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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園,天堂)
「追兵呢?」卡本特從蘆葦叢探出腦袋。
「那群天使往別的方向飛去了。」洛文拍掉頭上的青蛙回應道。「你的聲東擊西之術顯然有發揮作用。」
「那只是那些傢伙太過神經質罷了。」
「但這樣下去我們根本逃不出伊甸園,已經浪費太多時間!」洛文懊惱地爬出池塘。
「沒辦法,要溜出這地方只能跟天使們玩場大型躲貓貓,況且大門已經近在眼前不是嗎?」卡本特輕拍他的肩膀。「想想你的家人,別輕易放棄希望。」
「真是激勵人心。」洛文嘆了口氣,隨即抬起頭警戒地瞪視周圍草叢傳來的騷動。「該死!」
「或許有些小天使沒那麼粗心。」卡本特將頭上的絲巾解開。
「你現在又想做什麼?」
「最後大絕招。」卡本特對他眨眼。「當我把絲巾扔出去後就往大門方向跑,一旦踏出那裡就不屬於天堂管轄。」他將絲巾拋向空中,色彩斑斕的絲織品翻轉幾下後變成閃閃發光的白鴿飛向天際,遠方草叢果然竄出幾個緊張兮兮的低階天使試圖抓住白鴿。
「快點!」洛文邊跑邊對他大喊,一邊閃躲不斷飛來的網槍,最後終於衝出金碧輝煌的柵門。
「呼!終於!掰掰囉!」卡本特向那群氣急敗壞的天使招手。
「好了別再玩了!」洛文連忙拖著他遠離那座以樂園做為外衣的牢籠,踩踏在蓬鬆白雲間艱難地行走。「你決定要在什麼地方著陸?」
「屠神之矛上次現身是在這裡。」卡本特掏出地圖指著標示在內華達州上的一個小紅點。
「呃…沙漠?」洛文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顯然。」卡本特閉上眼念念有詞,身旁浮出許多閃爍的文字將他們包覆其中。「抓好了,洛文警官,別在第二次降臨(second coming)時把自己搞丟了!」
「這一點也不好笑啊啊啊啊啊──」洛文尖叫著與卡本特從雲間筆直墜落。
他徹底相信救世主不僅是個喜歡冷笑話的嬉皮,而且還是極限運動的瘋狂粉絲,這真是天殺的有夠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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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部門總部,內華達州)
辛西亞‧瓦特搓揉乾澀的雙眼,凝神注視在滾滾沙塵中若隱若現的巨大金屬城寨。她開始後悔起用急事做為藉口告別凱特與達娜,但只能不斷說服自己這都是為了她們的安危而這麼做。在技術人員帶領下,她不安地踩過停機坪的滿地廢墟進入神秘的特殊部門總部。
「瓦特小姐?」艾倫‧圖西從鐵捲門後現身。
「呃…嗨…您好。」辛西亞吞支支吾吾地向他問好。
「守門人已經向我說明妳的事情,但我還是會視評估結果做決定。」圖西頭也不回地走進冰冷的走廊。
「守門人說您是現任的…」
「第二代守門人,特殊部門秘書,負責掌管這小小機關的運作,不過我可沒興趣被過時的綽號稱呼,所以叫我圖西先生就行了。」圖西依然沒有回頭。「負責評估妳的探員稍晚會返回總部,在那之前請在簡報室先稍待一會兒。」他推開簡報室大門。
「好…好的。」
「別畏畏縮縮,這地方最不需要的就是展現恐懼。」圖西轉頭看了她一眼便快步離開。
辛西亞無助地呆坐椅子上,右手仍瑟縮在口袋裡緊捏藏有二十多年前那場暗殺任務的錄影磁片。她知道批准暗殺的老人剛才就在眼前,但她無法也不敢想像暗殺任務最終被撤回的真相為何,被復仇慾望驅使的執行者是否依然健在?原本將會慘遭特務殺害的男孩現在又身在何方?
