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珏醒
當珏塵與月琤兩人由市集回到流衡家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用過晚餐之後，珏塵再度叫住了流衡，並且向他詢問當初撿到夢輝石碎片的確切地點，打算知道地點後，隔日便和月琤一起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碎片或是關於戒指的線索。
而就在珏塵與流衡說話的時候，月琤和鏡姈則是先後離席，各自回到房間休息。
今天一整天，對月琤而言，可以說是生平經歷過最多人生之最的一天∣∣舉凡最意外、最心跳、最開心的事，都在今天讓她經歷到了。
白天在後院遇到珏塵殿下時，就覺得他對她的態度和平時不太一樣；從眼神到言語，都和他平時的冷靜沉著不同，溫柔而直接地要求自己以名字稱呼他、以平等的視線與立場來對待他。在那樣的氣氛之下，月琤無法再隱藏自己對珏塵的感情，因此將深藏在心裡許久的心意，對珏塵表明。
現在，珏塵殿下已經明白自己對他抱持著愛慕之意，今後，他對自己的態度會有所改變嗎？珏塵殿下聽完她告白的反應，她又該如何解讀才對？
月琤坐在床前，腦中反覆想著白天發生的事，雙頰又開始微微發熱，不經意地望向一旁的鏡子，果然看見自己臉頰泛紅的模樣。不過除了泛紅的臉頰之外，月琤也發現了一個以前所沒有過的現象……
「（眼睛裡……似乎有一點點血絲……是睡眠不足嗎？但是，我並沒有睡不好的感覺啊？）」看見眼白部份略微浮現的血絲，月琤感到疑惑：明明沒有睡眠不足的事實，但是眼裡卻出現睡眠不足才會出現的血絲，這是為什麼？是累了嗎？如果是，那她應該也會有所感覺才是啊？
「（好奇怪……）」看著鏡中的自己，月琤覺得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
就在月琤想著是不是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問題時，突然，她想到了白天鏡姈問她的話：『妳這幾年，有沒有覺得身體不舒服，或是其他的異狀？妳的氣和以前相比，似乎變得很紊亂，而且很不穩定……』
「（氣……）」想到鏡姈提起自己氣很不穩定，月琤於是凝聚精神，讓自身四周散發「氣」呈現出肉眼所能看見的狀態，接著，月琤便看見自己周圍的氣，雖然量並沒有減少，可是顏色卻是呈現有點黯淡的藍色，環繞在身體四周的樣子也很飄忽，範圍忽大忽小，有時甚至像是要突然消失一般，然後又突然回復……
一般人身上的氣，在身體健康、精神穩定的狀況下，會呈現的應該是明亮顏色，並且像水流一般，環繞在人體四周，看起來就像是有身體四周散發出微光一般。但是現在月琤身上「氣」的狀態，很明顯就如同鏡姈所說的∣∣流動方式紊亂，而且很不穩定，顏色也不是一般健康的人所呈現的明亮顏色。
看到自己的氣異常的模樣，月琤不禁開始思索起原因。但是她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到自己的身體、精神有哪方面出了問題，導致氣的狀態變得如此反常。唯一要說和以前不一樣的感覺，就是最近，她的手腳都呈現比一般常人體溫更冰涼的狀態；即使她並不覺得冷，但是手腳卻一直都是冰涼的。過去這種現象從未在月琤身上發生過，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卻幾乎成了常態……
然而，因為除了手腳冰涼之外，並沒有其他令月琤感到不舒服的症狀出現，因此月琤便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現在，儘管她的手腳還是冰涼的，眼中也泛著不知為何出現的血絲，但是月琤仍不覺得自身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有什麼問題。
於是月琤思考後得到的結論，就是自己的氣之所以不穩定的原因，應該是不自覺累積的疲勞，以及這些日子，情緒起伏過大的情況所致。加上今天又發生不少令她驚喜和心跳不已的事，所以剛剛的氣看起來才會那麼不穩定吧？
「（今晚好好睡一覺，應該就會好了吧？）」想著，月琤決定不再多想，提早休息就寢，準備明天再和珏塵一起出門尋找戒指的線索。
翌日一早，珏塵和月琤便一起出門，來到珏塵前一晚向流衡所問到的，撿到夢輝石碎片的地點。
