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相戀，我毫不收斂地全心付出，現在我離開你，空虛忽地奪去了生存的意義。
呆滯地凝視前方，李岳茗的視線直勾勾投射牆垣，不肯聚焦的雙眸猛地穿越壁面，試圖想以肉眼貫穿鋼筋水泥，自不量力的行為連他自己都想笑，可是強扯嘴角，鏡裡的臉龐比哭還難看。
對鏡子反射出的憔悴感到疑惑，李岳茗想要仔細察看，卻一個不穩摔下床，還以為自己會感受到疼痛，可身下柔軟的兔子娃娃承受了他的重量──就像戀人保護了他，無形中又一次觸動他的心靈。
複雜地抱起落在地上的娃娃，李岳茗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把重要的玩偶丟在地上，腦海裡盤旋著摯愛的身影，心底被不經意的溫柔又一次割開，淌出火熱思念。
鏡子倒映出憔悴流淚著的男孩，李岳茗怎麼也無法把自己和這個雙頰凹陷的少年聯想，閉上眼睛，眼角因為哭泣灼痛地不可思議，反覆提醒他失去戀人的事實。
記得巫凌清好像說過自己太瘦小，但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瘦小」二字可以形容，說是「過度憔悴」恐怕更加適宜。
失魂落魄地垂下眸子，沉重的臉龐怎麼也無法揚起笑容，連扯嘴角都是種痛苦。
思念化為枷鎖，把他整顆心都狠狠纏繞，想見到巫凌清的想法根深蒂固，他已經陷入泥淖裡無法自拔。
就算是現在，他也沒有想過放棄愛著巫凌清。
可能他傻，可能他真的很天真，但得不到回報也沒關係，被戀人誤解也無所謂，只要他還清楚自己心意不變就滿足了。
一個人得不到相對應的回報，真的無謂，因為戀人因為他的奉獻而獲得安全，相較他自私不放，現在的情形不更加兩可嗎？
可重新正視鏡裡的自己，一點釋懷的模樣都沒有。
思戀太過難熬，才不過分手一、兩天，他就變得茶不思、飯不想的多愁善感，要是巫凌清看見自己這副模樣，肯定會心疼地把他抱在懷裡……
別說是擁抱，光是見面都是艱深的難題。
「少爺，午飯已經準備好了，求求您出房間！」老管家的聲音充滿焦急，李岳茗有些愣神。
環抱自己，他不想要離開自己的領域，更不想要見到嚴厲的面孔。
可摸摸自己餓得凹陷的腹部，李岳茗感覺不到饑餓感，但實際上他的體力已經虛弱得倒頭就會暈倒的程度，再不進食說不定就此餓死。
現代有錢少爺在家餓死，這恐怕又會成為新聞媒體的寵兒，以另一個方面想，說不定這樣反而比較好，至少巫凌清就不會被媒體針對，他單獨留下可笑的名聲就好。
「少爺，老爺今天出國了，請您放心出來吧……」
父親今天不在家？李岳茗又是一愣，老管家的話讓懸在半空中的心放鬆，陳思良久，李岳茗半跪半爬到門邊。
顫抖著開了門，貼心的老管家留給他自由空間，光線猛地射向眼前，耀眼地讓眼睛不斷發眨，李岳茗搖搖晃晃起身，從小待到大的古宅依然迴盪靜謐又讓人不安的氣氛，冒著熱氣的熱粥在餐桌上等待他。
「少爺……」坐上椅子，和藹又飽含擔心的眼神上下掃過他的身體，老管家憂心皺著眉頭道，「您現在身體過度虛弱了，先吃點熱粥墊胃，晚點我在請人做點東西……」
自己真的有那麼虛弱嗎？
聽說人類三天不喝水、一週不進食才會死，他也不過不吃不喝一天，連饑餓感都感覺不到，茶飯不思的樣子真有那麼纖弱，需要別人照顧嗎？
「我沒……」過度沙啞的聲音讓李岳茗嚇了一跳，閉上唇線，氤氳又一次模糊視線。
他是想說自己沒事，但是一聽自己不堪入耳的嗓音，他連自己都欺騙不了，何況是身邊滿臉擔憂的老管家。
「少爺……」發覺自己幫不上任何一點忙，老管家也隨即沉默。
湯匙被執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覺幾乎壓垮手指，李岳茗苦苦揚起唇線，嘲笑自己竟然因為情愛，而虛弱地連普通湯匙都覺得沉重。
自己頹靡的樣子，更加證明傾慕之情強烈，他每一次心底的折磨，都是扭曲的思念。
見不到戀人，胸口好痛、好痛，像是有什麼東西以摧枯拉朽之姿壓垮心房，美麗的回憶也成了折磨來源，陷入冗長陰霾的自己，無法把腦海裡溫和笑著的男人揮之離去。
「少爺，我也知道老爺是有點偏激了，但是……」老管家稍微一頓，用長滿繭的手輕撫凌亂的髮型，「老爺是為少爺好……」
像他這樣出身豪門世家，本就沒有什麼自由戀愛，更別談同性戀、師生戀，簡直是自找麻煩，更可以說貽笑大方。
