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的最後一節是自習課,對很多老師來說,這是用來趕課借課的好時候;但是老蕭可不是這樣的,他老人家就真的回辦公室去,留我們自己在教室自習。這也算是老蕭淫威之下少數的德政吧?
以往的自習課,對我來說就是看小說跟寫東西的好時候,就算旁邊再怎麼吵,也沒辦法影響我沉浸在自己世界,
但是今天……我被迫做出在我16年以來最屈辱的一件事情;是的,就是現在我所做的一樣。
「拜託妳!給我一點寫這東西的建議吧!」
張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張大眼睛看著我對他低頭,一臉見到鬼的樣子;雖然說平常不和,但是張揚以一年級的身份就成為校刊社的第一把交椅,光是這點就讓我不恥下問了。
張揚旋轉著自己的馬尾,嘴角流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以荊軻的心情等待著接下來的慘烈報復,早知道求她的結果不會有好事情,只是我的做事哲學就是「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已經做好心裡準備了!
「……坐下吧,我跟你說一下一點概念就是。」
「啊?」
我張開眼睛,一臉看到鬼的表情瞪著張揚;我還把手向前伸到張揚的額頭處,打算摸一下她是不是發燒了;當然,她大小姐狠狠朝著我的手背拍了下去!
靠!我是好心啊!
張揚一面拿著文具,一面用很無奈的語氣對著我說道:
「要不是某人拜託我的關係,我才懶得管你!真是的,為什麼我要用我的寶貴時間來幫你啊!」
「某人是……」
「閉嘴!坐好!聽我說!」
行!你大小姐說了算。
我正襟危坐,保證比小學一年級被老師罵得時候還要端正。
張揚斜眼給了我一個白眼,打開筆記本,在空白的地方搖起筆桿來。
「其實,這次的事情應該跟編輯社近來的校刊主題有關係。」
才第一句話,我就忍不住用死魚眼瞪著張揚看;搞半天,罪魁禍首是你們校刊社啊……。
「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絕對拿筆刺下去。」
「……對不起我錯了,您請繼續。」
張揚在筆記本上快速的寫了一大串文字,在我看來就是一大排連在一起的鬼畫符而已,但是她一點都沒打算跟我解釋,繼續自顧自的說下去:
「我們校長再過兩年就要離開這間學校了,所以他打算將目前學校中的幾個狀況做一個專題報導這樣;除了學生狀況,最重要的還是當前學生社團與學生自治這兩大項目,他打算用兩期校刊分別做個整體介紹。」
張揚習慣性的用手指轉動著她的馬尾,眼神迷濛的說道:
「但是,在我看來,校長更想做的應該是把裡面埋藏的一些問題給徹底解決掉才是。光是學生會對於資金流向的掌握度不足就很值得玩味,每年分配給個社團的預算有超過八成左右落在幾個運動社團當中,但是相關細則卻被以體育組或者說背後的訓導主任給攔了下來,換句話說,我們無法知道這些錢的真正去向是什麼……。」
我滿頭大汗的看著此刻的張揚,總覺得她吐出來的東西很危險啊……
「那個,張揚小姐?」
張揚繼續在筆記本上塗抹著,這次我只看到一堆點線圈組成的巨大架構圖……嗯,果然還是看不懂啊。
「還有社團的招生活動也有很大的問題,缺乏了社團發表會,導致了社團吸取人數的多寡取決於對外表現,運動類社團姑且不提,但是文藝類社團在這一年來幾乎消滅殆盡,卻乏新生的結果就是社團被迫廢社,而現有的幾個社團也處在岌岌可危的狀況……」
「咳咳咳!」
張揚總算從那個奇怪的狀態中解放出來,重新恢復了鄙視我的模樣。
「幹麻?哮喘發作啊?」
「妳可以……說點比較簡單實用的東西嗎?」
好!我知道我是凡人,可妳也不用這麼明顯用一副「凡人的智慧」來看我好嗎?說點有用的啊!
就在我的忍耐已經快接近極限的時候,張揚一聲嘆氣,在筆記本上面寫了兩個我看得懂的詞:
學生,社團。
「往這方面寫,就應該沒問題了。」
說完,張揚就像趕小狗一樣的揮了兩下,然後繼續在那把詭異的筆記本上面持續她的塗抹大計;我相信,如果這東西流傳到後世的話,大概又是一本語言學家無法解讀的奇書了吧?