「哈囉。」陌生音色從黑暗中竄出。
「誰?!」辛西亞差點咬到舌頭。
「新來的?」彼得‧薩根特從天花板倒吊下來直盯著她讓她尖叫著跳出椅子。
「辛西亞?」凱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凱斯?!」她快要懷疑這全都是幻覺了。
「你認識她?」彼得指著辛西亞問道。
「我姐的前女友。」凱斯聳了聳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辛西亞對他大吼。
「我哪知道?圖西說有新探員要來誰知道是妳!妳不是還在多倫多嗎?」
「你不是正在念大學嗎?」
「唔…說來話長。」凱斯板起臉。
「…我也是。」她猶豫著要不要向凱特的弟弟供出守門人的卑鄙行為。「我之前才搬回來照顧凱特。」
「真假?還以為妳真要跟她吹了。」
「凱特住的療養院其實是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屬於政府機構的地下實驗室。」她開始想像起被密探嚴刑拷打的畫面了。「有個不願說出名字的科學家說我有異於常人的聽力,所以就想盡辦法把我送來這裡…」
「聽起來很不合理。」
「我也這麼覺得,實在太荒謬了。」
「她沒有說出真話。」彼得湊近她,幾根羽毛從背後飄出。「我能感覺到。」
「凱斯…他到底是什麼東西?」辛西亞快要和牆壁融為一體了。
「低階天使,曾經是個人類。」凱斯無奈地坐上簡報桌。「但要把來龍去脈告訴妳恐怕不方便,況且妳或許也隱藏了什麼沒有說出來。」
「…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辛西亞絕望地瞪著他們。
「這…全都與凱特有關對吧?」圖西到底在搞什麼鬼?凱斯壓下所有毛骨悚然的猜測,圖西是他死去父親在警局的前搭檔,他不會對他們家做出任何…該死!這有可能嗎?
「凱特和我分手後的那幾個月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察覺凱斯飄忽不定的眼神。「那場車禍…別告訴我那場車禍只是個幌子。」
凱斯猶豫一陣後終於開口。
「那不是車禍。」當他這麼說的時候,簡報室大門應聲而開,走進門內的是一臉狐疑的宅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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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丘療養院,費城,賓夕法尼亞州)
守門人吃力地敲打鍵盤,看來機器老化速度比預期快上許多,持續多年的雜音竟是維生系統崩壞的警訊,在短時間內彷彿細胞病變擴及所有改造過的部位,恐怕只剩不到幾天就會徹底停止運作。
但她聽出了問題所在,只有她能不藉由儀器發現。守門人露出笑容繼續打字,回想起那段與新人爭權奪利的風光歲月,只是最後不幸落得被親手創造的怪物驅趕到這座快要變成博物館的破舊實驗室裡養老。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親愛的艾倫。」枯槁手指在螢幕前顫抖地搔刮。「法蘭肯斯坦(Frankenstein)博士終究會死去,但他的怪物(The Creature)仍會活下去,然而這怪物也將永世背負挑戰上帝的代價。如同我,你既是怪物也是法蘭肯斯坦,你的造物或許終有一天也不再為你所掌控,就像你對我做的事情一樣。」他瞄了與腹腔連接的心肺功能儀一眼,對於提早來臨的終結感到不甚意外。
「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課,也是我給特殊部門最微不足道的復仇…」他按下enter鍵並坐直身體。
如果辛西亞‧瓦特還在他身旁,她也許能聽見帶有雜音的機械運作聲終於停息,伴隨守門人雙眼稍縱即逝的一道亮光歸於寧靜。
