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生靈死後,靈魂會被鬼使引導至陰間接受審判,決定接受責罰或是輪迴轉世。然而,有些人是帶著遺憾斷了氣息,因此他們的靈魂承載著生前的憾恨,徘徊在陽界無法脫離。
伊吹彌三郎便是如此。
直至死去之時他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連看見自己的屍體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卻覺自己似乎錯過了甚麼非常重要、無法割捨的事物。
當下那瞬間,悔恨、不甘、愧疚……這些情緒交織纏繞,化為可怕的執念,如同蜘蛛絲般將他的靈魂層層纏繞,束縛在陽界,就在他所生長、他所死去的伊吹山。
但他無法輕易的言說,他失去的究竟是些什麼。
於是,日復一日,他用這副已經沒有實體、沒有溫度的形態,徘徊在自己熟知的這塊土地上。不知是失去行蹤的第幾天,他回了自己的老家一趟,卻只見一家老小各個身穿黑衣,幾個和尚跪在一口尚未闔上的棺木前,口中喃喃的唸著經。
對,他是被殺害的,突然之間的事情——家人會到現在才知道,也沒甚麼奇怪的。或許能找回全屍,就是萬幸了。
伊吹彌三郎往棺木裡望了眼,裡面的屍體,沒錯,是他,脖頸處有縫合的痕跡,血汙已經洗淨,換上了乾淨的衣物。緊閉著雙眼,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面容安詳的看不出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遭到殺害。
想不起來為什麼會死了。無論他如何回想,也只有模糊的片段。
記憶中,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名女子……縱使畫面模糊,她依然非常美麗,賢淑端莊,穿著白無垢,是在婚禮儀式上嗎?然後,幾個人過來勸酒,接著便是一群人,他如實的喝下了那些酒。
身體發熱,腦袋暈眩,在他體內,靈魂深處,彷彿有什麼,睜開了眼睛——
「這孩子真可憐啊…」
「就是,好好的婚禮進行到一半,哪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是蛇神大人的旨意嗎?畢竟彌三郎可是祂的神子…」
「但他是未來的宮司,也是這個家的繼承人…」
某些人在竊竊私語,他隱約聽見了話語中夾雜著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佇足多停留了幾步,側耳傾聽。婚禮上,所以果真是在婚禮儀式的途中吧。
但是,蛇神大人。這個詞語他從小聽到大,仍然有印象。不過、「神子」——
「不要吵了,」一名年邁的男人出聲喝止,他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粗糙的砂紙狠狠磨擦。「彌三郎不會希望你們這樣掛慮的。」
「神子」,是什麼?
「但是,當家…」方才正在參與話題的其中一人說,「彌三郎的孩子…我們伊吹家的後代,該如何是好?」
孩子。伊吹家的後代。
該如何是好。
「……」年邁的男人靜默不語,他的眼神始終聚焦在那口棺木上,「無緣見到自己的父親,這是那孩子命中注定的劫難…」
——但願伊吹家世代供奉的蛇神大人,會一視同仁地照顧著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尚未出世的孩子,伊吹家的後代,我的孩子。伊吹彌三郎愣在原地,記憶中的畫面越漸清晰,伴隨話語之中的訊息,填補了那些他遺忘的部分的空缺。
他失去的——是他的孩子,還在母親腹中的,他無緣也無法見到他成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