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絲中長著梣枝芽的精靈在森林中一邊漫步一邊吟唱－－
樹精靈：＂且聽一首鎮心曲，秋冬輪轉諸事寂；
且聽一首仙靈頌，萬物息聲夢夏青。
雨霏成霰水滯礙，田鼠遁地兔迷蹤；
黃葉落盡光陰促，寒鴉群聚鵠鵜飛－－＂
－－當歌聲接近，長老便從昏睡中驚醒。陽光照亮了長老的黑色左眼，也穿過了隻的黃澄右目－－
長老：......誰......誰在那？
－－精靈讓人類的聲音嚇得花容失色，祂連忙躲進林中，等長老再次呼喊時那位精靈已成了一顆枝幹光禿的梣樹－－
長老：.......嗚噁......我在......？
－－長老撐起身子，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穿著一套詭異的鐵甲，在一塊塊厚實的金屬板下頭還包覆著硬皮革般的鱗片，那些柔韌鱗片取代了長老的大半皮膚，而脫不下的盔甲則成了他的殼－－
長老：......是的，這是我應得的詛咒。磺火毒龍的鎧甲，這副枷鎖證明了我們所立下的、不名譽的交易......塔拉尼斯，吾等天父，祢願意原諒我嗎？牠雖然是依祢的指示而行動，但我感覺到，那場交易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後果......等等......我的右眼，還看的見！
－－在察覺異樣之際，他的右側燃起一陣劇痛，彷彿身上被潑灑了燃燒的瀝青般，熊熊烈火吞噬了長老的軀殼、釋放了他的意識－－
－－須臾，他的目光飛升至千呎之高，原來那是磺火龍的視野，在天際翱翔的牠看見了無名的森林從荒原中升起，乾黃的草坡倒映著那副巨大而模糊的龍身。磺火龍在林子外盤繞了數圈，牠沿著林線與丘坡鼓翅滑翔，漫步金心地尋找著藏在梣樹與杉木之間的祕密，就這樣不知找了多久；但一個眨眼，火龍的視野已凝縮在森林中的一處空地，地中站了個身穿黑紅鐵甲的白髮戰士－－那個人就是長老，火龍注視著長老、而長老則成了自身的旁觀客－－白髮的老戰士像團火焰，他飄忽的身影在泥地前閃爍了數秒，在此同時，磺火龍的視野亦逐漸逼近，直到老戰士邁開第一步－－
－－幻景與現實重疊，回到地面的上長老正如同龍眼所見那般跨出了深入林地的第一步，此後他不再猶豫，那張黝黑而老邁的臉龐也因此變得年輕了些－－
長老：我會迷失嗎？
（遠方的聲音：你走在何方？）
長老：我能履行職責嗎？
（遠方的聲音：你在尋找何物？）
長老：踏上此路，我已非人；深入歧途，無可辯駁。我的任務是為父神與祂的國度尋找救世英雄，然而現在的我卻成了神祇所唾棄的野獸......縱使如此，祢仍願意給予指引嗎？
（遠方的聲音：他就在那。）
長老：我會的，我會為祢國度尋得希望，就算祢已棄我於不顧......
