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了嗎？」
「咻——」毯子底下，顧巧莫名其妙成了縮頭烏龜。
林奇剛好心地隨口亂問，怎麼看都有詐。
幹嘛不問她不安好心準備行刺的目的？就算不是行刺，他也不能過分對一個行跡詭異的未爆彈太好啊！
他一定腦子秀逗！！
「一直趴在我的工具上頭，不怕弄壞它們？」
顧巧二話不說掀開毯子，哪也不看兀自爬到一邊，坐好。
故意撇向一邊，她悠悠抹煞剛才的倉皇，「我才想問你，小吃攤和早餐有什麼關係？我看你是短路，頭殼燒壞了吧？」
「我們非得這樣吵下去不可嗎？我不記得有對妳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妳這樣凡事針對我，讓我真的覺得有點無奈和好笑。」
說那麼白！好啊，那她也單刀直入算啦！
「針對你是因為你對我有所虧欠，一時記不得沒關係，我一定會讓你記起來！」顧巧露出陰森森的怪笑。
「讓我猜，這一定又是攸關妳想死的那件事，對吧？」
顧巧嘟囔：「嗯，因為你就是欠人提醒……。」
「算了！原本想著帶著妳那怎行，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林奇打望會兒正飄香的小吃攤，隨即打轉方向盤，讓車子回歸原路上。
「它還真有開耶，賣大腸麵線的會那麼早供應？裡面真的有人在吃早餐？」顧巧往上瞧攤車附的招牌，認清後居然有點奇異地唸出聲。
「就跟妳說吧。我記得它開到中午，完事後再一起來吃吧，如何？」
林奇這便送出不自覺的微笑。
待他順勢轉回，顧巧已經開始在嘔吐了。
「那麼隨便……也是，你的個性就是那麼隨便啦！」
「隨便的我，決定不讓妳隨便死去。這算是一種小聰明嗎？」
他照樣穩穩地駕駛，車照樣穩妥行進，不過顧巧倒是心底七上八下的，然而全被她壓下去，與此同時，她的嘴巴又隨便開了。
「……隨便！」
真不想承認，這邪魔真的很會用障眼法耍人。
果然卸下後座那一包去除毯子的厚重給西，林奇便提著袋子提帶，示意顧巧隨同走路已變得相當緩慢的他，一路繞進巷子裡。
大約在巷弄間，路寬不算太窄的其一小巷，兩旁皆是公寓住家。
從一致的淡紅水泥漆到同比例的矮篷，可知這兩排算是同一社區。
確認了門牌號碼後，他倆彎向中間一棟遮雨棚被二樓落葉鋪濕的樓，鐵鋁門已經敞開，他們直接筆直踏進室內。
小公寓沒有電梯，只得走樓梯。
可見林奇的體力有多好，雖然慢但步伐穩健，這點顧巧悄悄收錄腦中。
上到二樓平台後，林奇突然轉身，微吁一口氣和她道。
「患者叫做霜霜，霜淇淋的霜。稍微和妳說明一下，免得待會不禮貌。」
「你這是想太多，我幹嘛要跟她打招呼？」
顧巧擺出雙肩重重垂下的姿態，滿臉欠揍表情。
「我只會擺爛、耍廢，什麼事也不幹。你放心好了，除了你的真面目，任何事我都不感興趣。」
林奇一副「妳說的甚是，但將要被打臉」的忍笑樣，這副嘴臉果然有詐！
顧巧惡狠狠地想瞪穿他，穿透迷障，讓壞邪魔乾脆現形。
這會兒，門開了。
探到正站定門前的成年人和少女，此人先是熱情地招呼一聲。
「林治療師！您來啦！」
顧巧這副可笑的表情一覽無遺，但她也只是收了收，換瞪向這個女人。
印象中霜霜是名小女孩，與眼前成熟婦人完全不相搭，那她一定是霜霜的老母！
怎麼看起來那麼操老（台語）啊！未免太過憔悴了——啊？
「唉喲，我臉上是黏了BB霜嗎？剛剛沒塗乾淨？不會吧……」只見她還一陣大驚小怪。不過說真的，顧巧現完全用看到鬼的眼神瞅著她了。
「太太，沒事……她只是很愛亂看而已。」
不會吧？顧巧有股被怪罪和遺棄的感覺。
索性，她還是瞪到底了，這位婦人也總算不好意思地領人鑽進屋內。
從婦人態度，顧巧其實很不以為然，像這種老用偽裝套路自欺欺人的家人，難怪會有個悶出病的女兒。
開始揣想到那名字……霜霜？本人該不會冷若冰霜、不好教養，又或者她的英文名字正是取叫不常見的Ice之類，反而像生在冰島等雪國。
