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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部門總部,內華達州)
蘇洛踏進偵訊室時聞到濃烈的鐵鏽與尿騷味,數小時前一塵不染的斗室如今只剩摺疊椅上駭人的污漬與嫌犯被拖出大門時留下的兩道暗紅色線條。
還有拿著染血鉗子的宅詹。
他養母就是在這裡爆炸成肉醬。蘇洛幾乎能聽見心跳聲從胸腔傳來。
「未免也太超過。」他小心避開一灘暗紅色液體。
「至少問出屍體都藏在哪。」宅詹把鉗子擺回桌上。
「別把自己搞得像那小子一樣,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我從沒這麼做。」宅詹瞪了他一眼。
「你這幾天簡直跟他沒兩樣。」他有股想抓住對方肩膀猛搖的衝動。
「這就是我們處理事情的方法。」
「這一點也不像你,阿宅,還有你的黑眼圈有點嚴重。」
「我很好,請不用擔心我。」
「你他媽給我聽好!」蘇洛只好把他拖出偵訊室壓在牆上大吼。「我對你家人的事情很遺憾,但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好嗎?快點恢復正常!」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媽呀你比老爺還難搞!!」
「說到你家老爺…」宅詹終於成功把他推開。「戴爾他們應該已經出發了吧?」
「有,我剛才接到吳亨利的電話說他們打完了。」
「他沒事吧?」
「你是指亨利嗎?」
「對,呃不!我是指所有人!」
「你喜歡他對吧?」蘇洛歪嘴笑著。「太明顯了,一副想尬一炮的樣子。」
「我才沒有!」宅詹紅著臉對他大叫。
「要是小妞知道的話會一口把你吞掉喔。」
「你沒搞懂,蘇洛,我不可能這麼做!我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宅詹氣惱地跟在他背後。
「有誰規定你不准談戀愛嗎?」蘇洛在一個轉角把他壓回牆上。
「我和他之間存在無法斷絕的羈絆,即使我百般不願意。」
「是是我知道,那個契約,我能不能抓著你的肩膀用力搖幾下叫你理智點?」
「你現在搖只會讓我的後腦勺撞上牆壁然後害我躺進醫務室。」
「竟然開始耍起嘴皮子,真不可思議。」
「別試圖關心我,我自己會恢復。」宅詹推開他逕自往淋浴間的方向走去。「這就是關心我的最好方法。」
所以我說你根本和吳亨利沒兩樣啊!蘇洛翻了個華麗到天邊的白眼,從牆壁浮出的路易也跟著搖了搖頭。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我們需要去把那些小孩的屍體挖出來嗎?」蘇洛想起剛才的拷問,這群EQ不及格的傢伙根本沒改掉他們在中情局*時的殘忍作風,這起不是時候的連續殺童案根本只會讓犯人變成探員們的沙包,小時候死於變態之手的林瑪莉還差點在逮捕現場把主嫌碎屍萬段(雖然他並不在乎,虐殺兼販賣小孩的變態令人髮指,他果然很適合這鬼地方)。
(*作者註:因為特殊部門在冷戰早期隸屬於中情局,之後才逐漸轉為聯邦調查局之下的秘密單位)
「讓技術人員去負責。把報告交給圖西,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好好好。」蘇洛摸了衣領一下發現自己也沾到嫌犯的血。「幹噁心死了!」
圖西又在開會了,辦公室傳來電腦喇叭的失真嗓音暗示著特殊部門秘書艾倫‧圖西又在為了經費與其他官僚苦戰,據說那群高高在上的白領奴隸誤以為總部裡充滿吃人的妖怪而不敢直接造訪。蘇洛只好把文件塞進圖西的信箱,接著也走進淋浴間沖洗濺進外套的血跡,打開水龍頭後聽見宅詹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我不相信那是戴爾做的,雖然那顆絲巾扣的確扭轉了目前我們掌握到的所有線索。」宅詹那頭傳來衣物窸窣聲。
「唉,也只能等他們到這兒才能解釋清楚了。」蘇洛努力回想他那神經質老爺大學以來的交往對象*,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有任何女性長得像這起怪物殺人案中的受害者沙凡娜‧奈許。
(*作者註: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個「正常人」,戴爾從大學以來也和榭爾溫一樣女友不斷,最終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在乎對方是什麼)
「對了,你知道我小時候在國防部闖了什麼大禍嗎?」宅詹突然悄聲問道。
「上次沒機會聽完,我洗耳恭聽。」他對阿宅現在提起這件事感到驚訝。
「我那天幹了兩件蠢事…」宅詹故作輕快地回應。「我駭進一個檔案庫而意外調出特殊部門的文件,大概是命中註定要加入這裡吧,但另一件事就非常糟糕。」
「什麼樣的糟糕事?」蘇洛閉上眼讓水流包覆全身。
「五角大廈裡有不少秘密,當然也藏了許多堪稱危險的東西…像是見不得人的罪犯。」
「…所以你幹了什麼好事?」
「我癱瘓了地牢的保全系統。」
「欸幹你真的很會闖禍。」
「那名罪犯不是人類,而是和我們之前在51區對付的吸血怪咖是同種生物。」宅詹關上水龍頭,衣物窸窣聲從牆壁傳來。「那天在地下的人全被咬死,怪物逃逸無蹤,接著特殊部門就找上我了。我永遠…都背負著那些人的性命。」
「那些受害者不是你親手殺的…不是嗎?」他鼓起勇氣開口。
你那時只是個孩子,這份罪惡感你又能承受多久?