－－森林對行走於上頭的非人敬而遠之，樹木們彼此竊竊私語、妖魔在影中好奇觀望，居住在林中的動物紛紛逃避，在這片恐慌中唯獨烏鴉群聚，牠們正替摩莉甘觀察著塔拉尼斯的未來。然而長老一路上漫無目的，他只知道要在森林中找到某個標的，可是那個目標長什麼樣、又落在哪，長老渾然不知，他唯一能信的就是他自己以及火龍在這場任務中扮演的角色－－
－－長老的鐵靴走過深泥、涉入冰水，當短暫的美好早晨過去後便是暴雪不斷。冰與雪讓鎧甲間的碰撞聲變得混濁刺耳，動解的關節卡榫使長老的行動逐漸僵硬，幾乎無法正常前進；他的眼前一片白茫，分不清東南西北，勁風切過他的五觀，長老的耳不能聽、氣不能喘－－
－－這時他點燃了火龍之炎，在團舞動於手甲中的小小火苗如此脆弱，不如一隻蠟燭光亮，但對長老而言這就足夠了；他用頭盔將那張疲倦的臉龐與世界隔開，隆隆的風響再也無法干擾他的意志，於是長老就趁著那片寧靜在心中默禱著，希望在路的盡頭有位無名英雄早已做好準備－－
－－夜已深，暴雪卻絲毫沒有停歇，厚重的冰晶將長老的盔甲染色，深雪無情，將他困於黑夜迷宮。每跨出一步，長老就越接近死亡，每多前進一寸，飢餓與野性就更加猖狂，所幸在理智崩潰之前，長老看見遠方有盞小小的燈火，提燈的人是位披著獸皮的女子，對方喊道－－
女子：鐵提克，你在這裡做什麼？這座森林不喜歡你啊！
－－長老愣了一愣，他勉強張開那張凍結的嘴巴－－
長老：......我......我、我不叫鐵提克......你是誰？你是我想找的人嗎？
－－女子遲疑了一會兒，她對天空打了個響指，那場暴雪就在她與長老之間闢開了一塊空地。女子提燈上前，她觀察了長老的盔甲與那雙從頭盔眼窗中露出的黑色與黃色眸子－－
女子：龍之眼，你是塔拉尼斯派來的使徒。
長老：對......對、沒錯！
女子：但塔拉尼斯與祂的國度已經不存在了，可惜啊。
長老：它還在，我們都在祂的懷抱中......
女子：曾幾何時，無名的祖先之神也成了榮耀的閃電？包圍著我們的神秘力量又怎樣消長？塔拉尼斯，這座島與國皆以祂為名，然而啊，塔拉尼斯，諸神興起、諸神殞落......
（長老語帶憤怒）長老：你怎能汙衊祂的名諱？
（女子讓長老嚇得一聲驚呼）女子：噢！抱歉，塔拉尼斯的使者，我無意要挫敗你的信仰......還是言歸正傳吧。我的先祖曾和你的神祇立下蓋許，蓋許的內容說到，來年災厄臨頭，當摩莉甘姊妹們為戰爭瘋狂、火焰之民以飛隕毒害馬特瑞斯的心扉之時，我等後世必為塔拉尼斯的半龍使徒助上一臂之力。
長老：......我依塔拉尼斯......依他的諭示而來，為的是要尋找能拯救塔拉尼斯的天選之人。
女子：那好，一切都依利亞法爾之意行事，我們的命運就此交集。半龍使徒，現在就讓我這名魔女為你服務吧。
－－長老聽見魔女一詞不禁睜大雙眼，讓風雪折磨的意識亦讓此話狠狠地喚醒了－－
長老：－－你是魔女？我以為你是蘇克魯斯的祭司呀！
魔女阿萊斯：請叫我阿萊斯，我是賓納特（Beannacht）的守護者、異端魔女阿萊斯。
長老：賓納特？那是在藏麥省......我竟然跑到了這麼遠的地方？
－－魔女微微一笑－－
魔女阿萊斯：歡迎蒞臨藥草之國。說起來，鐵提克－－
長老：我不叫鐵提克！
魔女阿萊斯：噢、抱歉，這都要怪牠的味道太重了！總之，不如我們先來談談關於－－當下的事吧。如今你我都知道塔拉尼斯現在的狀況，亞斯特拉人大舉入侵、小塔拉尼斯鬧獨立、北陸諸國想趁機撈油水、太陽島女王心懷不軌－－喔，對了，我去看了上周的第一次大衝鋒，唉呀、本來我是很看好獅子王能在首戰拿一次和局，結果沒想到威爾侯爵率領的軍隊才上場沒多久就被亞斯特拉的重裝騎士給擊潰－－
長老：但威爾侯爵的輕騎兵已經是英格地區最強大的戰力了！
－－魔女聳聳肩－－
魔女阿萊斯：－－強大，但不夠機警。現在的事已成歷史、未來的事則即將成為歷史，盡管光陰無情，但祂卻從不藏私，未來種種看似一片渾沌，非得要求助預言能安身立命，可是只要多點心思、多動點腦筋，你就會發現未來的歷史早已寫在我們身旁，問題是我們能否為它盡一點心力，將我們寫入它的懷中、讓它為我們書寫。
長老：塔拉尼斯面臨危難，但我們不夠團結、也缺乏信念。你說要把我們寫入歷史懷中，然而任何人都有機會被寫入歷史，真正能改變歷史的人卻往往不會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我們會是數字、是受難者、是那些點綴在書頁上的驚駭之人，但誰都沒有能力去左右大崛，所以我們才會需要一位真正的英雄出面引導，盼他能破除氏族隔閡、凝聚萬眾，盼他能為人所不能......
