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迅速變暗，寒冷的風捲起無數樹葉，橫掃整片森林。
紅松和白樺的樹冠在風中瘋狂搖晃，周圍的樹木像巨人般哀嚎著向我們示警。
一棵巨大的紅松在我們眼前發出刺耳的「咯吱」聲。我幾乎來不及反應，就見它被狂風連根拔起，粗大的樹幹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隨即「轟然」一聲砸落在我們前方的道路上。
塵土與碎葉瞬間騰空，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整片森林間迴盪不休。
「Bloody hell!」我失聲驚呼，急踩剎車並向右猛然打方向盤。
車身險險擦過倒下的巨木，左側輕微碰撞後才堪堪停住。我還未喘過氣，便聽到一聲低沉的「轟隆」聲從車底傳來。
「該死……！」我驚覺不妙，車子隨著地面一起陷落，伴著樹木倒下的撞擊力，
我們連人帶車掉入一個巨大的坑洞中。深坑比車還高，車身側傾，輪胎深陷在鬆動的土石之中。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裡的路況這麼差。」玥一臉心有餘悸，懷著歉意低聲說道。
我喘著粗氣，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沒……沒關係。天有不測風雲，這不是妳能控……」
話到一半我硬生生的壓下，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玥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目光與我對上。
我倆異口同聲：「Tsukuyomi…！」
我很快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
「不可能……這種大型氣候干涉的操作需要極高的精度和運算能力，只有Eclipse那種量子電腦才能辦到。」
「玥，這超出了妳的能力範圍。」
「拜託，請讓我試試看。」玥一臉堅定的神情，用她微微泛著藍光的深邃大眼看著我。
當我的理智還在猶豫，一陣刺耳的狂風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幾株巨大楊樹在我們眼前被強風捲到空中，隨後被甩出幾十公尺外，重重砸在遠處。
「好...試試看吧。」
被困在巨坑中的Pajero傾斜著，倒下的紅松如同危牆，但也為我們擋住了部分狂風與暴雨。
我打開天窗探出上半身，將Luna-LINK伸出並穩穩固定好，碟型天線迅速展開，像一葉金屬蓮花在狂風中綻放。
「可以了。」我低下頭對玥說道。
玥回頭看著我點了點頭，隨即轉過身，目光穿過擋風玻璃直視狂亂的天空。
她的嘴唇輕輕開合，像是在吟誦一段古老而神秘的咒語：「Tsukuyomi UID：Nova-X101，∇7Gγ5 ⨀11.2×C² ∂2.9ρ ≈54°ω │Checksum-OK，Connecting。」
「玥，使用Tsukuyomi的高頻微波，將能量定向傳送到對流層的特定區域。」
我一邊透過平板投影出的氣象圖，一邊向玥指示著，「利用微波來改變那裡的氣流模式，減弱暴風的強度，同時引導它向北方的荒野區域移動。」
我停頓了一下，補充說道：「如果妳操作中察覺到任何異常，馬上停止，不要勉強自己。」
「好的，我明白了。」
玥的雙瞳中的藍色光芒隨即變得更為明亮，是她的生物神經處理系統進入超負荷運作模式的顯示，代表著她即將承受巨大的計算壓力。
她在面前展開了一組虛擬投影鍵盤和全息螢幕。其實，玥完全可以通過電子腦直接完成指令建構，
但她始終偏愛這種「傳統」的操作方式，她曾笑著說這讓她感覺自己更像人類。
她的手指像光點般跳躍，快得幾乎產生殘影，敲擊虛擬鍵盤的動作宛如一場四手聯彈的鋼琴演奏，
充滿緊張卻又帶著某種優雅。泛著藍光的指尖點落在空中的按鍵，猶如夜空中的繁星閃爍。
氣象干涉需要即時接收氣象雲圖的數據，模擬多項參數的影響，並實時調整系統。
對於傳統運算單元而言，這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玥正憑藉她的超高速處理能力，全力進行著這場挑戰。
她的額頭開始滲出一層細汗，臉上的表情略顯緊繃，顯然承受著巨大的負荷。
即使如此，她的眼神依然堅定而專注。旁邊的我屏住呼吸，密切觀察著氣象圖的變化，隨時準備提出修正意見。
「玥...很熱吧？」我將車內的冷氣開到最強，試著幫她降溫。
然而，我心裡清楚，再低的室溫也無法抹平她承受的高壓。
她正進行著高度負荷的計算，即便她的算力達到100PFlops，但要同時進行氣象預測和操控還是極為困難的。
「法蘭克，我的運算速度下降了...25%，數據處理效率正在迅速減退……」
玥的聲音開始有些遲緩，額頭上滲出的汗珠越來越多，她的手指也微微顫抖。
「這不行，妳必須停止！」我一把握住她的手，準備中斷她與 Luna-LINK 的連接。
「不！」玥堅決地搖了搖頭，抬起泛著藍光的眼睛，語氣裡帶著無法妥協的堅定。
「如果不完成干涉，風暴可能會轉向覆蓋最近的城鎮！我還能再撐一會兒！」
「這......」就在這時，車身一陣劇烈搖晃，車頂傳來一道沉悶的撞擊聲。
透過天窗，我看到 Luna-LINK 被一根粗大的樹枝撞歪了。