你會不會有再也無法承受的一天?
他多想這麼說,但他沒勇氣開口。
「不,蘇洛,那跟我殺的又有什麼差別?」
你永遠都是個罪犯,詹姆士。
宅詹想起圖西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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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丘療養院,費城,賓夕法尼亞州)
我們在兩小時候抵達一座位於費城郊外的療養院,根據櫃台人員突然揚起的驚喜笑容大概已經認出我是誰,但這次應該沒空替粉絲簽名吧。
自從長輩一一離世後,我甚少踏進這類場所,看著窗邊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讓我不禁想起祖母過世前的身影。
「讓我想到奶奶。」我對戴爾耳語。
「至少她現在已經無病無痛了。」他在病房門前輕拍我的手背。
「但她還住在地下室真的有點可憐。」我那天和戴爾可是花了不少力氣趁爸媽整理行李時說服奶奶的鬼魂別繼續窩在地下室。
房門打開後,一頭雜亂的金髮和琥珀色眼珠印入眼簾。
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跟我的還真像。
有著金髮和琥珀色眼睛的小女孩定睛注視我們,手裡捏著一本繪有老鼠封面的童書。*
(*這本書是出版於2003年的得獎童書《雙鼠記》[The Tale of Despereaux],作者是Kate DiCamillo,2008年改編為動畫電影)
「妳又來了。」她狐疑地看著愛琳。「他們又是誰?」
「其他探員,想來看妳好點沒。」愛琳露出溫暖的笑容。
「我很好,只想知道菲菲醒來沒有。」小女孩抿起下唇。
「菲菲還在醫院觀察,她一定會醒來的。」她輕撫小女孩的淺金色髮絲說道。
「她就是艾胥莉?不太像十歲小孩。」我瞄了吳亨利一眼。
「是的她就是。」
「她不是目睹其他人被殺害的場面嗎?包括她母親?」我認真覺得小女孩的表現太成熟了。
「或許是驚嚇過度的後遺症吧。」
戴爾走向病床謹慎觀察這個叫艾胥莉的小女孩,艾胥莉也好奇地抬頭看著他。
「叔叔你肩膀上怎麼有隻貓?」她舉起手指著趴伏在戴爾肩上的喵喵。
「妳看得見喵喵?」戴爾友善地笑著,但我卻聽見他的聲音在腦海響起。
我想起一個人。他的聲音近乎低喃,彷彿跌進過去的迷霧中無法自已。
「她」有著與你相似的眼睛。
「艾胥莉剛才提到的菲菲是她褓姆蘇菲‧薛侯,去年從法國來的學生。」愛琳哀傷地望著窗外。「她父母火速趕了過來,看見他們傷心的樣子我真的很難過。」
「希望那位女士能甦醒,她會對案子有所幫助。」林瑪莉漫不經心地掃視病房。
「看來我還沒資格成為稱職的探員,光那樣就哭了。」愛琳露出苦笑。
「並非每個探員都要成為冷血動物,我多希望能找回丁點人性。」林瑪莉輕拍她的肩膀笑著。
「喵喵需要吃東西嗎?」艾胥莉正沉浸在她的新發現裡頭。
「喵喵是鬼魂所以不用吃東西,但還是會追老鼠喔。」很好,戴爾竟然在逗小孩而且還讓艾胥莉把玩喵喵的尾巴,真是溫馨,不過應該更要感謝正在偽裝乖巧好貓咪的喵喵才對。
「那個…奈許小姐,我們方便請教妳那天的事情經過嗎?」吳亨利猶豫一陣後終於開口。「如果會害怕的話不一定要說,沒關係。」
艾胥利轉為呆愣地看他,雙唇輕微顫抖著。
「小狗狗…」她害怕地低語。
「小狗狗指的是…」
「牠…牠…」
愛琳突然爆出尖叫,窗戶玻璃像爆炸般四處噴濺。
一團黑色巨物竄了進來。
那條怪狗!!
