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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試寫】腦補小劇場〈其十四 渺渺西風襲日時〉

海馥羽 | 2013-09-22 09:41:47 | 巴幣 2 | 人氣 330

金光同人—試寫小劇場
資料夾簡介
金光布袋戲的同人二創集。

萬朔夜、聆秋露的「前傳」之同人文。內容有捏萬聆身分真相,未看完《九龍變》者慎入
布袋戲板原文連結

「……名為陽,實為陰。不傷而以寒懾之,不殺而以凍封之……」
點點白雪隨風捲起、飛揚、再飄落,在這猶有綠意染抹山頭的時節,漸漸堆疊出一圈只屬於「冰」的世界。
「……譬若冬日升,冷中留暖;又如燭燈燿,夜裡嚮明……」
即使清麗、即使柔美,這純潔透亮的晶白仍舊因跳脫季節而顯得突兀。更遑論那刺骨的冰冷、割人的雪花,與揮刀者口中所念武訣境界相距甚遠。

——仁刀的武訣。
將「凍氣」當作墨色寬刃附加的能力,以限制敵人行動為手段,達到不殺、教化、給予悔改機會的目的。
——但是這樣的仁慈,有用嗎?
喚作「曤日」的墨色寬刃猛然凝止,刀尖陡轉向下,重重刺入仍是初秋軟泥的土地裡。
「呼……呼……」
身體並不疲累,也沒有什麼傷疾,唯獨在自身思緒與義父教誨互相衝突的那一瞬,會產生這種不適感。
「義父……對不住……」
仰首望天,透過方才以刀尖釋出的冰寒霧氣,秋陽看起來彷彿冬晨的曙光,迷茫、遙遠但溫暖。

——孩兒不孝,至今仍無能找到那奪去您「天下第一刀」之名的獨眼龍。
這句話於心中反覆說了無數次。每一回,只是讓他更加沮喪無力而已。白絹般的長髮散落在厚重、擁有陽剛氣質的雪白皮衣上。若沒有其上裝飾的黑色流蘇、滾邊,一時倒難以看出髮絲與皮衣間的分野。
「就算天下風雲碑未開……我也要找到他……」
藉由曤日勉力支起身體,拔刀離土,萬朔夜緩步走向放著刀鞘的樹下。然而當瞧見鞘的深紅與樹的霜白形成強烈對比的景象,他才想起還有每日練武完畢時的善後工作。

雖然放著不管,這片森林也會因為外圍的溫暖空氣流入,而自行融雪、恢復原狀。但這絕非連花草也如同人命般愛惜的義父所願。是故在兒時習武之前,義父倒是先教導自己音律——為萬物灌注溫暖,讓凍氣加速散盡的音樂。說是這樣說,其實也不過是修練曤日刀法前的基本功罷了。
「在修練到『可以運使寒氣』之後,昔日的運功練習便相對地變成暖氣」,只是像這樣簡單的道理而已。

從懷中掏出青色短笛,朔夜倚著白霜覆蓋的樹木,輕輕吹奏起那首曲子。
會讓他不斷回憶起義父笑容的曲子。
總是那麼慈祥、溫柔、善良、開朗的義父……
不曾教自己吃苦,凡事一肩擔下的義父……
無論遭受再怎樣難堪的羞辱、誤解,仍舊選擇不反擊的義父……
——明明……可以再多依賴我一點啊……

蒼白雙唇顫抖,這曲看來是吹不完了。帶著歉意眼神抬頭的朔夜,原本想確認一下周遭冰霜融解的程度,卻在漫天的雪白之中,瞥見一抹鵝黃倩影。
那倩影的主人,正用一雙水靈靈的暮紫瞳眸望向他,並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近。

「這場悲傷的雪……是你下的嗎?」
朔夜永遠忘不了,那像夕陽般溫暖而美麗的聲音。

 ◆

她是聆秋露。一株生在世俗角落裡的高潔花朵。
朔夜起初還懷疑,為什麼一位生活於鄉下地方的普通女孩,會有這麼優雅的舉止和談吐?
直到第三次見面,她抱著琵琶前來赴約時,他倒是立即明白個中緣由。
秋露不止善於彈奏,歌唱和舞蹈亦相當在行。她說自己雖然學習音律歌舞,但從未有人能欣賞、分享,因此常常自己跑進森林裡舞蹈自娛。初次見面那一日,便是跳舞時聽見遠處笛音,循聲找去,看見朔夜被包圍在一片冰凍雪景裡面,既驚訝又為之哀傷。

「——哀傷?」
「嗯。一個人所發出的聲音,是會透露其內心思緒的。」秋露只說到這邊,便轉移話題要求合奏。朔夜從來就問不出秋露的某些想法,只能順她的意,時而青笛、琵琶合奏、時而為她的舞蹈、歌唱伴奏。
無論是曲、歌、舞,秋露總是透露其一貫的溫暖與純樸,為朔夜洗去終日奔波的疲憊。有時候甚至會讓他想起義父.萬曙天。不同的地方是,秋露缺乏社會與時間的歷練,經常無意間顯出稚氣天真的一面,沒有義父那種深入思考、面面俱到的體貼。
更甚者,還曾經因為小小的玩笑,惹怒了朔夜——

