這隻騷狐狸烹掉？」吉爾說。
「呃……要是真的煮掉就太慘了，我記得鎮長夫人不像是這種人啊。」
「反正他們兩個之後便鬧離婚。然後他們就搬走了，可憐的老傢伙。」
「這麼恐怖！我還以為你們之所以這麼想換掉市長，只是因為他公開反對並表現出明顯對五角星樂團音樂的厭惡。」艾莉絲說。
「這也是原因之一啦。」
「拉爾斯，和我們抬槓也別忘了手上有東西要貼啊？」吉爾說。
小警察看看自己腳邊的箱子，裡面裝著一捆捆的海報。「哈，幸好妳提醒我，我差點就忘了這事。」
拉爾斯笨拙的移動腳步，艾莉絲嘆了口氣。「我恨五角星樂團。」
「怎麼？他又找妳去他們周末的狂歡？」
「我當時一定是哪根經不對，我應該待在家裡賴著躺平裝死。」
「但妳還是被他拖出去了。」
「對，妳知道他煩起來時能有多煩。」她咳了幾聲。「害我感冒。」
「這點還是妳最清楚囉。還不快點工作？至少裝裝樣子吧。」
「反正車站現在才不會有什麼人，」艾莉絲眥了眼認真在貼海報的警察，海報上是鎮長燦爛的微笑。「所以小胖才敢遊手好閒來這裡閒聊。」
「他有公務在身，我們小房間裡不是有一個簽到箱？」
「我知道簽到箱這東西。我跟他是聊不太上，而且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艾莉絲挑眉。「真……不敢想像他在小房間會幹些什麼。」
「不是某人說為了節省開銷跟別人合租？」吉爾說。「小房間裡除了簽名還能幹麻？」
艾莉絲又探頭過去。「去貼海報？」
「至少……還可以避邪用啊？」
艾莉絲過去仔細瞧了海報上魁武的鎮長。「辛苦他的團隊了，大概是從好幾年前的檔案裡翻出來。」
「妳別嫌拉爾斯，好歹人家有個正當穩定的工作。」
艾莉絲出神望著遠處。「是啊，他是該找個穩定的工作。」
「咦？你們怎麼了嗎？」
「我……怎麼突然問這個？」
「平常妳都是直接『喂！』不會是吵架吧？」
「沒有啊。就只是覺得妳說的很對。」
吉爾一臉不信，她堅信艾莉絲是瞞不過她的。
「妳看，妳心裡有鬼才會這樣說話。」
「說什麼話？」
「把自己弄得很理智，好像一切都還在妳的掌控。」
「呃……快可以吃飯了對嗎？」艾莉絲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對著海報作鬼臉。貼了也是白貼。
叮叮。
「下班囉，美女。」
一個送報郵差的身影，帶著頂小扁帽，駕車在站上停，他聲音廣闊宏亮。
「天啊，妳覺得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害羞啊？」吉爾說道。
「不用羨慕我可以提前到家，先走啦。」
「掰。」
艾莉絲朝他走來，此人脫帽行禮，深深鞠個躬。「哈倫‧伯吉斯。正是在下！」
「你總是這樣哄女孩子的嗎？」
「那也不是，同一招不能天天用。」他用他缺著門牙的天真爛漫嘴笑著把帽子戴上。
「很蠢耶。」
「這麼說就不對了，客人，我這叫行為藝術。我是個藝術家。」
「你真的知道什麼是行為藝術嗎？」
「不知道，也不在乎。好了好了，打起精神，上車啦。」
「那趕路吧，我高貴的好騎士。」說完，艾莉絲再也忍不住笑出聲。手一搭，她後腳一跨，車發了。熠熠生輝餘暉街景，這就是荷米斯鎮。
「開始選舉了不是嗎？我看到妳們那邊也貼海報了，我騎過的每個地方都貼」了海報。」
「我看起來真的很累嗎？哈倫。」
「累癱囉，比條狗還要累。沒關係，今天晚餐我搞定，你就放一百個心去當個馬鈴薯吧。」
「晚餐本來就是你搞定，不是說好了嗎？」
「我在想，妳是不是準備練廚藝啦？」
「等有空再說。」
「妳不是一直很有空嗎？站務員不是有幾個小時可以發呆？加減看個食譜也好啊。」
「站務員工作可辛苦的，你沒做過根本不會懂。」
「好，行。反正我腦袋不靈光，一切都由妳吩咐。」
艾莉絲從後座抱緊哈倫。「所有我都要吩咐？你想活活把我累死不成？」
「啊啊，妳真的好煩啊，一下這樣一下那樣，都說了我腦袋不好，妳還要折磨我。」
「哼，我看你成天這麼快樂，偏要在你額上放幾道皺紋，惹你發愁。」
「神經病！」
艾莉絲依在他身上聞了聞。「你昨天到底有沒有洗澡啊？」
「啊，好像忘了。哈哈哈。」
「噁心。鬍子都不刮。」
「前幾天妳不是才說喜歡？」