「小狗狗!!」艾胥莉歇斯底里地叫著。
黑色怪狗抖落身上的碎玻璃起身,我們全都掏出武器對準牠。
「那不是我。」牠發出低吼。
「開槍!」吳亨利厲聲大喊。
黑色怪狗像道閃電般衝出窗戶,林瑪莉咒罵著變成龍緊跟在後,房門被龍尾巴撞飛讓整座療養院頓時陷入無政府狀態。
我連忙扶起摔倒在地的愛琳,她的臉頰被碎玻璃刺傷正在流血。
「該死!」吳亨利也準備跳出窗框但隨即被突然冒出的林瑪莉阻止。
「牠消失了!」林瑪莉憤怒地大吼。
「榭爾溫,那條狗的目標恐怕是我們,這實在太不尋常了!」戴爾皺起眉頭。
「但牠為何從不攻擊我們?」我焦慮地按著太陽穴。
「訊息?」他一邊安撫正在啜泣的艾胥莉一邊看著我。「但為何要這樣做?為何要殺其他人?」
「牠剛才…說那不是牠做的…」我猛然想起那條怪狗的低吼。
「牠這麼說?!」他驚訝地瞪大眼。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
「那不是小狗狗的錯…」艾胥莉嗚咽道。
「什麼?!」我差點心臟病發。
「小狗狗…想保護我…嗚嗚……」
「這是什麼意思?」
「牠只是想保護我…那不是牠的錯…」
吳亨利憤怒地看著滿地狼藉,右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機撥號。
「恐怕得帶她一起回總部。」他指了指艾胥莉。
「但那條狗如果是衝著我們來不也對艾胥莉很危險嗎?」我萬般不希望再有受害者出現。
「你們也都聽到那女孩說了什麼,那條狗可能會因為你們和她而再度現身!」
「等等,你該不會想把我們當成誘餌…」
「請別這麼說,哈雷先生。」吳亨利對手機低語一陣,轉瞬間病房馬上被刺眼的白光籠罩。
海嘉從白光裡走了出來。
「別害怕。」
她微笑著展開雙翼。
我的知覺瞬間消失,下一秒隨即被另一種刺眼的燈光猛烈攻擊。
戴爾重心不穩地摔到我身上,接著是直撲而來的喵喵,我馬上抓住他們試圖搞清楚現在到底身處何方。
探員們碰一聲憑空冒了出來,最後是被海嘉抱在懷中大哭的艾胥莉。
一串腳步聲朝我們逼近,在我近乎抓狂地轉頭時發現竟是蘇洛與宅詹。
「你們沒事吧!」宅詹的黑眼圈有夠可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對他大吼。
「我很抱歉…但事情越來越棘手…」
「殺死國防部員工的怪物又出擊了。」伊迪絲憂心忡忡地跑過來。「而且這次可能還是你們認識的人。」她背後跟了個搖搖晃晃的人影。
那是憔悴至極的女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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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部門總部,內華達州)
「五具斷頭屍。」伊迪絲領著我們踏進停屍間,我注意到去年在賽勒斯家撿到的破刀還被高掛牆上。「對了,那個黑手黨女人昨天才剛到這兒,是紐約支部通知我所以才把她接來,她說她認識你們…還有蘇洛。」
「女爵是蘇洛原本的雇主,同時也是收養他的恩人,而我們和她的確有過數面之緣。」戴爾向她解釋道。
「蘇洛的事情我聽他說過,不過你們是因為他而認識女爵嗎?她還挺關心你們兩個的。」
「基本上…還有一些瑣事。」
「是啊,跟我們的除靈工作和黑幫有關的鳥事,說來話長。」說真的我還真不想和那個老太婆共處一室。
「那我還是別問好了,這年頭連驅魔師都要搞得像在演警匪片一樣。」伊迪絲笑了出來讓氣氛稍微好轉,但就在她拉開屍袋拉鍊的當下,我像被上漿一樣無法動彈。
「到底是怎麼搞成這樣的…」我的腸胃傳來熟悉的翻攪。
「噬羊族(goat sucker),或是上世紀末來自波多黎各的綽號卓帕卡布拉(Chupacabra),基本上是同種東西,現存的吸血種族之一。」她搖頭看著我狼狽地躲到戴爾背後。「牠們有對像蝴蝶的大翅膀,就只是脆弱的蝴蝶翅膀而已,但女爵卻堅稱攻擊者是用翅膀斬首她的手下。」
「攻擊者有和女爵進行任何談話嗎?」戴爾謹慎地看著身首分家的年輕黑幫。
「對方宣稱是掠食者並叼走其中一人的身體。」伊迪絲指指遠處桌上的一團白布,底下十之八九是那個倒楣鬼的頭。
