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屋子裡!
郭衛睡得不太好──他平常沒有午睡習慣,身體疲勞狀況與生理時鐘的不一致讓他的補眠不太安穩,接連做了好幾個亂七八糟的夢,像是夢見紀苓苓手裡抱著一大束花在校園的操場上追著一個很大的咖啡杯跑,或者白伯行與白仲鶚手牽著手跳踢躂舞給魏希陵和司徒葦聲看(而且司徒葦聲把他們批評的一無是處)之類的,至少三次睜開眼睛後又昏昏沉沉翻身繼續睡,然而他第四次──還是第五次?──醒來時,除了左邊的頭隱隱作痛之外,還覺得奇怪,整個房子的感覺都變了,之前一個多星期來,郭衛在屋裡,從不會覺得不安或緊張,夏天午後的光蘭街十七巷四號絕大多數時候都氣氛寧靜,充滿「家」的安詳感,可是現在,某種郭衛不習慣的詭譎氣氛隨著夏天的熱氣瀰漫在屋內,側耳傾聽,還可以隱約聽見細微的腳步聲。
「夕?回來了嗎?」
床邊桌上的鐘立刻否定了郭衛的疑問。三點四十六分。郭衛還記得之前他和司徒葦聲下午在家喝酒聊天,夕直到下午四點的鐘敲過之後才突然出現,還向他和司徒葦聲抱歉,說待客不週。現在還有十五分鐘左右才四點,顯然還不到夕回來的時刻。
那是誰在屋子裡?白伯行和白仲鶚嗎?
數秒之前還昏昏欲睡的神經突然間尖銳起來,郭衛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將房間門打開一條縫往外面看。二樓的走廊,還有走廊底端的陽台都沒有人,聲音是從一樓傳來的。
「好像在樓下……?」
腳步聲比幾秒鐘前更清晰了,應該是入侵者在探索整間屋子,看是否有人在家。郭衛想起昨天,傍晚到家時被白仲鶚襲擊的事情,猜想白伯行和白仲鶚應該會以為目前屋子裡是空的。鑰匙還好端端地放在書桌前,郭衛猜想他們應該是打破了某一扇窗戶,或者撬開門鎖,才能進屋。現在夕也不在,除了他郭衛,沒有人有力量抵擋白伯行跟白仲鶚。
抵擋?
我能抵擋得了嗎?
郭衛想起之前三次,白伯行跟白仲鶚上門來挑釁的時候,他身邊都有人,一次是白爺爺,兩次是夕,但今天,他身邊誰也沒有。緊張感令心臟劇烈撞擊胸腔,郭衛轉頭朝房間內快速掃視一眼,觸目所及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當武器的道具,倒是手機放在書桌上。他拿起手機,打110的念頭短暫掠過腦袋,但轉念一想,人生二十一年來從沒跟警察打過交道,實在不知道撥了之後會怎樣,猶豫了一下,反而打開LINE,寫了一個短短的訊息,按下送出。
他把手機和鑰匙都塞進牛仔褲的口袋,拉上拉鍊,再度把房間門拉開一條縫,往外看向走廊。
二樓仍然空無一人。
但是腳步聲正沿著樓梯走上來。
郭衛立刻把門關上,屏住氣息,貼著牆壁站在門的內側。
人說話的聲音隔著牆傳進郭衛的耳朵,他立刻認出是白伯行的聲音。從語氣聽起來,他在講電話。
「對,我現在在屋裡,正在看。就跟你說不會有什麼特別值錢的玩意,跟你說,我查過了,叔青留下的財產最有價值的就是這棟房子,別的也沒什麼錢,我看到時候拿來支付裝潢都不夠用。不過我跟你說,光蘭街的地段很好,這邊要是能改成出租公寓,應該可以賺不少錢。招待所也可以,但還是出租公寓好,這裡學生多,多隔幾間全都租出去,沒多久就可以回收成本。」
腳步聲跟說話聲越來越靠近,白伯行應該還沒發現屋裡有人,因為講話聲繼續傳來:「仲鶚,你那邊也得盡快處理,哎,我知道時機很不好抓,但要是再清不乾淨,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泡湯了,這回一定要徹底處理好。」
郭衛在門後的牆邊捏緊了拳頭。
白伯行一個人來。
白仲鶚在別的地方。
但是他們有計畫。
郭衛絲毫不懷疑,白伯行在電話裡對白仲鶚說要「處理」或者「清乾淨」的對象,一定就是白夕宙。
意思是,夕會有危險,他得趕快給夕或是白爺爺警告。
門開了。白伯行一面把手機收回口袋,一面推門走進郭衛現在用的房間。
「叔青的房間現在是那小鬼在用的樣子。還真亂。哎,老沒事拉個外人下水,多個麻煩。那個小鬼也得處理……」
郭衛沒有聽他說完,從門後猛地竄出,把渾身的力氣都灌在肩膀上,從斜後方狠狠地撞了白伯行一下。白伯行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郭衛一撞,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但他的反應比郭衛預料的快很多,眨眼間就穩住重心,轉過身來面對郭衛,褐色鏡片後的眼睛,目光跟上次見面時一樣尖銳。
「你幹什麼!」
「這是我要問的!」郭衛怒視著白伯行,說話的音量無意間放大:「你跑進來幹什麼!這裡不是你的地方!」
「就快要是了,先來看有什麼不對?」
「不可能是!不管是今天明天,還是今年明年,總之永遠都不可能!你跟你弟弟休想打夕的主意!」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鬼,憑什麼介入我白家的家務事?」
「憑白爺爺把房子託給我照管,這就是我的任務!」
「那──」白伯行的聲音變得危險:「就不要怨我不客氣了!」
他話的最後一個字還沒講完,手刀已經朝郭衛的頸側劈下來,郭衛頭一歪,立刻吃了一拳,差點沒摔倒在地上。白伯行絲毫不給郭衛反擊或是閃避的空檔,呼一聲又是一拳打在郭衛肚子上,郭衛完全是憑著男子漢不服輸的意志力才沒有痛叫出聲。
「好像有點骨氣嘛。」白伯行冷笑著:「我很少遇到像你這樣的小鬼。那這樣如何?」
他伸腳在郭衛膝彎掃了一腿,將郭衛掃倒在地上,順勢踢了他的肩膀一腳。
「那又……怎樣!」
郭衛咬著牙,抓準白伯行舉腳要踩上他頭的時機,一把拽住他的腳,白伯行的皮鞋踩上郭衛的臉頰,踏了好幾下,郭衛就是不肯放手,硬是將他整個人拖倒在地上,兩個人扭打成一團。雖然郭衛年輕力壯,但還是白伯行佔上風,郭衛接連吃了好幾拳,只覺眼冒金星,嘴裡嚐到血的味道。
先爬起來的是白伯行,他伸出佈滿青筋、宛若鳥爪般的雙手,掐住郭衛的頸項。
「嗚……咕……」
「小鬼,雖然我跟你無冤無仇,但是你既然這麼固執地要妨礙我,那就抱歉了……」
郭衛開始行動了,當然敵人也會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