「對，但也不需要這麼長吧。看……看！路啊！」
七成以上，都得怪帶著伯吉斯兜圈子的艾莉絲咎由自取。搞得人家腦袋打結，一不留神沒轉彎，給連車帶人摔進昨天剛下完雨積的小水池裡。
「痛快！」哈倫甩掉一身泥，大笑。艾莉絲覺得他不可理喻。
「夠了……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有什麼笑不出來的呢？這是老天爺給我們的提早的一堂澡。未知的危險，呼！」他甩了甩他弄濕的扁帽，地下的頭髮頭髮像是雜草皮亂剪，又把帽子重新戴上。「衣服也需要重洗。」
「我真的，很難再忍受你這樣子。」
「怎麼了？艾莉絲。妳還好嗎？」他走過去，要牽起艾莉絲，但艾莉絲自己站起來。
「你老是這樣，小孩子氣，就不能認真嚴肅的對待問題嗎？」
「妳月經來了，吃炸彈啦？」
「這跟我月經來不來沒有關係，」她講。「就像今天，跌到這兒，吃一坨髒泥巴你都能笑。你年紀……你年紀也不小了吧，還能這樣子玩耍？」
「妳怎麼變得這麼無聊？我以為妳會……妳應該能了解這很有趣吧？」
「你哪根筋認為我覺得這有趣？」
伯吉斯撓撓腦袋。「不知道！我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妳應該是這樣的女人，很……很危險的那種。」
聽完，艾莉絲垂頭喪氣著。「不。不，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她又補上。「你難道覺得整天提心吊膽很有趣？」
回到家，洗了衣服，晾上去，下鍋炒。終於，輪到艾莉絲獨自待在房間了，那一口長氣才從她嘴裡嘆出來。無形的疲憊感忽然湧上。
她真的壓力太大，太緊繃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這下一步。
伯吉斯……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她剛到這個小鎮時在等傑生的信，某天有個郵差騎著一輛破腳踏車把信拽到她手上。艾莉絲看了眼這奇葩的小哥，有種驚奇，這人活脫像是荷米斯鎮把他帶大的；一個野小孩。而且，他身上彷彿有什麼很特別的東西，讓艾莉絲眼睛一亮。這人給她行了禮，彷彿也看到了什麼。但不一會兒他就把車騎走。
艾莉絲有些失望。好吧，至少可以確定他是個郵差，以後多的是機會，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等到一低頭看那封信，才發現信根本不是她的。這人還真的就如同他外貌一樣冒失？
很快他又回來了。「抱歉，這才是妳的信。妳……那封信妳沒拆開吧？」
「過了大半天的你覺得我會沒拆開嗎？」
「哈，不礙事，只要糊個膠水上去不就完事了。」說完，他還真從包裡拿出糨糊，把封口黏上去。「妳看，這樣就看不出來了。」
「你常常幹這種事？」
「倒不能這說，只是出包趕緊補正就不算出包。我瞧妳是新來的，這裡的人我從小到大都認識，之前沒在附近見過妳。」
「你……你是孤兒嗎？」
「是啊。妳怎麼知道的？妳難不成會讀心術？」
「你自己說這裡的人你從小到大都看過。」
「啊，沒錯沒錯，對極了。行！今天這樣就結束了，別去投訴我，好，沒有什麼事的話……妳今晚有空嗎？」
「怎麼了嗎？」
「妳是新搬來的，我可以幫妳很快認識周遭的文化。免得被我們鎮裡的渾蛋坑。」
太好了，艾莉絲還在想自己該怎麼開口哩。「他們坑不了我。」
「真的？不過妳看起來像是那種有能力搞定壞人的人。」
「你從哪看出來的？」
「感覺……像是那樣。妳不覺得這是命中註定嗎？」
那些美好，似乎都已成過去，勾不起艾莉絲的笑容。
昨天的恐懼感和混亂混在一起，她現在又不那麼確定了，或許真的是壓力太大看錯？傑生說的對？全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抬進來的真的是雜貨店的老闆，他驚訝也只是艾莉絲錯誤的解讀？
還是睡覺吧。
創作內容
2020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