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和豪，在外面人都叫他『鐵豪』，本區的角頭之一，在鬧區附近經營一間叫『諾桑』的夜店。林允軒帶著背包站在尚未營業的夜店門口，等待的期間，他有時會發呆，有時又會突然很認真地在思考，直到一輛高級的紅色轎車停在對街，惹眼的紅色令他不得不在意。一位打扮冶豔的女子從轎車後座下車後，就筆直地朝著他走來，女子身後還跟著兩個看來就不正經的年輕人。
「小子，大白天等在夜店門口做什麼？」女子邊將自己的長髮往後撥去邊細細地打量眼前的小朋友。「怎不乖乖去上課？」
感覺女子對自己還滿親切的，林允軒不自覺地微微一笑。「因為我在找人，找我父親，葉和豪先生。」就算女子身後跟了面露不善的小弟，林允軒還是正常地與她對話，絲毫沒有緊張感。「請問能和他見個面嗎？」
女子一聽皺起了眉，忍不住再仔細地端詳他的五官，接著往旁發出嗤音。「我靠，要是他知道自己有個這麼大的兒子，豈不嚇死。」女子走到一旁拿出手機打了電話給某人後，就往門口走去，小弟很自動地上前將上鎖的大門開啟。「跟我來，他人剛好在辦公室。」
女子領他入內的同時，也順便介紹自己，林允軒得知她的名字叫孟欣，是諾桑的經理，有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兒子叫孟應凡，有空會再介紹給他認識，林允軒心想她還算友善的態度可能源於自己和她兒子的年紀相仿，感覺親近。
「我兒子是讀葉德高工的高中部，你呢？」
「清永高中。」
走在階梯上頭的孟欣驚訝地轉頭看向底下的人，雖然他看起來精明，但沒料到是讀國立高中的。這樣的孩子，照理說應該是之後考個好大學，找個正當清白的工作，平安過一生，怎麼會想來認黑社會的父親？「你只是單純想來相認？」
他輕輕地笑了幾聲。「孟姐，其實我已經沒地方可去了，或許正確來說是哪裡都可以去。」
多少參透了話裡的隱意，不知曉他的過往，只是這話聽起來泛酸。
來到位於樓上的辦公室的門口，孟欣開門前將人擋在門口，「我先進去說明一下情況，你有什麼話要我先帶給他的嗎？」
林允軒將母親交給他的白色信封遞向孟欣。「我媽說，裡面的東西，他看了就知道了。」見代為轉達的人拿走他的信封接著進入辦公室後，他突然有些焦慮了起來。
不久後裡頭的小弟打開了門，眼神示意他走進去，林允軒一踏進辦公室內，期待的緊張感在見了葉和豪後消散在空氣中，習慣看人臉色的他知悉生父臉上的表情所代表的意思。
困惑，驚訝，尷尬，還有……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不知所措。
林允軒反應很快地笑了一下，趕緊上前問好。「大哥您好，初次見面，我叫林允軒。」他用簡短的自我介紹打破了僵局，避免無謂的尷尬。
葉和豪雖然因不良嗜好導致臉色變差，但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長相應該也迷煞了不少女孩，在林允軒的眼中，他的氣質跟北部的父親相差甚大，他給人感覺粗曠魯莽，在北部的那位卻很斯文陰冷，兩人唯一的共通點，大概就是脾氣都不好的樣子，眉間都皺出了一道刻痕。
「有住的地方？」坐在辦公椅上的葉和豪剛喝完酒，嗓音很沙啞。
「學校宿舍。」
冷淡地瞟了他一眼，葉和豪沉思地皺起了眉頭，看來是被那女人丟下來的，要不然沒事叫看上去就乾淨的小孩下來認他混黑的父親做什麼？不過，念他跟自己有血緣關係，也都這麼大了，照顧他到成年倒也無所謂，只是自己突然蹦出私生子這事，要完全保密的話也不太可能，人多嘴雜的，僅能低調行事。