「我們遇到的那條怪狗…似乎沒有翅膀。」我忍住嘔吐的慾望告訴她。
「而且重覆說著相同的話。」戴爾揉著我的背試圖安撫我。「『一切不會停止直至終結』,牠是這樣說,至少從榭爾溫父母那邊聽到的和我們親眼目睹時都是。」
「除此之外你們還發現什麼嗎?」她皺起眉頭。
「…沒,只有一條全身是傷會說話的大狗。」
我猶豫著要不要把褐色紙卡的事情說出來,但當我正要掏出紙卡時海嘉就走進來了。
「宅詹意外在證物中找到奇怪的痕跡,所以才必須把你們強行帶來這裡,雖然我們不願意相信你們跟這些案子有所關聯。」海嘉戴上橡膠手套走向長桌,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個小東西轉向我們。
娘炮袖扣?!
「那東西怎麼會在這?」我差點失聲尖叫。
「你知道這是什麼?!」海嘉也快要尖叫了。
「那是我大學時弄丟的袖扣。」戴爾連忙走向前擋在我和海嘉中間深怕她突然撲向我。
「這東西上有你的名字,它被鑲在其中一名受害者的絲巾扣上作為裝飾。」海嘉把袖扣擺在放大鏡下,上面果然有那位珠寶匠的刻痕。
「如果真是我遺失的話的確會有這個刻痕,另一個還在家裡,如果妳們需要的話能找來證明。」
「但為何…」在一旁的伊迪絲懊惱地搔著頭髮。「你該不會認識受害者吧?」
「誰?」
「沙凡娜‧奈許,我想吳亨利應該向你們說明過了,就是國防部受害的員工之一,艾胥莉的母親。」海嘉遞給我們一張照片。「認識她嗎?」
我看著照片上彷彿芭比娃娃的美女努力思考,想從記憶中挖出任何在戴爾跟我身邊出現過的女性面貌。
我似乎看過她。
該死!我好像真的看過她!但到底在哪?
戴爾定睛凝視照片,顏色過淺的眉毛從緊皺一團逐漸放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哀傷的神色讓我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如果她的頭髮是藍色的話,我的確會說我曾經看過她。」戴爾輕聲說道。
「什麼意思?」海嘉焦慮地捏緊拳頭。
「她可能是我大學時的一夜情對象,我記得我的袖扣就是在那陣子不見的。」
她有著與你相似的眼睛。
戴爾的聲音再度於我的腦海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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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斯‧洛文在面對與逃避之間游移不定,他知道榭爾溫與戴爾已經抵達總部(這次似乎不大光彩,有夠麻煩),但仍然提不起勇氣出門見他們。他氣惱地把宅詹借他的教科書*扔到一旁就摔回床上試圖入眠,幾分鐘後又把厚書拎回來催眠自己。
(*作者註:凱斯到現在還是搞不懂宅詹叫他讀微積分的目的為何)
朦朧中,他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四周充滿色彩斑斕的刺眼光芒讓他無法好好睜開眼睛。
他記得這個聲音。
「…爸爸?」
洛文警官從炫目光芒走出,手中揣著一顆發光的圓球。
「保持警覺,兒子,還有,我把你朋友找回來了。」他把圓球交到凱斯手中便消失無蹤。
凱斯滿身大汗地跳起來。
原本躺著微積分課本的地方多了顆灰藍色斑點的蛋。
「這……這是什麼?」凱斯的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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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胥莉的情緒仍然不太穩定,喵喵決定和她一起待在醫務室裡休息,沒多久後海嘉又再度出現把我們抓到簡報室討論當前這堆麻煩。途中我和一個戴著眼鏡的老頭擦身而過,幾秒後猛然想起他就是去年出現在洛文葬禮上的特殊部門秘書艾倫‧圖西,但他似乎正憂心忡忡地思索事情所以無暇與我們打招呼。