 ◆

那是獲知天下風雲碑即將開啟的日子。他在大城鎮裡東奔西跑,一整天都在打聽獨眼龍的下落。
眼見天色漸晚,原本想在城鎮裡找間旅舍投宿,又擔心秋露入夜後還會守在森林裡等待自己。想了一想,最終仍決定趕回森林。結果自己料錯了,秋露並不在兩人約定見面的那個地方。

嗅著熟悉的泥土味,朔夜陡然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對這片只有兩岩一樹的小小空地眷戀不已。明明早該繼續踏上尋找獨眼龍的旅程,他卻總會在日暮時分自動歸來,等待那抹鵝黃倩影現身。
「哼……」自嘲的笑聲,亦諷刺地溫暖了內心的孤寂。
就算秋露不來,這塊空地的回憶,也足以帶給他好夢了。

矇矓中睜開雙眼,秋露正喜孜孜地不知道在做什麼?那頭總是盤起的烏黑秀髮,今日倒是任由它披肩垂散。
這樣的秋露,依舊美得令他心動。正想開口喚她,秋露便雙手合十,一副大功告成的口氣說:「綁好了!」
「綁好什麼?」
伸手碰觸自己的頭頂,這才發現總是披垂的白絹長髮,被秋露綁成她自己慣用的那個髮型。
「妳這是做什麼?」苦笑,這種惡作劇可難收拾了。他根本不懂如何卸下這種複雜的裝扮。
「因為朔夜總是隱藏自己的美麗,」秋露仍以純樸真摯的聲音說話,毫無自覺地吐出最為傷人的下一句——


「明明妳也是個女孩子呢。」


空氣凍止。然而朔夜下一秒就用盡全身力氣,兇狠地擊破這份寂靜。

「妳說誰是女人!?」

吼聲之大,嚇得秋露整個身體往後震跳,驚慌、不解、疑惑全寫在臉上。
朔夜才不管這些,手一伸硬把步搖扯下,也不管勾斷數根髮絲,猛力將它甩向秋露懷中。
「我萬朔夜,是風雲碑天下第一刀萬曙天的兒子,不是女人!」
秋露依舊杏眼圓睜,渾身顫抖,吐不出任何話語。
「再說一次我是女人,我就不認妳這個朋友!聆秋露!」
憤憤轉身揹起曤日,朔夜後悔自己竟然為了她大老遠趕回來,還遭受這種奇恥大辱。

剛邁開數步,微弱的聲響便由身後緩緩飄出。「不……不要走,朔夜……」
幾乎感覺不到力道的拉扯,但他還是停下來了。
「對不……對不起……對不起……」
所有的詞彙都消失無蹤,秋露意識裡僅剩和「道歉」有關的字眼。她只能重複再重複,說不出其他句子。

然後,是令他意外的抽泣聲。

朔夜陷入難以動彈的猶豫。他明白,倘若自己執意離去,兩人的友誼就真的會在此終結。
但若回頭安慰秋露,也只是使她的痛苦延後而已。畢竟獨眼龍的消息快打聽出來了,離兩人分別的日子不會太遠,像這樣天天在一起奏樂、歌舞的快樂時光,很難長久持續下去。

秋露的哭泣聲,一點一滴地沉入朔夜的心底,漾起陣陣漣漪。
好柔弱、好無辜、好令人心疼。

有那麼一瞬間,「放棄為義父奪回天下第一刀之名」的意念閃過,但旋即被朔夜堅強的信念趕跑。然而對於秋露的傷心,他仍舊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先從最拙劣的話語開始了——對她說句「別哭」。

當「別」字剛出,秋露的哭聲竟收斂起來,搶在他之前開口:「是我錯了,朔夜就是朔夜,不管怎樣,你就是朔夜——是我最喜歡的人。」

喜歡——這個出乎意料的詞彙,再度震撼朔夜的心。

「而且,如果朔夜想要當回女孩,那我們就只是永遠的朋友而已……如果不想的話……」
纖纖玉手由皮衣兩側後方伸過來,連人帶刀地溫柔環抱住他。秋露以行動取代了話語的後半句。
「秋露……妳……」
纖白手臂環得更緊。像是知道自己一定會被甩開般,有點幼稚地糾纏不放。
「我明白這樣很任性,也明白朔夜有想做的事情,我是不可能綁住你的。但希望你能理解,報仇不是人生的一切……無論等待多久,我都會等你回來。現在……請你……」

——讓妳「維持這樣一陣子」是嗎?
「妳真傻。」
覆上秋露即使用盡力氣依然抵抗不了的纖細手腕,朔夜硬生生掰開那雙緊擁自己的溫暖雙手。
「啊……」秋露發出絕望的低鳴,眼淚再度湧上。