客廳的沙發茶几旁，拉了一把木椅子，坐在那上頭握著鉛筆，很認真寫作業的馬尾女孩，經老母本人一叫抬起頭來。鉛筆緊張兮兮地敲到茶几上。
這下顧巧開始埋怨這小名取得真爛，有可能是這對夫婦太喜歡冰島風而不自知吧！
「霜霜是林奇治療師喔，他一樣會把妳治好，到時就能正正常常去上學了喔！」
顧巧心猜療程肯定幾經波折，但還是持續，結果這女孩的反應卻是那樣奇葩，只見她立刻站起，也不顧自己的小作業簿了，悶頭到媽媽身後揪住她的衣角，不知這算是承認見到面抑或只是害羞。
這中間林奇便開始和媽媽說明目前的進展，一面帶到待會要用的療法，再到千萬別灰心等客套話。
誰都知這位疲態的母親已失去所謂灰心的感受了，恨不得藥效立見、及早完事，讓她的女兒乖乖明天就上學去。
這時一道灼燙的視線射來，顧巧知道由下望著自己的霜霜，肯定已瞪著自己。
她小小的單眼皮眼珠，竟然能像咬著她似的，撐得渾圓且大。
我身上是有什……
不，顧巧才不像其母有那麼多可操煩到死的事咧！
肯定是女孩老是像這樣聽取別人的心思，卻什麼也不說。
這讓顧巧萌生一股淺淺的連結，不只是自己的過去，還有這女孩的未來。
「顧巧，來。」徐徐輕柔的嗓音從林奇的方向傳來，他正再度抱起厚重提袋，一面指向被他掏出的一方型、有點像醫藥箱的盒子。
「幹嘛？」顧巧迎上去，「你不會是想叫我幫忙拿吧？就跟你說……」
「欸？……我還以為小女生是來幫忙的咧。」那位婦人第一次這麼有精神地表示驚訝。
「不然……」
咧都還沒發出，婦人又開始嘆道：「該不會林治療師還有個這麼大的姪女？表堂妹的話也不見得會帶出來，更別說啥照顧了……」
顧巧的小腦袋瓜裝不下還得成為邪魔親戚的說法，真是如此，她會跪求這時候來一束光把她射死。
手已摸去盒子邊緣。這時看著這幕的婦人才改口：「對嘛！妳應該是志工妹妹對不對？現在的志工都好年輕，趁上學來累積一些學分……唉……」
趁婦人還在感嘆歲月不饒人，林奇湊到顧巧臉前，用氣音兼唇語道。
「不想穿幫就安分點。」
然後那忍笑臉又明顯冒了出來。
「你！」
下一階段，顧巧已被推去洗手間清洗類似水杯和顏料筆，她也很不解，只不過林奇還正享受把她當使喚女傭的快感，現正和婦人、霜霜挪駕到客廳轉角一隅。
她隨便順手溜過一遍這些器具，氣到腦溢血地決定讓他知道「隨便」的真義，拎著它們走到那個角落，卻發現剝開的提袋裡面僅是一具畫架。
「現在誠如剛才的講解，要用這呈像儀做進一步的確認。」
「可它……不像儀器啊？」
顧巧瞪大眼睛，覺得有好戲可看。
嘿嘿，莫非要大顯神威了？終於該穿幫了你呀，邪魔大大。
「照我剛才所說，要確認問題成因，必須找到她內心的圖像。」
婦人趕緊試著釐清，「喔……如果霜霜畫的是一個人，那就可能真是老師的問題，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也不排除老鼠的可能。」
林奇點點頭邊拿起隨身的ipad，連上一副耳機，並且讓就定位的霜霜戴上，略大的耳罩似乎能讓霜霜杜絕外界的紛擾，很快地已經沉浸到了音樂裡頭，直到在旁的林奇等候至關鍵時刻。
霜霜的呼吸變得很緩慢且規律，一副睡得很熟。
然而她仍是坐著的，卻像是沉澱到了夢中。
這時林奇才在她耳邊下指令。
內容不外乎「霜霜妳看到什麼？」「沒關係，妳可以說（畫）出來。」
奇妙地，霜霜便維持平和的表情，將手上的畫筆沾水或沾顏料，一一塗在面前的畫布上。
一旁林奇和霜霜母親凝神看著畫逐漸成形，甚至母親急到頻頻哽咽、眼眶泛淚，唯獨顧巧才不甩那一套。
為什麼沒有超能力、靈光或什麼的？林奇沒有變成藍髮青年，只有他們面前一面染黑的破布、一盒經過好幾手難褪使用痕跡的畫具盒。
即便畫中的人臉均是灰土色，她也彷彿沒看到似的著急著。
時間一分一秒緩緩流過，當林奇總算動身，將手擱到霜霜肩膀，那眼底波光剛好流露出無盡溫柔……之前全見過啊！
「可以了，霜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