「世上目前有兩支吸血種族。」海嘉在我們(包括一臉茫然的路易、嘟著嘴的林瑪莉和臉頰掛彩的愛琳,喔對還有女爵,希望她看不見鬼魂)面前來回踱步,黑色皮衣不時被投影機掃到而反射著細微光點。「噬羊族與蝶族(Cho),前者主要分布於加拿大之外的美洲大陸,後者近乎絕跡只剩日本有零星出現的紀錄。」
「我們曾經有一位蝶族同事,但已經在1994年追捕林瑪莉與吳亨利的任務中殉職了。」伊迪絲從馬克杯上抬起頭看著螢幕上一個有著黃眼珠和巨大蝴蝶翅膀的日本老兄,他也穿著特殊部門的皮外套和身旁的鄉巴佬探員笑得樂不可支。
「與噬羊族的不同之處是,蝶族的翅膀硬得像鋼一樣但卻能收進體內,像是兩面能變型的液態金屬片。根據可能的文獻紀載,蝶族過去曾被劃入賤民階級但罕為人知,從事屠宰和殯葬這些被人們視為不潔的行業並遭到欺壓。」
「如果牠們天生擁有利器為何會近乎絕跡?為何不反抗?」愛琳不解地發問。
「人類還是聰明到能把非我族類殺伐殆盡。」海嘉露出悲傷的微笑。「政治、宗教與科技,三者諷刺地運作良好,它們永遠都是人類專屬的最強武器,其他種族一向無法超越。」
「容我打斷一下嗎?」女爵清了清喉嚨說道,所有人都轉頭看著她。
「怎麼了?」
「妳正在放的投影片…那兩種怪物…但我遇到的那隻看起來像是兩種融合的版本。」女爵失去往常帶有些許粗鄙的冷酷,手指焦慮地彼此摩擦,不時偷瞄著戴爾似乎想和他搭上話。
「所以這真的非常奇怪,而就我們所知,這兩種生物也無法雜交出後代。」海嘉搓著下巴回應道。「支部在案發現場的確有採集到噬羊族的毛髮,但受害者身上卻沒有噬羊族常見的咬痕,只有像被利器劃過的切口。」
「跟加藤(Kato)一樣的手法。」伊迪絲小聲碎念著。
「誰是加藤?」我不解地轉頭看她,心裡想著這時要是開起《青蜂俠》(Green Hornet)的玩笑絕對會被圍毆。
「就是那位蝶族同事。」伊迪絲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似乎在為自己一時說溜嘴而感到愧疚。
「剛才在投影片上的日本老兄嗎?」
「是…是的。」
戴爾的手機不是時候地響了起來。
「抱歉!我應該設成靜音才對!」他對我們頻頻道歉,我偷瞄他的螢幕發現一堆相同的未接來電。
「大老闆還真忙。」海嘉無奈地笑著。「沒關係,去接個電話吧。」
「這不是公司裡的電話…」他瞄了螢幕一眼隨即拉住我的手。
「怎麼了?」我擔心地看著他,萬般不希望這舉動會勾起所有人對我們和這些兇案之間關係的猜疑,但我他媽的要是能輕鬆砍掉五個人的頭早就去屠宰場找工作了好嗎?*
(*作者的OS:榭爾溫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_=)
「醫院那邊打來的,醫生不知為何急著找我。」他硬是拉著我走出簡報室。
「你的表親嗎?」
「對,道蘭醫生的電話。」他一邊撥號一邊焦慮地看著我彷彿等會兒會發生我被宣布得了不治之症的經典橋段,在電話接通後將手機調成免持聽筒模式。
「戴爾?」手機飄出道蘭醫生的聲音。
「抱歉,剛才有事無法馬上接電話。」戴爾與帶歉意地對他說道。
「是這樣的,你們的健檢結果出來了,你除了血脂肪有點高之外沒啥問題。」
我竟然偷笑了,這讓戴爾噘起嘴狠瞪我一眼。看吧,我就說那種肥死人的冰淇淋很不健康。
「很好,然後呢?」
「我那麼急是因為哈雷先生,他不是要一併檢查精蟲品質嗎?我看你們一副很急的樣子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嗯?是的。」戴爾不置可否地回應他。
「他的檢體裡找不到精蟲。」
很好,我笑不出來了。
「有數種因素導致此情形。」醫生連珠帶炮地射出句子。「如果再次取樣化驗後仍是如此就有無精症(azoospermia)的可能,大約百分之一的男性有此問題。」
「我們最近恐怕沒時間到醫院。」
「聽得出來,你似乎很累的樣子。總之就這樣,還有請哈雷先生放輕鬆,他或許只是壓力太大需要渡個蜜月。」道蘭醫生不懷好意地笑著並掛上電話。
「他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垮著臉瞪視手機。
「別理他,他是個王八蛋。」不愧是道蘭家的王八蛋醫生,竟然能榮獲戴爾難得的咒罵。
「但這還真是糟糕。」噢該死!我要怎麼面對寶玲他們啊!
