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之三-轉眼即逝】14.流瀉月光

    同樣的銀光灑落在屋頂崩落的貝勒殿堂上，銀光透過缺口傾瀉在散發著冷冽氣息且布滿冰霜的石板上。黝黑的蒼玉仍如黑晶一般，原先那透徹的藍色冰晶早已消失了。

    帶著微涼的風自缺口吹進，輕輕拂過佇立在月光下，享受著沐浴月光的少年的頭髮。淡藍如薄冰的蓬鬆頭髮有點雜亂的亂翹，長長的薄霜瀏海掩住了他半邊的臉。與髮色相近的冷冽冰晶注視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儘管被月光照映卻仍然漆黑的鱗甲遍布其全身，巨大的龍頭不畏寒冷的將它置於冰霜上，兩隻向後的角結了一點薄霜，大片的龍翼覆住隨著乎系上下起伏的身軀。

    牠睡著了。

    站立在月光下的少年沒有表現出任何表情，只是注視著牠。

    冷冽而平淡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

    沉睡的巨龍沒有回應，繼續熟睡著。

    「為什麼你會在這！」少年加重了語氣。

    噩龍終於為這回盪在殿堂內的聲音所吵醒，牠睜開惺忪的龍目，用赤如烈焰的眼眸凝視著眼前的少年。

    宛若被吵醒般不越的眼神令少年不悅的提高了嗓音：

    「契約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解除了嗎？為什麼你還會在這！」

    噩龍仍沒有回覆牠的問題，僅注視他那隱藏在毫無起伏的表情下的憤怒。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你的主人呢？你的主人在哪！為什麼明明是守護者的你會拋下你的主人！為什麼明明是守護者的你會離開你的主人！」

    少年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破口大喊。

    充滿憤怒的話語迴盪在殿堂內，震撼了懸浮在殿堂的空氣分子。

    最終，他察覺說出的話語就像是在反問自己一樣，在審問自己一樣。

    他苦笑著。

    為什麼我會在這？

    我的主人呢？我的主人在哪？

    為什麼我明明是家臣卻會拋下我的主人，為什麼我明明是家臣卻會離開我的主人？

    為什麼……為什麼當初沒有保護好他。

    －－多麼無能的家臣啊？

    他用左手掩住自己扭曲的臉，自諷般的苦笑。

    「……呵、呵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呵哈哈哈……」

    ……多麼令人憐惜的笑聲，每一個聲音就像反映著他心底的痛處一般哀愁。

    他突然停止發笑，叫出了一個人名。

    「康爾。」

    「在。」

    突然一個男性的聲音自月光所無法壟罩的地方傳出。

    在月光下，看不到他的臉。

    少年自左胸的口袋取出了一封信函與一瓶精緻的小玻璃瓶罐，瓶蓋上刻有一隻老鷹的圖案。他將此二物丟給了暗中的男子後，穩下了發狂的心境，冷冷說道：

    「照著信上所講的做，知道了就退下吧。」

    「是。」男子發出短而有力的聲音回覆。

    少年握緊了拳，眼神中帶著銳利的殺氣，他字字犀利的向著巨龍宣示：

    「我會讓十年前的事件重演，只剩兩天，看著吧！」

    少年旋過了身，留下一直凝視著他的噩龍，默默無語的走進了黑影。

    噩龍對他的話語自始至終都沒有回應，什麼表情都沒有的注視著他。

    過了不久，寧靜的殿堂又再度響起了鞋子與地面敲打出的樂聲。

    噠、噠、噠。

    這聲響引起了巨龍的興趣，牠抬起了正要回置於地的龍頭。

    腳步聲自黑影走進了月光所傾瀉的範圍。

    銀色的頭髮在月光下染成微藍，潔白的肌膚也因月光而更加白皙。

    「呦～好久不見了，小胤。」

    少年用溫和的口吻向許久未見的故友打了個招呼。

    將身體盤踞起來的噩龍仰起了身，牠瞪大了赤朱的龍目，盯視少年那紅如珀玉的眼。

    「呵呵，汝那什麼表情。」

    少年微微輕笑道，這讓噩龍雙眉不禁一皺，露出了一點不悅的神情。

    牠張開了血盆大口，緩緩說道：

    「汝……」

    少年望著那驚訝的臉孔，輕笑道：

    「十年了吧，還真是久了呢。」

    「……哼！對吾來說只不過是睡個一覺罷了，但對汝等人類並非如此。」

    噩龍將頭撇向了一邊，自鼻哼出了氣來。

    「呵呵，汝還是一往如既的龐大。」

    少年有點懷念的望向噩龍那巨大的身軀，最終將視線拉回了牠那火紅的眼。

    「這裡擁有足夠的噩息夠舒適，得以供吾保持這副軀體。不過，要是汝希望，吾可以轉換成較小的軀體。」

    少年用食指的第二個關節抵著下唇，大拇指腹抵著下巴，思考著。

    他微微點了點頭後：

    「這倒不用，汝就保持著這大小就夠了，時機到了吾自然會要汝變小的。而且汝保持這副軀體吸收著噩息，可以防止噩習逸散。」

    少年瞟向了牠身旁的蒼玉，裂痕在不知不覺已經裂出了第三道痕跡而形成了「又」字型的裂縫，不過少年倒是對此完全不介意且若無其事的將目光轉回牠的身上。

    他面露疑惑：

    「汝為何沒有被驅趕？」

    「這裡的噩息會不斷的釋出，因此吾利用了這點，將噩息包覆於吾身，保護著吾。」

    少年似乎有點理解而點了點頭。

    所以無法驅趕噩龍的彼等也不宜待在殿堂守護，畢竟彼等對小胤也無可奈何，頂多在殿堂外增加守衛罷了。

    只是，剛才進來時也沒有多少守衛，剛好交接班了嗎？

    少年突然一怔，不悅的情緒攀上了臉：

    「說起來，汝真是不手下留情啊。」他的背還隱隱作痛著。

    「哼，汝不也相同。」那龍用亦有點不滿的赤眼瞪著銀髮少年。

    「那可不同哦，小～胤。」

    他最後故意在名字上拉長了語氣，嘴角掛上高貴卻調皮的笑容，不過卻遭龍冷眼。

    「哪裡不同了！」

    「當然不同啦！汝被打一下只不過是抓抓癢，吾被敲一下可就是皮開肉綻了呢！！」

    他誇張的比出了個爆炸的手勢，好像自己的血肉就會像這麼炸開一樣。

    少年忽然停下了動作抬頭窺視破洞外的夜空。

    玉盤仍高掛於空中。

    「該走了。」他緩緩說道。

    「喂、喂！那吾該怎麼辦？」

    噩龍有點慌了起來，振起了翅，振翅引起的風拂過了少年的銀髮。

    「等吾回來吧。」少年平平的回道。

    「啊、對了對了，這還有用嗎？」

    他自衣服裡掏出了一個串有一枚戒指的項鍊，戒指上有著一隻被雕出的銀龍。

    金屬銀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當然。」牠輕聲應道。

    少年莞爾一笑，再次踏入了黑暗。

    黑暗響起了鞋底敲打石板的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