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隱約可以聽見蟬聲，座位靠近窗邊的金獨子努力捕捉這些聲音；蟬一直盤旋在六月，聲音塞滿學校所有角落，那些斷斷續續的雜音撞開教室的門，粗魯的入座，讓人不爽。
如果在外面，金獨子通常會往樹上看，不管怎麼找，他永遠看不到牠們在哪裡、有多少。
隔著禮堂的蟬聲很剛好，像是電視流出的雜音，混著台上的燈光，微弱的告知自己的存在。
至少不像台上的人一樣，大聲喊話，覺得他們會被記住，一到下一個夏天，大家還是只會想起蟬鳴。
顧著發呆的金獨子突然被音浪襲擊，拍手的聲音淹沒蟬聲，也淹沒了整個禮堂。金獨子軟軟的鼓掌；他很慶幸劉衆赫也一樣，對做做樣子一點興趣也沒有。
「全體畢業生起立，請唱畢業歌。」
他們通通起立，金獨子再次認識到劉衆赫的身高。前奏的鋼琴聲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音樂老師指揮得有模有樣－－至少合唱團看得懂。
金獨子跟著唱，發出的聲音溶進禮堂，貢獻一份音量。他不忘再注意一下劉衆赫；嘴巴大概的張合，沒有發出聲音。
琴聲停止後，突然有人哭出聲，在沒有燈光的後排，一點一滴的嗚咽就像病毒一樣蔓延開來，劉衆赫的眼睛很冷，就好像只有他在十二月，旁邊的溫情和他無關。
學妹從一旁遞來紙杯。最多兩年，她也會畢業，可能會和她們一樣，一群人一起哭哭啼啼。
杯子中間插著蠟燭，現在是「薪火相傳」的儀式－－這很私立高中－－在金獨子的印象裡，畢業典禮似乎快結束了。
老師點燃他的蠟燭，他把火傳給隔壁。火苗被冷氣吹得忽明忽滅，金獨子只好用手護著。
看著白色的蠟融化成透明的液體，沒有滴在杯子裡，而是滴回蠟燭，長成一顆畸形的聖誕樹。
說不定現在真的是十二月。
然後他們就要照著排練的時候，依序離開禮堂。離開的路感覺很長，不停有老師向他們道別，說些「再見」、「畢業快樂」什麼的。
走出禮堂的門，老師示意他們把蠟燭吹熄，丟進裝水的桶子裡，橘色的桶子裡丟滿杯子，插著點燃不到十分鐘的蠟燭。
相傳的薪火就這樣熄滅了。金獨子忍不住想笑。
「哥哥！」
迎面跑來的是劉衆赫的妹妹，小手上拿著一束捧花，幾乎快擋住她的視線，欣快的步伐還搖搖晃晃的。劉衆赫伸手護著，彎下腰去接。金獨子沒有繼續看下去，只是加快腳步離開。
劉衆赫不看也知道，金獨子打算以他所能的速度，拿上書包、離開。從此以後，他會再也聯絡不到這個人。
「美雅，謝謝，我等一下再來找妳。」
金獨子手上沒有捧花，身邊也沒有和他對話的人。他一個人混在人群裡，沒人注意；背影卻格格不入的，被劉衆赫一眼認出。
「金獨子。」
他隨著聲音回頭看；劉衆赫單手抱著花束，朝他走來。金獨子停下，比他還高的人影很快跟上。
「怎、怎麼了？」
劉衆赫並沒有回答，只是拿出另一束花：一枝包著黑色包裝紙，打上蝴蝶結的玫瑰花。示意金獨子接過。
「這是要給誰的？」
「給你的。」
混亂的蟬聲突然炸開，連帶金獨子一起。不論是送給自己這件事、還是送玫瑰這件事－－誰會在畢業的時候送玫瑰花？
他閃過這是一人一份的想法，但他確信，劉衆赫不是那種人。
一直到蟬聲消停，金獨子都無法開口，連一句謝謝都沒辦法。
直到他看見裡面似乎不只有花。
還有一張黑色的卡片。幾乎快消失在包裝紙裡的卡片。
沒來由的，金獨子覺得自己得說出口。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沒有發現它，劉衆赫會就這麼算了。從此以後，他會再也聯絡不到這個人。
「我能看嗎？」
「隨便你。」
黑色的卡片上，寫著白色的字。至於寫了什麼，金獨子反覆確認了好幾次，他實在不相信這短短的一句話。
我喜歡你。
「這不是某種大冒險的懲罰嗎？」金獨子脫口。
「你覺得我會做這種事？」
我想、相信你。
所以－－
自劉衆赫遞出那束花，他就再也沒有看向金獨子，他也沒有給予回應。蟬聲再次炸開，太陽越來越烈。他掐緊妹妹送的花束，試圖抵抗。
「劉衆赫。」
還沒等他轉過頭，金獨子先放了什麼在他的花束裡－－黑色的心型卡片。被白玫瑰、向日葵、滿天星簇擁，沉默的，不發一語。
「等會見。」
說這句話的金獨子笑了；他朝劉衆赫揮手，好風吹過他的髮絲，細碎的影子穿梭在他肩頭，新葉沙沙作響。
他帶著鮮紅的捧花穿過人群，徹底消失在裡頭。
「金獨子，你又在想什麼。」
蟬聲很響，大陽傘可以擋住烈日，沒辦法擋住雨點一樣的聲音。蟬時雨，金獨子很喜歡這個詞；加上一個時字，就讓這場蟬雨變得短暫、永恆。
「沒，只是想到畢業的時候。」
「十年前的事？」劉衆赫皺眉。
「對，好像跟今天差不多，太陽很大蟬也很吵。」金獨子抬頭。
兩個人對坐在陽傘的陰影下，兩杯飲料已經空了。
「既然你覺得太陽很大，為什麼還要待著。」
「感受一下青春。」金獨子笑道。
兩個人拿起自己的包包離開，一路上沒有陰影，也沒有對話。太陽把影子吃短，把金獨子手上的戒指照得炫目。
或許是因為心情很好、也可能是金獨子提到青春、當然也可能是周圍沒有人，劉衆赫牽起金獨子的手。
纖細的手炫耀似的握緊，心情好的輕輕晃動。
「回家之前要不要買花？」
「你高興就好。」
「我想買玫瑰。」
聽到這句話的劉衆赫還是笑了。
即使右手握著的已經不是捧花，陽光依舊肆虐的照在他臉上，還吹著十年前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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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還是六月就還是畢業季，都還能(蹭)祝福
祝各位的畢業都是快樂的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