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將近一米九的高大身材毫不避諱地摟著細腰,親密地整個人黏在紀楚麒身上,一面吃下色香味俱全的便當,一面用調侃的言詞騷擾人兒,盧凱晟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忍不住想,若時光能倒轉,他那時肯定要多打這小鬼幾拳,否則多不划算……
「喂、學弟,你最近是不是來得太勤了……」
「學長指什麼?」
「當然是指你天天不辭辛勞,跨越半個校園來我們教室吃午飯啊!」盧凱晟不耐煩的口氣惹得一旁的紀楚麒默默笑了起來。
「有什麼辦法,我有愛妻和愛妻便當等著我嘛!」一挑柳眉,夏裕哲再度朝紀楚麒挨近,一看盧凱晟氣得別過頭,他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畔。
而紀楚麒臨危不亂地吃著便當,既不否認夏裕哲口中親暱的稱呼,亦不出言阻止摯友與戀人互相較勁,倒有些看好戲的心態。
只不過比起看夏裕哲與盧凱晟拌嘴,他們三人反而更像是動物園裡的明星動物,被龐大的群眾圍觀。
紀楚麒不著痕跡地瞥了教室外一眼,只見窗外聚集為數不少看熱鬧的學生,以女生為主,各個以曖昧的視線窺視他們,不斷因為他們三人的互動露出花枝亂顫的笑靨。
而紀楚麒班裡的同學好似早已熟捻這個模式,自動空出寬敞的角落,以他們為中心的方圓三公尺全無閒雜人等。
忍不住露出短暫的苦笑,紀楚麒想了想還是制止自己脫口抱怨。
短短幾日,「一年級學弟在社團課闖入美術社,大剌剌綁架美術社社長」的八卦已經傳得人盡皆知,而如今他完全不追究,甚至不推拒夏裕哲的行為,已經讓校園裡熱愛八卦的少女們蠢蠢欲動。
以往他特別討厭糾纏不清的誹聞與八卦,只覺得那些空穴來風的消息擾亂生活,然而這次,他既不澄清,也沒打算否認。
注意到身旁人的臉頰沾上蕃茄醬,他主動抬起手擦去那抹紅色,夏裕哲一怔,眼底閃過一絲令他羞赧的促狹。
「楚麒……」
「你給我好好吃飯。」眼明手快地用手掌遮住臉頰,紀楚麒熟捻不已地擋住來自夏裕哲的突襲,落在手背上的唇吻仍燙得令他為之一震。
為什麼這個人總能不顧時間、不顧場合地失控呢!儘管暗自抱怨,然而紀楚麒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默默漾起甜蜜。
「真可惜,我還以為可以好好炫耀一下我們有多恩愛……」
「別故意在凱晟面前這樣,你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凱晟,我們怎麼……」柔軟的觸感倏地在他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吻,紀楚麒頓時滿臉通紅,對不知天高地厚的夏裕哲翻了個大白眼。
「我很感謝學長啊!」笑得奸詐的夏裕哲一口義正辭嚴,「但是我擔心學長不肯死心,對我的愛妻還有覬覦的心嘛!」
「誰你愛妻!」
「好嘛,我更正就是了……是準愛妻。」
看他們一個羞憤一個愉快的模樣,盧凱晟無可奈何地吐出歎息,並捂住臉,企圖以「眼不見為淨」的方式逃避。
「我開始後悔那時把楚麒讓給你這小鬼了。」他再度嘆氣,轉過頭面向紀楚麒,「楚麒,要是我那時趁虛而入,倒也不是沒有機會對吧?」
紀楚麒笑了笑,但沒有正面回覆,「凱晟,我很謝……」
「別!」盧凱晟露出甚是驚恐的表情,連忙擺擺手打斷他的話,「你千萬別和我道謝或道歉,我已經從你這收到太多好人卡了!」
「可是……」停頓語氣,紀楚麒垂下眼,輕撥隨動作滑落的髮絲,「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盧凱晟以往常爽朗不已的笑靨掩飾住苦澀的情緒,伸手搔亂了紀楚麒的短髮,「是啊,我們當然是朋友,而且是最好的那種。」
得到肯定的答案,紀楚麒鬆了一口氣。
他很喜歡盧凱晟這個知己,儘管無法以情人的感情去喜歡對方,他還是自私地希望對方不要因此丟下和他的友誼。
幸好,盧凱晟並不是那種好友,不然他肯定會很難過……
「不過,如果有天他不要你了,我還是隨時都可以接收你。」
「說什麼傻話,你趕快去找個可愛的人喜歡啦!」他氣呼呼地捏了粗壯的手臂一把,卻旋即被青梅竹馬拉入懷中。
「學長抱歉,我是絕對不會拋棄楚麒的,所以你不用期待會有那一天了。」
盧凱晟一翻白眼,「用不著一直把我當敵人,沒有我,你們哪有現在啊……」
夏裕哲並不否認這個觀點,仍不悅地噘起嘴,看著紀楚麒安心的表情,更加不滿。
正想說些什麼,卻被震耳欲聾的廣播打斷。
「一年二班夏裕哲同學、一年二班夏裕哲同學,請盡速到學務處。」
紀楚麒不免用古怪的眼神看向廣播裡提到的人,上下打量一臉困惑的夏裕哲。
「你又闖了什麼禍?」
他聽說夏裕哲剛開學就惹得一年級學妹集體暴動,也聽說和夏裕哲告白的學姊學妹還得排隊,因此若現在聽到夏裕哲把學妹搞大肚子,他也不會很意外……只是會立刻搧對方一百個巴掌而已。
不過想當然夏裕哲也沒那個膽,背著他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
「說不定拒絕哪個學妹的告白,害對方鬧自殺了吧?」盧凱晟樂得搧風點火。
夏裕哲瞪了盧凱晟一眼,心不甘情不願抽離黏著紀楚麒的身體,忽然拉住紀楚麒的手腕,露出寫著「陪我一起去」渴求的表情。
「我還沒吃完飯,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學務處在哪……」
「好巧,我還真的不知道學務處在哪呢!」
聽他拙劣的謊言,紀楚麒不爭氣地被他氣笑了。
他好歹也是學生會成員,怎麼會不知道一年級新生訓練時各班帶隊的學長姐都領著成群小毛頭逛過校園?
