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連月光都無法照入的森林深處,斯卡哈隻身一人來到此地。看似平靜的森林,在斯卡哈的瞳孔當中,卻倒映著一團正在聚集的黑色物體,吸取了周遭所有的黑色霧氣,物體開始凝固成型,扭曲宛如人形。
斯卡哈長槍一揮,對著身後的部下說道:
「退下吧。」
隱藏在森林各處的人影立刻退去,半晌間,周邊四百步範圍內已經聽不見任何生物活動的聲音,只剩下肉眼可直接看到的黑色物體開始具象化,一張張扭曲、掙扎的人類臉孔,在霧氣中不斷隱現。
這是不該存在於世上,被死亡牽絆住的存在;也或許是某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對於超越了人類之身,持有弒神之槍的她,所進行的報復也說不定?所以這片美麗的森林成了今日被死亡籠罩的死域,成為一座困鎖她在此的巨大牢籠?
不過,也因為這樣,才會跟那傢伙相遇吧?
斯卡哈想起在另一邊,因為疲憊的訓練此刻正呼呼大睡的庫夫林,隱沒在面罩下的臉孔不自覺地浮現了淡淡的笑容。面對總是透支自己訓練的弟子,她能做的也只有在他睡著的那刻,以倫文字協助身體快速復原而已;她很期待,庫夫林到底能用多少時間追上她?然後完成她的夢想呢?
空氣中傳來的吼叫聲,將斯卡哈游離的神智喚了回來。黑色的物體已呈現人形狀態,人型四周的草地飛快的枯死,在人型的頭顱部位,猩紅色的瞳孔睜開,直接鎖定了斯卡哈的位置。
黑色人形對著斯卡哈,緩緩的吐出了三個字:
『瀆…...神……者…….』
舞動著長槍,斯卡哈朝著空中一指,從虛空出現的長槍群成圓圈狀準確地落在他們周遭四百步的範圍內。濛濛的綠光,阻隔了生死的境界,綠光之內,無限的黑氣從地底竄出,不斷地灌入黑色人型體內,人型的輪廓越來越明顯,話語也更加流利:
『瀆神者,苟活於世的存在,妳自以為超越了人神之境,卻落得被困鎖在此處,為那些脆弱的、短暫的生命而做出無謂的掙扎。』
黑色人型完全固定下來,擁有人外型的死之魔物,用她的口,吐出惡毒的話語:
「妳的詛咒是不會消失的,妳將忍受孤獨,直到這個世界毀滅的到來。無止盡的享受生之牢籠吧……」
「說完了嗎?」
人型微微一楞,迎接她的,是疾電般的一刺,直接貫穿了心臟!人型剎時爆碎,在後方重新聚合成型,有如實體的身軀,已出現了微微的透明狀。
斯卡哈揮動長槍,雙手重新握住槍桿,槍尖所指,黑色人型的心臟部位。
「妳……妳…….」
漠視著黑色人型,斯卡哈淡淡地吐出一句:
「那又如何?」
腳步一踏,斯卡哈再度跨越了空間,刺穿了黑色人型;槍势不停,急刺的長槍不斷洞穿黑影的身軀,連讓她復原的時間都不給,斯卡哈猛然投出了手中長槍,帶著蠕動的黑色物體,釘死在大樹上。
黑色物體扭曲著想要逃脫長槍的束縛,長槍上光芒一閃,黑色物體強行從霧狀凝固成實體,人型抓著釘在腹部的長槍,不斷的發出哀號聲,聲波所過之處,草地樹林盡皆枯死,地底下數個白色的頭顱破土而出。
斯卡哈一步步踏碎了頭顱,走到黑色人型的面前,一腳踏住了槍尾!槍身一點一點沒入樹幹當中,人型發出了可以讓人聽見的慘叫。
「吵死了。」
綠色符文直接封住了人型的嘴,人型的雙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懼。
「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赤紅色的瞳孔,流轉著無數的星點,人型緊盯著斯卡哈的瞳孔,原先顫抖著的身體突然恢復了平靜,非男非女的聲音在斯卡哈的腦中響起:
「魔境的智慧?看來妳早已知道『未來』的結局了,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因為,我跟祢不一樣。」
斯卡哈用力一拍槍尾,長槍貫穿人型的同時,人型碎裂為黑霧,朝著四周飄散。看到黑霧緩緩飄開,斯卡哈右手一揮,解除了封鎖此地的長槍陣,生物夜晚的鳴叫聲又再度在此地響起。
「還有其他地方有異常狀態嗎?」
人影一閃,散佈在黑暗森林當中,影之國的偵查兵,單膝跪地,右手撫胸,對著他們的女王深深的鞠躬。
「報告女王,沒有任何異狀。」
斯卡哈點點頭,朝著森林的深處走去;偵查兵落在她身後三步的位置,低頭跟隨。沉默當中,斯卡哈突然開口問道:
「庫夫林的情況如何?」
「回女王,殿下依然熟睡,魔豬在不遠處守護,清晨時分殿下的身體將會恢復,只是似乎有些睡不安穩。」
「做了惡夢?」
「照嘴型來看,似乎是在向女王求饒的樣子。」
斯卡哈微微一笑,平常倔強的庫夫林,似乎只有在睡夢當中才會流露出一點軟弱。
「真是個倔強的孩子……」
聽聞斯卡哈的低語,偵查兵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一下,斯卡哈頭也不回地問道:
「覺得我太心軟?對庫夫林投注太多感情?」
偵查兵雙膝一跪,額頭用力叩在地上。
「屬下不敢,女王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殿下的資質也確實值得女王如此的對待。」
斯卡哈停下腳步,冰冷瞳孔緊盯著跪倒在地的偵查兵;偵查兵顫抖中,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羊皮卷。綑綁羊皮卷的繩索上,繫著一個枯黃的草結,與影之國充滿死寂的感覺不同的,草結上面似乎可以聞到來自東方的清新氣息。
斯卡哈遲疑著接過了羊皮卷,火光一閃,羊皮卷在火焰中燃燒,化為灰燼。
「這件事情,不要跟庫夫林說。」
偵查兵點頭,躍入了森林的黑暗中。
斯卡哈看著黑暗的天空,突然間,她想要好好看看庫夫林。
念頭剛起,身體就已經在樹梢間狂奔。
來到那小小篝火旁,磨著牙呼呼大睡的庫夫林身邊。
與偵查兵說的一樣,庫夫林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口裡還不時喃喃說著一些不成句的東西;搖搖頭,斯卡哈在他的額頭輕輕的點了一下,乳白色的光芒緩緩地滲入到他的身體裡,讓他騷動的身體平靜了下來。
斯卡哈坐在庫夫林的身旁,輕輕地撥開了他已經長到眉頭的瀏海。
有空,幫他剪一下吧,會扎到眼睛的。
這個念頭,讓斯卡哈忍不住嚇了一跳,如此女性的思考,還真是頭一次呢……。
「我變得軟弱了嗎?因為你……」
斯卡哈的眼神漸漸銳利,足以撕裂猛獸的手,緩緩的移到了庫夫林的脖子,慢慢地握了下去。
庫夫林翻過身,頭無意識地朝著斯卡哈的大腿移去,輕輕地靠在上面,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斯卡哈的眼神慢慢得柔和下來,手移到庫夫林的頭上,撫摸著他有些變長的藍髮。
有空,幫他剪一下吧。
「要變得更強喔,庫夫林……」
殘破的戰場,血染的大地,綁在石柱上面的男人,這些畫面飛快的掠過斯卡哈的眼前,被她盡數隱沒在眼底深處。
「不要跟我一樣,被『命運』束縛住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