「…我親愛的怪物。」電子郵件的最後一行如此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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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部門總部,內華達州)
「我和守門人有過一面之緣,但就連名字都不知道,他真的非常神秘。」支開凱斯與彼得後,宅詹瞇起眼端詳辛西亞。「他還好嗎?」
「健康似乎出了點問題。」辛西亞緊捏茶杯回應道。
「他是冷戰時期接受改造的生化人,目前只有他與圖西先生從實驗中活下來,據我所知他可能已經接近百歲。」
「是的,我曾經聽他說過…但不包括圖西先生。」她還未能得知眼前探員的姓名,但她猜想這裡大概沒人會以真名示人,就像神秘兮兮的守門人一樣。
「關於妳的報告…老實說我非常不解守門人為何會急於把妳送來。」宅詹翻閱紙張說道。「妳是個優秀的大提琴手,不過在這種地方恐怕很難活過五分鐘。」
「我也不想啊!」她小聲抱怨。
「我能理解妳的感受。」宅詹歪嘴笑著。
「但我又該怎麼辦?如果我一點也不適合這裡呢?」
「那就只好把妳送回去了,希望守門人不會介意。」
「我能請教你的名字嗎?」辛西亞鼓起勇氣發問。
「叫我宅詹就行了。」
「這裡的人都使用代號嗎?像007一樣?」
「基本上。」宅詹從椅子上起身。「得來看看妳的實力如何,走吧。」
「你要怎麼知道我的實力…」她再度感到不安。
「一項一項來。」宅詹打開簡報室大門時不幸撞上捧著文件夾闖入的吳亨利,成堆文件夾掉落滿地。
「該死!」吳亨利咒罵著收拾一片狼藉。
「抱歉!」
「你總該恢復精神了吧?」吳亨利湊向他耳語。「別跟我說你還沒發完神經,詹姆士。」
辛西亞頓時瞪大眼睛。
「別亂叫我名字!」宅詹不滿地推開他。
「你又不是蘇洛。」吳亨利抖動毛絨絨的雙耳。「我發現最近這樣驚嚇你其實挺好玩的。」他巴了宅詹肩膀一下然後揚長而去。
「讓妳看笑話了。」宅詹拍掉身上的灰塵說道。
「沒關係…」辛西亞萬般希望剛才沒人發現她驚駭的表情。「那個人…有對狗耳朵。」
「狼人,只差不會在月圓時全身長毛,真是那樣的話我會很想斃了他。」
「這地方真的十分詭異…」她嘀咕著,然而剛才的對話卻讓她無法不停止想起那場暗殺計畫,即使詹姆士是個平凡到不行的名字。
「雖然守門人在報告上對妳讚譽有加,不過我還是得確認一下才能確保他的說詞沒有任何偏袒。」踏進實驗室後,宅詹示意她戴上耳機坐在電腦桌前。「請在聲音出現時按下空白鍵。」
「好…」她在測驗開始前偷瞄宅詹一眼,決定賭上一切將埋藏已久的疑問提出。「剛才那個人叫你詹姆士…」
「唉,那是我的本名,普普通通而且還會被亂取綽號。」
「007也叫詹姆士。」
「我還真希望能跟007一樣,但比起龐德我更喜歡Q。」宅詹準備按下按鈕。
「詹姆士…羅爾?」
宅詹停下動作,辛西亞感覺全身肌肉瞬間緊縮有如撞見一群咬人的瘋狗。
「有趣的名字,不太適合英姿煥發的明星特務。」宅詹對她露出微笑。
「我很抱歉!!」她縮成一團。「這真的…是你的名字嗎?」
「守門人顯然讓妳知道太多事情,我還真不知道他這麼喜好八卦。」
「這不是他讓我知道的!我在療養院裡不小心找到…」她連摀住嘴巴,深怕意外洩漏會惹上殺身之禍的秘密。
「找到什麼?」宅詹拿起話筒按下圖西的分機號碼。
「我…」
「妳真的只是被他推薦來進行測試的探員人選嗎?」他開始懷疑起守門人這麼做的意圖。
「我在那裡發現詹姆士‧羅爾‧金的暗殺計畫!」辛西亞抱頭哀號。「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他放下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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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牢,地獄)