這個地點位於一方鎮東北方的一處小森林裡，這裡的樹木雖然還不至於茂密到陽光無法透入的地步，但是地面上的雜草，卻遮蔽了視野，很難看見草堆裡有什麼東西。
由於戒指長期戴在月琤身上，因此必定染有月琤的「氣」，而且上頭還鑲了能夠吸收靈氣與神氣的夢輝石，想到這一點，月琤於是使用「牽引之術」，將自己的氣凝聚成線狀的模樣做為引子，一旦發現四周有一樣的「氣」，這條線便會指向同樣氣息的來源方向，如此一來，就能找到和自身擁有同樣的氣的東西。
然而花了兩個時辰左右，兩人在小森林裡繞了一圈，月琤的牽引之術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在兩人走出森林，正想著是否要到別處尋找時，月琤手中牽引之術的線突然有了反應，直直地指向森林以東的方向。
珏塵與月琤見狀，立刻循著線所指的方向往東走。兩人就這樣往東走了兩刻鐘左右，珏塵的臉色突然一沉：「這個氣息……」
「這是……之前我們在萬誅山感覺到的妖氣吧？雖然有點不太一樣，但是應該是同一類的妖氣沒錯……」月琤也感覺到了與珏塵同樣的氣息。
「嗯。雖然比之前感覺到的妖氣更微弱，也沒有當時那種詭異的感覺，不過這和我們之前感應到的是同一股妖氣沒錯。而且，現在這股妖氣移動的方向，正好就是萬誅山……我不覺得這是偶然。」珏塵舉步追趕移動中的妖氣，一邊說著。
月琤見狀，隨後跟了去上，但卻也發現手中的氣線引導的方向與妖氣移動的方向一樣：「我的牽引之術，也隨著那股妖氣的移動而改變指示的方向∣∣難道說，我的戒指也在那妖氣來源的魔物身上嗎？」
「……很有可能。我們得加快速度，這次一定要追上牠。」珏塵說著，加快了腳步，想要趕上正往萬誅山移動的妖氣。
「是！」
為了追上飛快移動的妖氣，珏塵與月琤兩人都使用「乘風之術」，加快了速度，一路追著妖氣上了萬誅山，來到了先前兩人追著同一股妖氣所到的池塘附近。
妖氣移動到池塘邊便停了下來，珏塵與月琤見機不可失，立刻追趕上前，但沒想到兩人接近池塘邊的樹林時，珏塵很順利地進了樹林裡，但是月琤卻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牆給擋住了一般，無法再往前進。
「這是……怎麼回事？」試了好幾次仍無法進入樹林的月琤，不禁面露疑惑。
「看樣子池塘四周佈下了某種結界……似乎不想讓人接近的樣子。這裡果然有問題……」珏塵看見月琤被阻隔在樹林之外，覺得能佈下這種具有某種識別性結界的，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再往前進，危險性極高，因此對月琤說道：「這種結界，除非打倒張開結界的施術者，否則無法立刻消除。月琤，妳就先待那裡待命，觀察四周是否有異常；如果有魔物逃竄出來，妳也可以立刻追擊。追蹤妖氣的事，就交給我吧。」
「我明白了。請您務必小心，珏塵殿下。」
就這樣，月琤遵照珏塵的吩咐，留在在樹林之外待命，而珏塵則一個人繼續循著妖氣停留的方向，來到了先前與月琤一起來過的池塘邊。
這一次，珏塵確實追上了妖氣的來源，並且看清了散發出這股妖氣的魔物的真面目－－那是一隻鳥形的魔物，有著猛禽般大而有力的翅膀，以及銳利的爪子，雖然身形是鳥類，但是卻有著一張人臉、像魚一樣的尾巴，胸前還長了普通鳥類所沒有的，像人類一樣的雙手。
魔物見到追上自己的珏塵，冷哼道：「哼……老子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在後面追趕，原來又是你！」
「又？看樣子我們之前追的妖氣來源就是你沒錯了。今天你倒是很有自信，不打算逃走了嗎？」珏塵冷冷回道。
「逃走？你可別搞錯了。上次是老子有正事要忙，所以沒空理你，這次……你身上有老子想要的東西，就算你想逃，老子也不會讓你逃掉的！」
「你是因為我身上有你想要的東西，所以才故意用結界將我的同伴隔絕在樹林外，只讓我一個人來到這裡的嗎？」無視魔物囂張的口氣，珏塵冷靜地思索著魔物的話，並想從中找出魔物想要的東西，以及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沒錯。為了省掉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將閒雜人等隔開比較好。將你身上帶著『神氣』的東西交出來吧，這樣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原來你想要的是我身上的夢輝石，真巧，我也是因為你身上有同樣『神氣』的東西才追上你。你是魔物，那樣帶著『神氣』的東西當然不會是你的……物歸原主，對你來說才是上策。」珏塵面無表情，以淡然的語氣對魔物說著∣∣這也是他開戰前給魔物最後的警告。