心裡雖然抱怨不斷,紀楚麒還是乾脆地站起身,同夏裕哲一起走出教室。
無視那群為了觀察他倆,還刻意走得特別慢的女生,他三步併兩步跟上夏裕哲越走越快的步伐。
默默地,紀楚麒勾起嘴角。
現在,他終於知道新生報到日那天,夏裕哲快步離開眾人注目的原因──夏裕哲不喜歡他受到眾人矚目,簡而言之,這乳臭未乾的小鬼吃醋了。
「楚麒,你笑什麼?」
「我不能笑嗎?」瞪夏裕哲一眼,紀楚麒雙手抱胸。
「當然能,但是你笑得讓我這麼心動,只好……罰你和我牽手!」朝他伸出邀請的手勢,夏裕哲笑得開朗,臉頰卻紅了起來。
紀楚麒一怔,默默環視四周一圈。
不知何時起,時不時路過他們身邊的學生通通不見了,只剩下綠蔭之間細長的樹枝隨風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思忖好半會,輕輕將手放到攤開的掌心中央,「記得遇上人就放掉。」
「為什麼要放掉?」
與夏裕哲十指緊扣,溫暖的包覆使他放鬆下來,紀楚麒抬眼注視溫柔的淺笑,對上如翡翠的眼眸。
彼此沉默的半晌恍如一世紀,紀楚麒原本想提醒夏裕哲在校園裡還是收斂些,可面對飽含情意的眸光,又忍不住吞了回去。
「我想要牽著你走下去。」夏裕哲主動移開視線,眼眸直直地注視前方,宛如看向未來般,「不只是這條路而已,還有接下來半輩子都是。」
看性感的薄唇蠕動出專情的話語,紀楚麒忽然想起世間有這麼一句「嘴唇薄的男人總是花心大蘿蔔」的話,但怎麼到了夏裕哲身上,這話一點也不靈驗了?
火燙升上臉頰,紀楚麒垂下頭,極度害臊地罵了聲笨蛋,但口氣裡一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
「我可還沒認定你。」
「我知道,我會繼續努力的!」即便被他毫不留情提醒,活力充沛的嗓音說明夏裕哲仍幹勁十足。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明明這些天來沒少和夏裕哲卿卿我我,心裡也不自覺稱呼對方為自己的戀人,卻總是彆扭地不肯認可對方「男朋友」的身分……
夏裕哲已經帶給他無與倫比的幸福,或許他也該禮尚往來,肯定對方的努力?
瞥了自信滿滿的側臉一眼,紀楚麒立刻打消了念頭。
果然還是得給這自以為是的小鬼一點壓力才行,否則讓這傢伙以為他總是無限制地包容、疼愛,他以後豈不是只能被吃得死死……
在前往學務處的路途上,儘管幾名擦肩而過的學生朝他們遞來訝異的眼神,夏裕哲仍不顧他掙扎地扣緊手指。
正如對他的話語,說好會牽緊他走下去,就絕對不會放手。
漸漸地,他放棄了掙扎,選擇一頭栽入夏裕哲給的溫暖。
暑氣未退的九月底,微風徐徐吹拂著,老樹上蟬鳴依舊不止,而十指緊扣的手掌冒起了汗水,但誰也沒有抱怨。
紀楚麒忍不住想,和這個人就這麼走下去,肯定也會幸福下去吧?
「啊……」
忽然發出訝異的驚呼,夏裕哲停住了腳步,視線呆怔地注視前方。
紀楚麒循著戀人的視線望去,看見一對眼熟的中年男女站在學務處門口,笑容可掬地對他們揮揮手,但一時半刻,他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直到夏裕哲快步上前,口裡喊出聲「爸!媽!」,他才恍然大悟。
然而這片刻,紀楚麒只注意到彼此鬆開的手,還有在眼前上演的天倫之樂,使他反射性把手背在後頭。
一股莫名的罪惡感湧上心頭,也不知怎麼地,他飛快地轉身,選擇不再注目令他不安的畫面。
抿緊下唇,紀楚麒像是逃難般加快步伐,即便耳邊似乎傳來夏裕哲的呼喚,他依然頭也不回。
許久,代表午休的鐘聲噹噹地響起,他才停下發痠的雙腿,愣愣地佇立在中庭,低著頭凝視一地落葉。
回想自己跑開的舉動,紀楚麒搞不清楚自己在緊張些什麼。
他還記得小時候夏父夏母總會趁著休假回台,帶著他們到處遊玩,他也記得夏父夏母把他當作第二個兒子,甚至寵他比身為親生兒子的夏裕哲更多些,甚至,比起七年都沒回來的夏裕哲,半年前他還和夏父夏母吃過一次飯……
所以,他到底在緊張什麼、擔心什麼?
他……是在害怕夏家父母會再度把夏裕哲帶走嗎?
腦海裡迴盪著夏裕哲對自己的承諾,鼓譟的心跳卻遲遲不肯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