聽說當媒體報出他和巫凌清的新聞時，父親公司的股票驚悚跌停，很多原本談好的交易也臨時喊卡，父親在這場鬧劇中損失不知道多少錢，但對他而言，他損失的是人生伴侶，自己又有多好過？
說白了，父親很自私地以「保護」的理由拆散他們，而他也很自私地以同樣的理由，主動把巫凌清推開。
他們都很自私，雖然他不知道父親有什麼心情，但是自私到頭來，只剩下痛苦反覆折磨。
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決定，對彼此是好是壞，他只能感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良心譴責。
明明一點都不後悔，可良心卻無時無刻都在責備自己。
「我沒事……」想要欺騙自己，可是自己的聲音飽含嘲笑意味。
沒有戀人的生活是自己造成，這反覆的折磨怎麼也無法停止，要他怎麼重振精神？
「少爺，我替您買了新的言情小說回來，要不您把粥喝完，就來讀點輕鬆的小說？」老管家很努力取悅自家少爺，但頭髮蓬亂、面龐憔悴的少年始終不為所動。
李岳茗停下盛粥的動作，眨眨眼似乎在想自己該不該開口，沙啞的聲音有些急迫又有些遲疑脫口，「家裡……有沒有神探伽利略這套書啊？」
「有的，那套書在書店裡歷久不衰，所以我有買回來……」老管家頓住話頭，表情有些疑惑，「少爺不是不喜歡邏輯推理嗎？」
印象裡，自家少爺是個感情取向的青春少年，看小說還會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雖然喜歡閱讀，但對於推理小說，可以說是完全不感興趣。
「沒關係，我現在……想看。」李岳茗低聲說道，語氣矇上一層祈求意味。
老管家為之一愣，長年在嚴厲老爺身邊服侍，他早就養成先斬後奏的習慣，聽見少爺的話，立刻往書房走去，上了年紀仍有力的手臂抱著一套推理小說走了出來，正是李岳茗熟悉的那一套。
比起滿足胃口，李岳茗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推理小說吸引，因為太過熟悉，太過脆弱的心靈又破了一個大洞，哀傷蜂擁眼眶，他淚眼汪汪地打開書本。
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字彙拼湊成戀人的笑容，就算眼前被水氣埋沒，那張臉龐依然在前方佇立，他看見戀人性感的唇線勾起壞心笑靨，然後開口呼喚。
──小茗，我愛你。
「嗚……」悲鳴溢出嘴角，李岳茗垂下頭。
手中的書落在地上，心臟一陣又一陣的絞痛讓李岳茗以為自己得了什麼重症，不……或許他的確生病了。
相思病，不只讓人消瘦，更讓人屈服在絕望之下。
「少、少爺……」老管家沒辦法制止李岳茗哭泣，只能在一旁以心急和擔心混雜的眼神注視他。
「我沒事，讓我哭一下就好……」擦擦眼淚，可淚腺像是早已壞死，湧泉似的淚水沾滿臉龐，隨即快速下墜。
每一顆代表思念的淚珠，打在地板上發出巨響，他淪陷愛情得深，所以抽離不了的現下，苟延殘喘地在殘存的溫柔中狼狽不堪。
初戀怎麼可以這麼難忘，動了情怎麼可以這麼難抽離，所有捫心自問都成了欺瞞自己的步驟，李岳茗一直都很清楚，那個人可以定心離開，而他不行……
想見他。
好想見他。
真的、真的好想見他！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對他這麼叫囂，有股跋扈的聲音從耳膜深處響起，真正的心聲發狂地想要阻止他壓抑情緒，思念阻撓他抑制淚水的想法。
回眸盯視老管家不知所措的表情，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是在默許他前進，抹去停留臉頰的淚痕，李岳茗咬牙顫抖。
「我沒事……」
好不容易才咬牙支撐，不可以就此半途而廢。
「少爺……」
其實老管家已經打算讓少爺自己決定該離去還是駐留，沒想到這麼年輕的孩子，居然壓抑了爆發的真實情緒，強忍難受，把痛苦全憋在心底。
這樣強大的犧牲情操，連他這個歷經滄桑的知命老人都為之動容。
可突然，為了定時收聽新聞而設定電視整點開啟，發出一聲「喀擦──」後，知名女主播清麗的聲音回盪室內，傳入李岳茗耳裡，一下捉住他全部注意力。
「稍早，知名企業主李傑，對於兒子與其校老師發生師生戀，表示提告到底，揚言要讓該名老師得到應有的懲罰……」