魔女阿萊斯：一位英雄？到底什麼是英雄？誰才是英雄呢？我們要的英雄又是否存在？啊啊，我的鐵提克，你老了，腦袋不清楚了！
長老：我不是－－
魔女阿萊斯：來吧，我們進屋裡談，今晚太冷了！
－－魔女阿萊斯興沖沖地要引領長老前進，但長老壓抑已久的不安卻讓他鬧起了脾氣－－
長老：等等，我要怎麼相信你？
魔女阿萊斯：你敢相信天上的雷電卻不信我一個活人講的話？
長老：你是魔女！
魔女阿萊斯：是啊，月圓之夜時我還會到里桑（Leathan）石臺那和夥伴們一起跳舞呢！
－－長老倒抽一口氣－－
長老：妖魔狂宴......
魔女阿萊斯：我親愛的塔拉尼斯使徒，若你真的心存疑慮，或許你能問問你的主上。
長老：我會的，我會向祂求證的。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
魔女阿萊斯：那麼？
長老：......嗚......我不知道！祂太忙了，沒時間管我！
魔女阿萊斯：噢，我可憐的、可憐的塔拉尼斯使徒，若你真的舉棋不定，或許你該聽聽你的直覺。
長老：我會的，但不是現在。
魔女阿萊斯：為何不是現在？
長老：我只是個凡人，思想不周、直覺駑鈍。
魔女阿萊斯：歷史之下眾生平等，凡人、超人，你所執著的身分不過是筆劃之差。
長老：我曾是一位祭司，除了傳唱歌謠與主持祭祀外一無是處，但當時的塔拉尼斯仍願意為我開釋，我是祂忠實的僕人，為祂實行神意；如今我半入魔道、詛咒纏身，塔拉尼斯的神意不再，信仰與信心成了我不可高攀的巨牆......
魔女阿萊斯：信仰在於你因何物而堅定，信心在於你為何事而前進。
－－長老聽了一陣面紅耳赤－－
長老：我不需要魔女來為我說教！
魔女阿萊斯：啊哈，臭脾氣，老頑固！
長老：我就是頑固！
魔女阿萊斯：那你不想要拯救你的塔拉尼斯了嗎？
長老：我想，我當然想......
魔女阿萊斯：那就來吧，反正最後信不信由你，況且我區區一名異端魔女又能拿塔拉尼斯的半龍使徒怎麼樣呢？
－－語畢，魔女悠悠然地轉身離去。但走上幾步後，她才察覺長老仍在原地躊躇不前，於是魔女回眸一看，那雙倒映著火光的紫羅蘭之眼再度對長老釋出善意。她的神情撫媚、詭譎、還帶點善變，受其迷惑的長老還沒來得及回應，收在兩側的雪簾已驟然闔上－－
－－在魔女消失前，長老急忙追了上去。他拚了命地追趕著那道讓油燈照亮的朦朧幽影，然而無論長老怎麼奔跑，兩人總是相隔十呎之遠；長老呼喚著對方，他求那位女性不要故作神秘，可是頭盔與風雪遮蔽了長老的聲音，他彷彿身處異界、孤立無援。唯有那道身影還在，她永遠在十呎之外等著那位半龍使徒－－
創作內容
奇幻短篇故事群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