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man X】the one

　在眼睛接收到訊號之前，感應器已經先抓到個人識別碼了。
　在門的後面。
　中間時差還不到一秒，門在我面前開啟，然後眼睛抓到影像，大約五六個大步之外，在房間的角落裡。
　有了。
　他趴在我的桌子上，沒有戴上頭盔，出勤時裝的裝甲也都拆掉了，完全是輕裝打扮。從我的位置只能看見黑髮的頭，還有藍色的肩膀，但我還是知道這個鳩佔鵲巢的傢伙是誰。
　「今天是來幹什麼的，這人……」
　我的房間對他是開放的，他憑他的個人識別碼就可以自由進出，所以對於這個不速之客，我並不覺得奇怪或是惱怒，比較接近好奇。我想知道他跑來是要幹嘛。
　我可以判斷至少一件事，他把我的桌子整理過了，我的東西現在排得整整齊齊放在桌前，中間空了一塊地方（說是空了一塊，好像不太精確，因為他現在就趴在空出來的位置上睡覺）。說他好心，是很好心沒錯，不過下次我要找東西的時候會變得異常困難。唉，算了，反正艾克斯這人是說也說不聽的。
　我走近桌前，往下俯視著黑髮的後腦勺。
　他竟然不起來。希望不是熱源或者哪個感應系統出錯，這可不是在檢修的時候一定找得到的問題。
　我伸出手，摸摸他的頭。
　還是不起來，這到底是怎樣。用人類的話說，這是不是就是「警戒心不足」？
　假如是缺乏能源變成休眠狀態，那還可以理解，不過變成休眠狀態不該是長這樣的。
　問我拿什麼當判斷依據，答案是，他在我的面前稍微動了一下（有動就表示不是休眠），頭往一邊側，後頸就露出來。
　喂，還不起床啊。
　我看著他的脖子，心想著假如我把出力調到最大，然後也有抓對地方的話，只要扭一下或是捏一下，他的脖子就會斷了。我的資料庫裡有關於格鬥的技巧，還有人形思考型機器人的弱點部位，我可以正確地──反應處理時間大概是0.0001秒，還可能更短──判斷出我要用什麼方式才能又快又乾淨俐落地扭斷他的脖子。
　這套技術跟知識、累積知識的方法，還有對於戰鬥知識的渴望，是我天生具備的。
　講「天生」，也不是很精確的用字，不過確實沒有比這兩個字更適合的辭彙，理由在於，設計我的人，一開始就是這樣希望的。他在我的作業系統當中加入了自動吸收學習戰鬥知識的程式，還有強烈的破壞欲。
　他還為我設定了假想敵──就是艾克斯，這個在我面前睡得正香而且毫無警覺心的傢伙。
　假如是以前（不知道多久之前？）的我，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遵從我那與生俱來的破壞衝動，而且他身上完全沒有裝甲，所以，我很輕易就能把他變成廢鐵，據我估計，應該不需要用到三十秒。
　但我沒有這樣做。我把手從他的脖子上收回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他是艾克斯──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是個看起來很平凡的後輩。身上懷著很強很強的力量，但本人好像完全不曉得有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是不肯用，所以很多人欺負他，即使如此，他也從來沒在意過。
　他的喜怒哀樂很明顯，很會煩惱、心腸很軟、還很愛哭，固執起來脾氣硬得跟什麼似的，只要我在戰場上出了什麼事，回來就要看他大驚小怪還外帶要聽至少十分鐘的叨念。反過來說，他生起氣來只有「恐怖」二字可以形容，我看過他把一個身高有他三倍高體重（可能）有他十倍重的非正規品在九十秒內拆成一堆碎片，原因是那傢伙拿著剪刀四處肢解人類被他當場抓到。
　但是，扣除這些通通不談，他笑起來很可愛，偏偏連綿不斷的戰爭常常讓他忘記了該怎麼笑。
　我對此感到很遺憾，因為他笑就表示這個世界平靜無事，而且我想看他笑，我希望他快樂，我不會也不想扭斷他的脖子。
　我不知道原因，只知道這種事我做不出來，叫我讓他扭斷脖子大概還簡單一些。
　話說這傢伙到底是要睡到何時？
　我再度把手伸向他，握緊拳頭。
　設定出力為0.002%。
　對準。
　（處理反應時間0.0000000001秒。）
　一拳捶向他的頭────旁邊的桌面。
　然後我看到黑色的頭跟藍色的肩膀猛然跳動一下，爬起來，他用翠綠色的大眼睛盯著我看。
　「嚇死人了，傑洛，你可以用正常一點的方式叫我嗎？」
　我把手從桌上收回來（我那耐操的桌子完好無傷，我的手也不會痛，畢竟出力只有0.002%），抱在胸前，盡量擺出凶神惡煞一樣的態度。
　「我工作回來看到你霸佔我的桌子呼呼大睡，而且（我順便用眼角餘光瞟了一下鐘）我在這站了整整五分鐘你都不醒，怪我喔？」
　他沒有被我嚇到，事實上也不可能，一向都是只有我被嚇沒有他被嚇的。艾克斯的反應只有咧嘴一笑，伸展了一下身軀，從我的椅子上站起來，用熟練的動作拿掉我的頭盔、順便整理一下被壓亂的前髮。
　「你今天的值班時間結束了對吧，我們出去逛逛，如何？」
　「不帶艾克賽爾去？那小鬼會鬧彆扭喔。」
　艾克斯對著我笑。
　「不會啦。」
　「講得那麼篤定，我真想知道你的依據是啥……」
　嘴巴上是這樣講，我已經開始乖乖的拆裝甲準備換衣服了。
　果然我還是違逆不了他。跟製造我的人賦予我的天性比起來，他的威力要強大得多。恐怕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做不出傷害他的事情吧。
　直到被他拖出基地為止，我都還在想這件事。之後？之後就沒空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