猶大不快地瞪著龜縮牆角的賽勒斯‧巴特勒,腦中正飛快盤算所有逃出這座不幸由他親手打造的大地牢的法子,或至少能盡快讓卡本特得知他被關進冰牢這個壞消息,直到一股不祥的預感伴隨腳步聲從牢房出口傳來。
「看來就連『他』的門徒也有淪落到這種田地的一天。」地獄公爵阿加雷斯得意地掃視他們。
「我不該輕易答應那些惡魔放你出來…」猶大握緊拳頭。
「喔不不不,議長,你錯了,我是要來說服你與我合作的。」阿加雷斯百般不情願地低下頭彷彿這個動作有損尊嚴。「還有那個小跟班也是,我們會需要助手。」他指了指賽勒斯。
「我絕對不會和你這個叛徒有任何交涉!」
「我們都是叛徒,親愛的猶大。」
「你最好別提起兩千年前那件…」
「我們都是為了族人而背棄最親密的戰友,這不是多罪大惡極的事情,犧牲少數拯救全體往往才是正確選擇。」阿加雷斯咧嘴而笑。「摧毀那根矛不會帶來任何好處,秩序終究需要依靠暴力維持,這是無可避免的必要之惡。」
你們惡魔難道永遠都學不會教訓嗎?猶大壓下對他怒吼的慾望。
「…如果你的目的是屠神之矛,公爵,那你掌握了多少情報?」
「跟你差不多,屠神之矛能變成任何東西所以又再度失去蹤跡,但我已經從別西卜的調查結果那邊更新不少進度,那傢伙現在最擔心反而不是你和卡本特的愚蠢計畫,而是大王子可能的逃獄行動。」阿加雷斯嫌惡地從袖口抽出鋼筆,將它扔進牢房。
「大王子?」猶大謹慎地撿起鋼筆。「你之前不是還與殿下共謀在人間作亂嗎?」
「我只追隨有能力的領導者,巴伊爾已不再具有跟隨的價值。」
「但他現在不是還被關在…」
「你深知沒有牢房能關住巴伊爾,撒旦血脈仍然強大到難以抗衡,所以搶在那個失去理智只想對尼溫瑞赫報復的傢伙之前奪回屠神之矛會是明智選擇,否則沒有靈魂能預測巴伊爾報仇成功後會用那根矛做出什麼事情。」
「但你這樣不就跟別西卜的目的相同嗎?」
「不,別西卜想把矛歸還陛下,但我可不認為讓陛下繼續擁有屠神之矛能對地獄,甚至是整個幽冥之地帶來任何好處。」
「你這樣是在公然叛國嗎?」
「可以這麼說。」
「難道你想取而代之?」
「那不是我說了就算,我只是推波助瀾而已。只要奪回屠神之矛,朝臣也會傾向我的看法推舉出適合的新統治者。」
「你這個…」
「如我先前所說,秩序必須靠暴力維持,沒能力維持秩序的統治者必然被取代。地獄不是陛下的個人財產,王國不能繼續任由失敗太多次的輸家操弄。」阿加雷斯瞄了牢房出口一眼。「巴伊爾已經蠢蠢欲動,我們必須在他溜到人間前找出屠神之矛。」
猶大揮舞鋼筆讓它發出強光,光芒消失後只剩一把銀製短劍緊握手中。
三十枚銀幣,這批受到惡毒詛咒褻瀆的另類聖物早已不在人間。
「你知道我不會為了惡魔的存亡奮鬥!所有靈魂都知道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別用冠冕堂皇的藉口掩飾暴政!」他舉劍指向阿加雷斯。「這麼做是為了你所謂的秩序,我當然不會放任各方勢力因為爭奪屠神之矛而陷入混亂,一旦目的達成後你千萬別肖想我會服從你那所謂的必要之惡!」
「我們走著瞧。」阿加雷斯彈了個響指,金屬籠框立即爆炸成粉末。
看守在外的抹滅者衝進牢房,在幾道閃電下紛紛倒地,阿加雷斯快步走出冰牢最淺層的地牢,後頭跟著猶大與滿臉驚恐的賽勒斯。
「你打算怎麼辦?」猶大瞟了他一眼。
「人間。」阿加雷斯的周圍浮出暗紅色文字不斷旋轉。
他們消失在充滿刺鼻硫磺味的空氣中,此時身陷地獄最深處牢房裡的巴伊爾露出了陰森笑容。
即使他尚未在地獄策畫任何陰謀,貪婪早已推動起所有計畫,現在該是時候行動了。他相信這全是貪婪所致,沒有靈魂能免於七情六慾的詛咒,就像他熱切渴望復仇的心一樣無所節制。
~第七章中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