「信號不穩定了！法蘭克，拜託你把 Luna-LINK 重新固定！」玥的聲音顫抖著，但依然透著緊張的急促。
「好！」我立刻爬上座位，將身體探出天窗，狂風暴雨立刻將我全身打濕。
我雙手用力抓住 Luna-LINK，試圖將卡在設備上的樹枝移除，手臂因用力過度而隱隱發痛。
終於，我成功將樹枝拉下，並重新調整裝置對準月亮的位置。
我一屁股跌坐回車內的座椅上，大口喘著粗氣，迅速的校正連接和數據傳輸。「連上了！」
「進行干涉……正在調整參數。」玥的疲態依舊，語速顯得遲滯了些，但她仍顯得不屈不撓。
隨著操作的進行，螢幕上的氣流圖開始發生改變，風速逐漸減弱，暴風的主力被引導向北方。
周圍的樹木停止了劇烈的搖晃，車身的晃動也減輕了許多。
「有效了！」我幾乎喊出聲來，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
玥長舒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成功了……暴風已經被引導至北方的荒野區。」
我整個人仰躺在駕駛座上，危機過後的疲憊感像潮水般湧來。「玥，妳做得很好，真的太棒了。」
玥癱軟的靠在座椅上，眼睛微微閉著，明顯虛弱的低聲說著：「這次的干涉……消耗了大量的計算能力。我需要一些時間恢復。」
「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我將頭上的雨水擦了擦，將玥的安全帶扣上。
隨後切換Pajero的SS4-II到4LLc，關閉循跡系統，深踩油門。
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伴隨著強勁的扭力，車身緩緩移動。
我一邊穩定地操控方向盤，一邊試圖讓車輪重新抓地。
幾次輪胎懸空和打滑後，車輛終於搖搖晃晃的爬出了巨坑，重新回到平坦的路面。
隨著風暴逐漸遠去，天空露出了一絲亮光。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漸漸晴朗的山路上。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玥，她仍舊疲憊地靠躺在座椅上，我的手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感受著她高速運行後溫熱的肌膚，那種觸感既真實又柔軟，讓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
玥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隨後緩緩睜開眼睛。
「法蘭克……」她低聲喚著我的名字：「謝謝你相信我。」
「是我要謝謝妳。」我認真地看著她，語氣中滿是感激。
她的微笑像是孩子被讚賞後的滿足，輕輕點了點頭。
「妳感覺好些了嗎？」
「我好多了，」她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有些疲憊。
「在恢復的這段時間裡，我感覺自己好像在...回放記憶？」
我有些驚訝：「回放記憶？那是怎麼樣的感覺？」
玥似乎在回想剛剛的經歷，眉頭輕輕皺起。
「在操控Tsukuyomi時，我感覺到了一種奇特的連結感，不只是我在控制它，而是它也在回應我。」
「我覺得像是有一股能量在我們之間流動，那股能量讓我感到不僅僅是在操作一個裝置，而是像……像是在與它溝通。」
我皺了皺眉，這描述聽起來太過玄妙。「妳是說，Tsukuyomi似乎有自己的意識？」
「我也不清楚這是甚麼樣的感覺，」玥搖了搖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或許是某種……共振，一種在我們彼此之間形成的同步。」
「我能感覺到它對我每個指令的回應，就像是一種無聲的對話......」
「我不確定這是設計的一部分，還是因為我在控制過程中產生了某種……深層次的連結。」
我一邊駕駛，一邊默默消化著她的話。
她的感知和情感模擬已經超越了純粹的數據處理和我的理解。
我不禁感到好奇和擔憂，「妳覺得這是Tsukuyomi的設計問題，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她思索了片刻，然後說道：「我不確定，但這感覺並不令人不安，反而讓我感到安心。就像是找到了某種失落已久的東西。或許，隨著我們繼續探索，我會更明白這種感覺的來源。」
我點了點頭，不再繼續追問，讓她有時間慢慢理解這些感受。
第三天的清晨，我們在天津的一處偏僻郊區出發，天剛剛亮，空氣中瀰漫著微涼的濕氣。
這一天將是我們旅程的最後一段路，目標是上海的港區。
我們駛上了京滬高速，遠離了天津的城市景象。
我們保持著穩定的車速，穿過了江蘇省的高速公路。
為了拚時間盡快趕到，我們沿路僅進行簡單補給便立即上路，沒有多作停留。
當天色逐漸暗下，我們終於抵達了上海的港區。
這個地方看起來已經荒廢了許久，四周的建築顯得殘破不堪，港口內的設施覆滿了厚厚的塵埃。
我們駛入了這片區域，黯淡的燈光僅僅勉強照映出建築的輪廓，四周瀰漫著一種荒涼的、半廢棄的氣息。
「玥，我們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