「孟欣，妳去清一間房間出來，要不要住隨他，之後有事再說。對了，你需要用錢就直接跟孟欣拿。」說完，就揮揮手要所有人下去，他現在想要靜一下。
離開了辦公室之後，林允軒就自個下樓，待在夜店外頭等孟欣差人將房間整理好，他望著逐漸變暗的天空，心情也變得陰陰的，相認的會面一點都不感人，自己怎老愛往樂觀的一面想，葉和豪不知道自己在年輕時搞出了人命，母親也從不聯絡他，他的存在被隱瞞得很好，突然冒出來認父……綜合以上的條件跟緣由，當然只會得到冷淡的結果。
和葉和豪相見之後沒多久，林允軒就改父姓『葉』，雖然大家明著都不說什麼，其實改姓這事也就是大哥認了他是私生子，店裡的人對他都不熟悉，態度也不上不下，因為葉允軒明顯就不是他們這一掛的。
不抽菸不喝酒，混在弟兄裡的氣質太突兀，葉允軒比較適合和知識分子聚在咖啡廳聊課業上的事。年紀相仿的小弟，對他的感想就只有『靠爸』二字，想掂掂他的斤兩卻又怕得罪大哥，幸好葉允軒尚未假借『父親』的名號來使喚人，目前截止倒也相安無事。
這天葉允軒從學校回到夜店，一下階梯，孟欣就朝他揮手，要他先別急著回房間，先來吧檯這邊。「允軒，來來來，跟你介紹一下我兒子，應凡。」
吧檯區裡有個身形稍比同齡來得壯碩的男孩，不苟言笑地擦著裝飾用的酒杯，和母親的熱情有著明顯對比。
這位仁兄感覺不好搭話啊。葉允軒哼笑地看著他打招呼。「你好，我叫葉允軒。」
孟應凡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只回了自己的名字，「孟應凡。」
「聽說你讀葉德高工，那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劉治雅』的人？」這邊就一個現成的葉德學生，不問白不問。
上回問得那個小跑腿，說他沒聽過『劉治雅』這人，倒是很常聽到『劉治祺』的名字，他們兩人的名字這麼相似，很難不讓人聯想是兄弟之類的關係。
「劉治雅？」
見他們好像還處得來，孟欣心想把兒子派給葉允軒當伴也許不錯，畢竟他的身分敏感，免不了要被找碴，瞧他好學生樣，就怕給底下的人欺負了。「應凡，以後你沒事就跟著允軒行動吧，他剛從北部下來，對這地區還不熟，你給他帶路，順便交個朋友。」
「孟姐，我不需要人跟著。」這樣想做壞事時還得顧慮他人觀感，不好行動。
「你是還沒給人找過麻煩才敢這麼說，有人跟著彼此有照應。」孟欣對葉允軒特別有好感，多少是因為長相的關係，也或許是因為有個跟兒子同年的孩子，相處起來感覺特別親切。「應凡話少了點，但人很好用，他可是鐵豪特別看重的人才。」她的語氣聽來有些炫耀了。
孟應凡臉上沒表情，被大哥看重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講難聽就是個好使喚的工具。
「剛好應凡今天要去討債，不如跟他一塊去吧。」孟欣抹著鮮紅唇膏的雙唇彎著大大的微笑。「沒地方可去，就更要努力，鐵豪討厭沒有用處的人。」這暗示已經很明白了吧，就算是親兒子，沒用的東西是得不到地位跟尊重的。「大哥最近被底下的人說閒話說得煩了，你當心點。」
「好，我知道了。」葉允軒敷衍地回應孟欣，轉過身打算先回房。「我先去換衣服，我的制服有點招搖了。」
什麼有點招搖，根本是太招搖好嗎？「等會直接到後巷。」
孟欣的交代，葉允軒只是舉手揮了一下，表示有收到。
「應凡，他對媽媽來說很重要，別讓他受傷了。」孟欣朝兒子微笑，只見他停下手上的活，不作聲地回看了母親一眼。「回答？」
「知道了。」孟應凡放下抹布，轉身離開吧檯去做準備。
孟欣前陣子和葉允軒約在餐廳裡私下見面，兩人選了隱密的角落，小鬼頭從書包裡拿了一把塑膠模型槍給她，劈頭就問這值多少錢，閱貨無數的她裝作在把玩玩具槍，免得讓人起疑。