發出「唉？」一聲，李岳茗腦袋一片空白，漫無目的地倒退數步，父親冰冷又震怒的聲音不斷貶低他最親愛的人，而媒體的汙辱也不堪入耳，眼前頓時陷入黑暗。
「這和之前說的不一樣……」
不是說好斷絕關係就放過他的戀人嗎？！
如果、如果他的努力什麼回報都得不到，那他為什麼要這麼隱忍、這麼壓抑，又為了什麼才逼著自己主動把愛人弄傷，還把自己也折磨地不成人形呢？
全心全意付出，得到的不過只是黑暗。
「為什麼？」李岳茗的聲音狂顫著。
「少爺……」老管家不知所措地想要靠近，可一感覺到被人逼近的感覺，李岳茗又倒退幾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知道自己再說些什麼，這麼多疑問句不過責問自己，李岳茗瞪大眼睛狂退，「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傷害自己，又傷害戀人，獨自忍受孤獨和絕望，到底是為了什麼？！
「啊啊啊啊啊──」憤怒地以啞去的聲音大吼，雙頰滑下淚來。
胸口好悶好痛，察覺自己的付出毫無意義，玻璃心都冷卻，像是放在冰窖般冷凍──不管是誰輕輕觸碰，就會馬上碎去。
「少爺，請您冷靜！」
「冷靜？」一時間，李岳茗噤聲不語，可偏激笑聲溢出嘴角，諷刺自己天真無邪，完全沒有看出自己的至親居然這麼殘忍。
冷了臉，情緒激昂地崩壞，李岳茗揚起殘酷的笑靨，「要怎麼冷靜？」
這句話並不是在為難擔心他的老管家，而是質問無地自容的自己。
只要一想到自己對戀人說了多殘忍的話，心臟就狂抽狂痛，好像有隻無形巨手狠狠捏住玻璃心，一用力就碎裂成片片。
「啊啊啊啊啊──」壓抑不了心裡狂躁，思念加速崩潰世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矇蔽雙眼，他無法繼續獨自承受空寂。
後退、再後退，淚水潰堤，全身上下都傳來發狂的陣痛，李岳明止了狂暴的笑容，只是冷然地後退。
猛地一驚，李岳茗有些茫然地看著視線搖晃。
腳底踩空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位處樓梯邊，而毫無目的地後退，迎接他的，定是宛若流星墜下的結局。
或許他潛意識裡，就是想要尋求死亡終結悲催的一切，所以當他跌下樓梯，承受不亞於心痛的痛處，他一點都不吃驚，反而覺得……
解脫了。
人生跑馬燈順過眼前，從幸福的家庭生活，轉為悲催的陌生，接著戀人的臉龐又一次盤旋不去，雖然心頭難受，但是在生命最後，能夠懷抱與戀人的記憶，是他一生最幸福、最滿足的時刻……
「小茗──」
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發狂嘶吼著。
李岳茗想要睜開眼睛查看，雙眸卻沉重地垂下，逐漸失去力量的軀殼陷入溫暖，既溫柔又強而有力的臂彎，伴隨發狂呼喚，試圖喚醒他。
難道是巫凌清抱著自己嗎？
越是這麼想，越是覺得不可能，李岳茗勉強地揚起嘴角，決定不再糾結是誰緊抱自己。
反正，自己已經不想醒了，因為無論是誰，偏偏只有戀人不可能出現。
靜謐的空間裡，血淌落地面，靜靜染紅了大理石地面，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淚水不知所措地滑落，撞在地面靜靜碎裂。
「小茗、小茗！醒醒啊！」
獲得允許而來到這裡的巫凌清，從未想過自己會看見戀人浴血的模樣。
「有關知名企業富少爆發師生戀，目前即時狀態，記者查證其當事人和企業主已和解，甚至有意允許其戀情，恐怕會是劃時代的婚姻連理……」
即時新聞誇張地一再重複，彷彿諷刺，在昏迷的人兒身邊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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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沒有意外，這禮拜天完結的調調，好的、我們明天再見www
創作內容
【長篇完結】愛，失之交臂 第十七章
日常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