坐回自己的座位,我望著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
一點靈感都沒有。
林麗華突然敲了兩下我的桌子,一臉關心的問道:
「情況怎樣?小揚那邊有幫上你嗎?」
我苦笑著點點頭。有幫上,而且還是大忙;可是她小姐的那些東西是我這種咖小敢寫的嗎?我還想安全的過完三年啊。
看著我的表情,林麗華又低下頭去,我依稀可以見到她淚珠子在眼眶裡轉啊轉的。
不!不要再來了!你小姐最近是怎麼搞得,老是用這招!
我趕忙把自己的臉拉成笑容的模樣,開心的對著她說道:
「有,幫上大忙了!我現在終於知道要怎麼下手了。」
林麗華抬起頭來,剛剛那點水光怎麼一下子就消失了?她默默的看著我的表情,讓我笑得臉皮僵化,然後才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沒有說實話。」
「啊?」
她指了指我的眉心,我下意識摸了一下,眉頭是緊皺著的……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火速的從抽屜裡拿出另一本空白的作業本,在作業本上面簡單了寫了兩個詞:學生,社團。然後把自己的目光聚焦在桌子上面,開始努力的發呆……不對!是尋找靈感。
從我的眼角餘光,正好看到林麗華站了起來,走到前面去;我的心裡不由得放鬆的嘆了口氣,有一種心慌的感覺。
原來,我煩惱一件事情的時候,眉頭會不自覺的皺起來啊?
我不自覺的揉著自己的眉心,果然還是緊皺著的呢……
「這就是青春啊,是吧,翰哥?」
我隨手從抽屜拿出一個東西,朝著右手邊狠狠的砸了出去。
「閉嘴。」
看著天花板,我深深得吐出了一口氣,頹喪得攤在座位上面;作業本上面,只有寥寥無幾的兩行字,而且是我自己看了都不滿意的東西。
「果然沒有想像中這麼簡單啊,學年報告書這鬼東西。」
回過神,教室裡面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把這種爛攤子丟給我還一個個跑得比誰都來的快,真是「好同學」啊!
我咬牙切齒的在心中發表著被人坑死的怨念,教室的門突然被拉了開來,林麗華一臉果然如此的望向我,反而是我大吃了一驚。
「妳還沒走啊?」
「你忘了我當保健委員了嗎?」
說完,她向下指了一下,我下意識的看向自己已經痊癒的手指,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啊……
「回來拿東西?」
「……嗯!算是吧?」
總覺得她哪裡怪怪的……不過女孩子的心思一向都很難懂,算了。
我一邊收著東西,看著桌上還是接近空白的作業簿,這個禮拜六日,恐怕得全部葬送在作業跟這玩意兒上面了;想到我已經快一個禮拜沒有上線了,真是讓人糾結啊……
林麗華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座位,若無其事的朝著我那零進度的作業簿看了一眼,突然間開口對我說道:
「這個禮拜六,你有空嗎?」
「……如果不談家裡那堆跟這個鬼東西,我很有空。」
林麗華坐下來在抽屜裡翻動著,裝著淡然的說道:
「那,要不要來我家的餐館吃個飯?」
聽到這句話!我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以瞠目結舌的樣子緩緩的轉向了林麗華,還不忘挖了挖耳朵順手朝著耳垂狠狠的扭下去!
很痛!所以這不是作夢啊!
林麗華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了,她立刻把臉轉向窗外,結結巴巴的說道:
「上,上次答應你的事情我還沒兌現呢!剛好這次你又有學年報告書要弄,你一個人想畢竟有點……再加上我家裡也挺安靜的,你可以慢慢的想,不怕被打擾。所,所以,所以……」
林麗華偷偷的望向我,剛好看到我無法掩飾高興的笑容,她忍不住跟著我一起笑了起來。
「那星期六中午十二點,在捷運站一號出口?」
「我會過來,再一起過去。」
「不見不散?」
「嗯……如果下雨的話,就再說嘍?」
「……妳真是誠意十足啊?」
林麗華笑著從我身旁跑了出去,在跨出教室的那刻,還不忘探頭進來對我說道:
「十二點,不見不散!」
我坐在位子上傻笑著,聽著她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真是,連裝樣子都很差呢,這妮子……」
原本胸口那沉沉的感覺,被一陣陣溫暖的熱流,給慢慢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