她抬眼和葉允軒四目相接的瞬間交換了訊息，「還可以，不過你應該可以做更好的，晚點我拿東西給你參考參考。」退回他的模型槍，孟欣起身就走了。
葉允軒回到夜店的房間時，發現床上多了一個手提箱，裡頭都是他所需要的東西。
穿著自己平常的休閒服，葉允軒就跟著幾個小弟到某條巷子，只是他沒跟進去，而是和孟應凡待在巷口附近裝作朋友般地在聊天，寡言的他不懂怎麼應對，搞得葉允軒像在自言自語。不久後，一個穿著寬鬆衣服，渾身刺青的中年男子抽著菸，悠悠哉哉地經過他們身邊走進巷子裡。
「嗯，有錢買毒品，怎可能沒錢？」葉允軒在人路過時，隱約聞到燒焦的塑膠味，跟濃厚的菸味混在一起，令人反胃。
住在夜店，無法不接觸到非法的物品，有些味道已經記在腦中。
不消幾秒，巷子裡突然傳來奔跑的腳步聲跟雜亂的叫囂，葉允軒走到巷子口，只聽見男子大吼著要他閃開別擋路，他裝作嚇到地退了開來，等男子將要跑過身邊時，狠踹了他小腿肚一腳，突如其來的攻擊沒得防範，男子摔得狼狽地趴倒在地。
葉允軒見他想快點爬起，他迅速地蹲下身，抓起男子的後髮猛力地壓向地面，再拉起時，男子鼻下跟嘴上滿是鮮血，有些暈乎地看向抓著自己頭髮的人。「抱歉，路面不平，害你跌得臉都流血了。」瞄見小弟已經追了上來，他鬆開手，站起身給身後的人處理。
孟應凡看了被拖回巷子的男子一眼後，轉頭盯向葉允軒。「在公園割人的神經病是你？」這事在專科那邊傳得繪聲繪影，聽說有幾個人打算要去公園圍堵，但似乎沒結果。
「怎麼了嗎？」葉允軒沒要否認的意思。
被他輕巧地反問，孟應凡難以接話，只好提起葉允軒稍早被母親打斷的問題。「你要找劉治雅？」
「對，我在找他，你知道他在哪就告訴我，我找他很久了。」他看上去可沒自己口中的慌張。「我問過三豐高中的小混混，也找過正勝國中畢業的，聽是聽過他的名字，卻不曉得人在哪？這很奇怪對吧。」
「不奇怪，比起劉治雅本人，更有名的是他哥哥劉治祺。他也不算愛惹事生非的人，安分一陣子就容易被人忘了。」除了真是結下樑子的仇家以外。「加上大考過後，有人在意誰被分到了哪間學校嗎？」
「你感覺好了解他。」葉允軒有點羨慕地嘆了口氣。「真好，同住在同個地區，就可以知道他好多事。」
孟應凡因為母親的緣故，自小就是黑圈子的人，沒事就會被母親抓來充當人手，一群不學好的學生聚在不良場所閒聊，多少可以得知一些事，就算不想知道也會傳進耳裡。
「他人在五班。」
沒想到得知劉治雅人在哪的人就近在眼前，令人驚喜。「認識你真好，孟應凡。」葉允軒給了他一個堪稱親切的微笑後，便轉身走進巷子裡。「快點工作吧，我想回去了。」
看著桌上的一袋袋被拿來抵債的白色粉末，葉和豪沒說什麼，只拿了一疊鈔票給孟欣，要她轉交給下面有去討債的人，算是打賞。
「那小鬼能用就用吧。」
「知道了。」孟欣在離開之前，親暱地吻了葉和豪的脖子，留下了佔有慾十足的唇印。
「欠幹的騷貨。」他心情愉悅地說著。「晚上到老地方等我。」
「好。」
關上辦公室的門，孟欣按照大哥的吩咐將錢分給在吧檯邊等候的小弟，葉允軒獨自坐在一邊，那幾個小弟今天聚在一起倒是意外的沉默，拿了錢就趕緊告辭了。
孟欣將葉允軒的那份報酬放在他面前。「如何？」
「馬馬虎虎。」
「大哥對這次的結果還算滿意，以後還有更多事要你做的。」
葉允軒將那幾張千元大鈔收起，「比起體力活，我倒覺得跟妳合作愉快很多。」討債恐嚇威脅，都比不過在房間吹著冷氣，靠手工活賺的黑錢。
「當然囉。」孟欣拉起他胸前的衣服，「血跡不好洗，去買幾件新衣服吧，以後可有得換了。」
(待續)
創作內容
【BL】交 惡 ， 序 - 2
BL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