「喔……你想要這個嗎？」魔物說著，亮出了握在右手裡的東西－－那是一顆紫色的寶石，魔物將它緊握在手中，露出猙獰的表情對珏塵說道：「這個東西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很重要的貢物。我是不會把它交給你的，而且，我要連你身上的那塊也搶過來，受死吧！」說完，魔物展翅衝向珏塵，並且以空著的左手，對珏塵發射氣砲，想一口氣利用近距離的攻擊打倒珏塵。
然而即使距離十分接近，珏塵仍是游刃有餘地閃開了魔物的氣砲攻擊，並且在閃身的同時，反手對魔物連續擊出數發光彈反擊。
「哈哈哈，這種攻擊是打不到我的！」面對珏塵的反擊，魔物利用能夠飛行的優勢，靈敏地一一閃躲開來，接著順勢飛到珏塵身後，以利爪襲擊他的背後，眼看就要得手，但沒想到珏塵的身影竟突然從眼前消失，令魔物大吃一驚：
「什麼！」見珏塵突然消失，魔物錯愕不已。
「的確，能夠飛，在戰鬥的敏捷度上幫助很大，但是能在空中飛行，不代表佔了絕對的優勢。既然你那麼喜歡飛在空中，那我就讓你好好欣賞半空中的風景吧∣∣」就在魔物四處張望，尋找珏塵的蹤跡時，珏塵的聲音忽然由牠身後上方傳來：「神縛！」
珏塵的冷喝方落，無數條紫色的光絲，在魔物的四周出現，從四面八方，像是網子一般，將魔物的身體緊緊包圍、捆綁起來！
「可惡！這是什麼！」被光絲網住的魔物動彈不得，立刻掙扎著想用蠻力掙脫光絲的束縛。
「沒用的。你越掙扎只會越痛苦而已。」珏塵的身影由空中落下，站定在魔物面前，只聽見他冷冷說完，網住魔物的光絲立刻發出紫色的電流，將掙扎中的魔物電得發出痛苦的吼叫聲。「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並且照我的話做，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你收集帶有『神氣』的東西，目的是什麼？」
「哈、哈哈……目的……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憑你一個人也無法阻止了。我的目的……是為了解開我們一族的神的封印，只要是帶有神氣的東西，包括活生生的神族，拿來當祭品，對突破封印最有效了……」
他們一族的神？看這魔物的模樣，應該也是屬於魔獸的一種，而月琤之前也遇過說了相同的話的魔獸；換句話說，魔獸一族的神確實被封印在人界的某處，而從這隻魔物的行動推測，那封印的地點，恐怕就在這附近……
「封印的地點在哪裡？」得到意外線索的珏塵，更進一步問道。
「哼……有本事的話……你就自己去找吧！不過……就算你找到了，恐怕也無濟於事就是了……哈、哈哈哈……」魔物斷斷續續說著，並發出陰森的冷笑，緊握的右手一鬆∣∣竟是將手中的紫色寶石給扔進了一旁的池塘之中。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那，接受制裁吧！」珏塵見狀，並不因為夢輝石掉落池中而慌張，緊盯著魔物的眼眸寒芒一閃，一揚手，「智裁之炎」應聲而出，被光絲網住的魔物發出一陣嘶吼，最後仍被煉化，化做一陣黑煙，消失無蹤。
消滅魔物後，珏塵走到池塘邊，伸手在離水面不遠處感應了一下：「（果然……剛剛那隻魔物的妖氣雖然強，但是卻沒有之前那種詭異的感覺。真正詭異的妖氣，來自於這個池塘裡。由於太過微弱，所以不接近，並且仔細感應，根本察覺不到。既然下面有妖氣傳來，剛剛那隻魔物又把寶石丟進池子裡，池塘下絕對有調查的必要……）」
想著，珏塵挺直身體，向後退了幾步，張開雙手，口中開始詠唱某種咒文，接著只見池塘中心出現一道漩渦，像黑洞一般快速地將池水捲入其中，數分鐘過後，池水完全被吸乾，乾涸的池塘變成一個向下凹陷數公尺的大洞，大洞中心有一個藍綠色的光球，那是珏塵使用術法將池水以及池中的動物，暫時集中濃縮在其中而形成的。
將池水抽乾之後，珏塵跳下已成一個大凹洞的池塘中，因為這裡原本是池底的緣故，因此四周的岩壁以及地上，都長了不少的苔鮮和水藻；但唯獨有一面岩壁，雖然前方滿了水藻，但是岩壁本身卻沒有任何苔鮮或水草生長、附著在上面，和其他長滿苔鮮的岩壁不同。
珏塵朝著那面異常的岩壁走去，但走沒幾步，卻發現一旁的水草叢中有著一閃一閃的光芒，於是他走向前將水草叢中的發光物撿起一看，發現正是剛剛被魔物丟入池中的寶石。