「看來只能先跟寶玲和她丈夫說聲抱歉了。」戴爾搖著頭準備打開簡報室的門,但凱斯的聲音卻突然從背後傳來。
「哈雷先生!」凱斯大叫著跑過來。
「凱斯!」哇喔,他竟然長高了。
「你們為何會來總部?我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他擔心地看著我們。
「該不會是我們被扯入兇案這件事吧?」我嘆了口氣。
「呃…對。」他的右手在口袋裡蠕動著。「希望別發生任何壞結果。」
「但願如此。」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時才注意到他的衣服像泡過水一樣。「你還好吧?衣服怎麼溼成這樣?」
「剛才做夢嚇醒。」他聳了聳肩,但藏在口袋裡的右手卻越來越讓人起疑。
「你的右手怎麼了?」戴爾好奇地看著他。
「噢…沒什麼,大腿癢正在抓。」凱斯連忙將手從口袋抽出。
「我們正要回簡報室,不知道海嘉能不能讓你一起進來。」戴爾推開房門對裡頭的人們打聲招呼。
「凱斯?」海嘉驚呼一聲。
「睡午覺醒來閒晃,沒想到就遇上哈雷他們了。」凱斯驚訝地看著塞滿簡報室的探員們和相當突兀的女爵。
「要順便上個課嗎?」伊迪絲愉快地走向他。
「…什麼課?」他愣愣地看著眾人。
「與吸血鬼有關的課。」
所有燈光突然暗下來變成昏暗的血紅色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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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間)
「這到底是第幾次我跟你卡在同個時間洗澡啊?!」蘇洛咒罵著狂搓身體想把機油洗掉。
「如果你『沒有』沒事找事做跑去幫忙修理吉普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宅詹也在隔壁間惱怒地沖著水。「你害我一天洗了兩次澡!省點水好嗎?這裡是沙漠耶!」
「欸!這叫見義勇為好不好?我哪知道你剛好走過來?」他終於消滅最後一塊油汙。
「是是是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時找你然後也被噴了滿身油!!」
「我很抱歉好嗎別再唸了!」蘇洛哀號著打開水龍頭然後發出更大聲的哀號。「媽的!幹!怎麼是冷水?!」
「吳亨利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在破壞熱水器。」宅詹也咒罵了一陣。
「我先說我人就在隔壁洗澡喔。」吳亨利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掛在牆上的對講機突然爆出雜音。
淋浴間燈光轉眼變成警急狀態的血紅色。
「噬羊族!噬羊族侵入總部了!!」那是停機坪技術人員的聲音,在幾聲槍響和慘絕人寰的尖叫中結束他的報告。
三位探員衝出淋浴間面面相覷。
「海嘉他們呢?」宅詹套上皮外套後從置物櫃掏出手槍。
「簡報室,瑪莉也在裡面。」子彈上膛的聲音從吳亨利手中傳出。
「蘇洛去找他們。」宅詹抓住蘇洛的肩膀。「不管遇上什麼怪物,燒下去就對了。」
「那你呢?」蘇洛用畢生最快的速度把褲子穿上。
「我跟吳亨利先到停機坪檢查傷亡情形。」他瞄了淋浴間大門一眼,門外突然傳來不詳的巨響。
金屬門向內凹陷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