「別哭。」
朔夜轉過身,一把將秋露摟進自己懷裡,萬分疼惜地撫著她的頭髮。
「在我真正出發之前,還是會天天與妳見面的。」

 ◆

兩人這種奇妙的關係,只有一個人知道。那是秋露的好朋友——春桃。
即使起初,秋露仍是以「同性朋友」的角度解釋給她聽。但當春桃親眼看見朔夜一身男性裝扮,便發現事情沒有這麼單純,反過來向秋露建議「妳還是跟村長說『萬朔夜是男人』吧」。
因為一者,可以對已經在為秋露物色結婚對象的村長產生「暫緩、重新考慮」的影響。二者,朔夜的男性言行已經達到幾乎看不出來的程度,先說他是女人,反而會被懷疑,不如打從一開始就瞞到底。

春桃的建議相當奏效。當秋露將朔夜介紹給身兼村長的父親,並未遭遇太多阻礙;之後庄頭的村民們也待他不差,很快就能融入庄頭的生活。甚至還曾經發生過擊退山賊的英勇事蹟,讓朔夜更加受村民愛戴。

然而,這樣的榮景只有短短幾天。

「萬朔夜是女人」的消息不知道是從誰那裡傳出的?數個時辰內,全庄頭便已人盡皆知。村長先是驚訝、後是震怒,隨著事情愈鬧愈大,形成全村將朔夜團團圍住,要求其驗明正身的窘迫情況。

無法忍受這種屈辱,卻也無法賭氣將上衣褪下。
自己的身體,的確存在著「某一部分的殘缺、某一部分的多餘」。朔夜只是站著面對眾人,不語。
倒是秋露又哭又喊,一下向父母央求「不要為難朔夜」,一下擋在身前喊著「誰敢刁難他就是與我為敵」。

這場鬧劇,最終是以朔夜「不說破自己的性別,自願離開庄頭作為交換」收尾。

即使明白被留下的秋露一定不會好過,朔夜自身難保,只能拜託個性剛毅的春桃幫忙照顧她。
並且,將義父留給自己的青色短笛送予秋露,約定必會找時間偷偷回來與她見面。
也算是把自己「情感的一面」留下,全心全力地追尋獨眼龍,早日達成「為義父奪回名聲」的目標。

——然後就帶著秋露遠離這庄頭。
這是朔夜睽違多年,終於產生的「人生第二個目標」。

 ◆

但這第二個人生目標,永遠不可能達成了。

當聽聞旅人「某處郊區有個女孩枯坐樹下,似乎想不開」的閒話時,朔夜立即憶起兩人相聚的那塊空地,硬是向旅人逼問出女孩的長相、衣著特徵。一確定是秋露,便毫不猶豫花盡身上最後盤纏,租最快的馬衝回那個地方。

說好「無論多久都會等他」的那個女孩,這次卻沒有遵守約定。

踉蹌著撲近秋露那懸空的冰冷嬌軀,朔夜這輩子終於碰觸到,比冰雪還要寒冷的事物。
「連理枝葉……相附相依……」
腦裡響起最後離別時,秋露對自己傾訴的話語。
「……此生此誓,不離不棄……」

——謊言。都是謊言!!

「樹死一半,猶能存活……心死一半……又如何能活?」
哀嘆之間,發現秋露至死仍將青色短笛帶在身上,更令朔夜悲從中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痛苦的極致是暢笑。

「我不是女人,秋露,我仍舊不是女人。」
原來缺陷必定導向悲劇。

「但是我要為了妳,補回那一塊空缺。」
那麼,是否只要欺騙自己、欺騙眾人、欺騙整個世界,就可以不必再忍受悲傷?

以最輕柔的動作為秋露卸下步搖。緊閉雙眸的秋露長髮披散,就如同那夜般地動人美麗。
萬朔夜在心底起誓,要讓這分美麗永遠不會消逝。

 ◆

梅香塢,停雲閣,名伶「聆秋露」的臥房。
妙齡女子正將烏黑長髮梳理整齊,依照久遠前的記憶盤髮、紥髻,重現另一個女孩曾有的裝扮。

「秋露,該妳出場了。」
簾後傳來老闆娘壓抑情感,盡力公事公辦的平穩聲音。

「是,紅梅姐。」
被喚作「秋露」的女子——即使是「另一個秋露」,她仍舊擁有著與本人同樣優雅的舉止、高貴的氣質。
連能歌善舞、彈奏琵琶的長處都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缺乏鄉下出身的純樸稚嫩、天然真摯。
多多少少,有種過度內歛、個性退縮、無法放開心胸的奇異感。

懷抱琵琶起身,鵝黃舞衣的幽幽倩影,緩緩划過牆角懸掛著的白色皮衣、深紅刀鞘裡的「曤日」跟前。

她是「聆秋露」。一株生在青樓角落裡的悲傷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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