「（這是……夢輝石？而且還缺了一角，難道說……）」珏塵腦中閃過某種可能性，於是將身上的小碎片取出，與手中缺了一角的夢輝石比對之下，發現缺角果然與碎片完全吻合。「（果然……這個夢輝石，是月琤的吧？剛剛那隻魔物，寧可將它丟入池子裡，也不願把它交給我，跟這池子底部那面異常的岩壁有關嗎……？唔！）」
正當珏塵思考著魔物行為背後的意圖時，突然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頭痛向他襲來，彷彿有一股氣突然灌進腦中，霎時一幕幕似曾相識的片段畫面，一一浮現出來，隨著頭痛加劇，浮現出來的影像也越多、越清晰；就算是身為神族的珏塵，也承受腦中如同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珏塵痛苦得半跪在地上，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摀著頭，咬著牙，強忍著不讓劇痛奪走意識。不知道過了多久，腦中大量而混亂的影像漸漸消失，劇烈的頭痛也漸趨緩和。
「…………」待劇痛完全消失，珏塵站了起來，看著手中的夢輝石，若有所思。
過了數分鍾之後，珏塵舉步走向那面異常光滑的岩壁，伸手接近壁面，打算對整片岩壁及其附近一帶進行調查。
「（壁面上附著相當特別的神氣，加上從這片岩壁裡傳出來的詭異妖氣……果然，這裡就是『封印』的所在地。原來封印的地點藏在水面下，且妖氣又要很近距離才感應得到，怪不得我之前完全無法察覺封印地點在哪……）」珏塵察覺到壁面上以強大神氣所形成的封印，是非常久遠之前就留下的；接著，他開始檢查封印被破壞的程度，以及剩下的時效。
「（……果然……已經……）」調查完封印狀況的珏塵，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盯著壁面上封印的中心好一會兒，最後轉身一躍，從大凹洞中躍回原先的陸地上，接著解開了凝聚池水的術法，讓池塘恢復原狀。
看了一眼手中已經碎成兩塊的夢輝石，珏塵帶著十分沉重的心情，走回月琤所等待的樹林之外。
「珏塵殿下，您回來了。」看見珏塵從樹林中走出，月琤走上前迎接。
「嗯。」珏塵輕應了聲，但接下來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以凝重的表情，一言不發地望著月琤。
「……珏塵殿下？怎麼了嗎？」見珏塵神色凝重、不發一語地望著自己，月琤覺得有異，走近到珏塵面前，想看看他是不是受傷了，沒想到她才剛停下腳步，卻被珏塵一把攬進懷中。「珏塵……殿下？」突然被珏塵抱在懷裡，月琤感到錯愕不已；但是從珏塵抱著自己的雙臂，感覺隱隱約約的顫抖，月琤立刻從錯愕中回神，取而代之的，是對珏塵的疑惑與關心。
「妳……沒事吧？」
「咦？嗯，我沒事……」以為珏塵是在問她是否有遭遇到危險或受傷，月琤小聲答完，忍不住問道：「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您的臉色似乎不太好？」雖然現在她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從剛剛珏塵望著自己時，月琤就覺得他的臉色比時蒼白了些。
「我……全部都想起來了。自己的事、神界的事、還有……妳的事。」
珏塵回答的聲音很輕很柔，但是這些話此時聽在月琤耳裡卻是天大的好消息：「這麼說……您的記憶完全恢復了，是嗎？」忍不住露出驚喜的表情，月琤向珏塵確認著。
「嗯。不過……」不過就算恢復了記憶，也無法取回流失的時間－－珏塵一想到這點，抱著月琤的雙臂下意識地收緊，彷彿抱住某種很重要，卻又即將消失的寶物一般。
「……不過？」
「不……沒事。調查已經告一段落，我們回去吧。」珏塵沒有回答月琤的疑問，只淡淡地說完，便鬆開緊抱著月琤的雙手，恢復平時說話的神態，轉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是……」
月琤跟著珏塵離開，但心裡卻是對方才珏塵的異常感到相當掛念與疑惑－－雖然恢復了記憶，但是珏塵殿下為何一點都不開心，反而一副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模樣？
而月琤心中的種種疑問，隨著珏塵記憶的恢復，在不久後，得到了令她不得不做出痛苦選擇的殘酷答案。
創作內容
神來之夢 (12)
【奇幻】堤格斯戰記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