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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魔師的抉擇 第二十五章

TonyTony | 2023-05-12 17:00:19 | 巴幣 4 | 人氣 100


第二十五章
 
 
時間推回五分鐘前,那時吳極剛抵達學校,他要求徐流離開,前去支援張燈和何城。
魎惘和吳極,兩人一動也不動,只是沉默的望著彼此,數百隻火焰蝴蝶在周遭翩翩飛舞。
魎惘問:「你是怎麼穿越火牆的?」
「用靈力劈開一到裂縫就行了。」吳極輕描淡寫的說。
但魎惘知道,他所部下的火牆固若金湯,若不是靈力已臻化境的高手,根本無法在火牆上造成半點缺損。
魎惘再問:「你是怎麼找出我的位置的?」
吳極輕聲嘆了口氣:「我去了趟彰化。」
魎惘面無表情,音調毫無變化,平靜說:「原來如此,你去尋求魎雅的協助。」
「沒錯。」吳極說:「。由於你和他有親密的血緣關係,這讓我的『地獄判官鎖』能夠追蹤你的位置,除此之外,我也借助魎雅的『桃源仙境』,來更加明確的定位你的行蹤。但是即便如此,因為不是直接追蹤你的靈力,所以還是耗費了我許多時間和精力。」
魎惘說:「真虧你有臉去尋求魎雅的協助,你難道不知道他跟我一樣恨你嗎?」
吳極臉色黯淡地說:「我當然知道,但是他更不想你開啟鬼門,不希望你變成千古罪人,告訴我,魎惘,你為什麼如此處心積慮地想將鬼門打開?」
魎惘用他那平靜的語調說:「我不像白先生那樣,有著高貴的情操,我也不像雙胞胎,有著純真的夢想,我之所以想要開啟鬼門,單純只是為了讓人類受苦受難,我單純只是為了,想摧毀你所珍愛的這個世界。」
吳極表面不動聲色,但內心卻有如千刀萬剮,他苦澀地說:「如果,我以死謝罪,你能原諒我嗎?能放過這個世界,放棄開啟鬼門的計劃嗎?」
「不可以,我就是要你活著感受痛苦,親眼看著世界陷入火海。」即便魎惘所說的話充滿怨恨,但他的聲調依然平靜無波。
吳極抬起手,木劍平舉,直指魎惘,正氣凜然地說:「那麼,我就必須在這裡擊敗你,無論我過去犯下多麼嚴重的罪刑,無論我對你有多少愧疚,我都必須拋下心中的猶豫,盡全力保護一般民眾,不受惡鬼的侵擾,因為,這就是驅魔師的職責!」
魎惘身體紋風不動,只是平靜地說:「有道裡,那麼反過來說,侵襲人類,傷害人類,引起人類的恐懼,這才是惡鬼的職責,不是嗎?」
 
剎那間,數百隻火焰蝴蝶搧動翅膀,化作華麗而炙熱的漩渦,鋪天蓋地,朝著吳極襲捲而來。
吳極將木劍一橫,屏氣凝神,靈力自他體內傾洩而出,宛若一陣和煦清風,吹撫過這片大地,所經之處,火焰蝴蝶均被吹散,成為破碎的殘渣。
吹散火焰蝴蝶後,這陣微風並沒有停止,而是繼續侵略擴張,撲向魎惘所在的位置。
魎惘不動聲色,手指輕輕一顫,數以百計的火焰蝴蝶憑空出現,在他身邊交織盤旋,組成一道火焰盾牌,擋下襲捲而來的微風。
忽然之間,魎惘手臂向上一甩,兩人腳下的地面崩裂開來,浮現出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鞭,由下而上朝著吳極鞭打了過去。
年邁的吳極來不及反應,身體也不夠迅速,無法閃躲,只能任憑火焰鞭子打在自己身上。
但是,當鞭子碰到他身體的那一瞬間,卻像是打在堅固的金屬上一般,儘管發出響亮的抽打聲,卻沒在吳極身上造成半點傷痕,這是因為,只要戰鬥一開始,吳極就永遠會將靈力纏繞在身上,形成刀槍不入的防禦。
一擊無功,魎惘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將高高舉起的手,用力的向下揮動,原本的火焰長鞭,在他的靈力催化之下,轉變為一把鋒利的火焰長劍,朝著吳擊直直劈落。
吳擊當機立斷,判斷自己擋不下這一劍,他立刻抽出金鋼不壞符,向上揮掃,護符不偏不倚的擊中劍身,兩者一同化為灰燼。
與此同時,吳極另一隻手木劍向前一推,一道化作劍刃鋒芒的靈力,朝著魎惘直衝而去。
魎惘右手向前一指,數百隻火焰蝴蝶聚集,化作火焰盾牌,防禦在自己面前,但卻無法擋下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劍鋒劃破群蝶,將密不透風的火焰盾牌斬的七零八落,散做點點餘燼。
然而,在餘燼後方,魎惘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吳極瞳孔一縮,絲毫沒有猶豫,也沒浪費時間尋找魎惘的蹤影,他直接將雙臂朝左右一伸,催動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靈力,向四面八方擴張,儼然像是一面固若金湯的防護罩。
吳極的判斷精準無比,在他擴張靈力的同時,魎惘已經繞到他身後,手掌狠狠向下一劈,正好打在防護罩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如果吳極有一瞬間的猶豫,那他的腦袋早就被砍下來了。
魎惘左手停留在防護罩上,右手捏成爪狀,一股熊熊烈焰在掌心凝聚,化作一把火焰刀刃,他振臂一揮,火焰刀刃在防護罩上留下一道乾淨俐落的切口。
吳極轉過頭來,臉上滿是驚恐。
數百隻火焰蝴蝶鑽入切口之中,在吳極身上來回紛飛,所經之處,均留下怵目驚心的燒傷。
隨著吳極被火焰蝴蝶吞沒,他架設的靈力防護罩也應聲碎裂。
魎惘緩緩走到吳極面前,右手輕輕一揮,火焰蝴蝶隨之飛散,留下一個癱倒在地上,虛弱的喘著氣,渾身燒傷的痛苦老人。
魎惘面無表情的說:「你老了,吳極。年輕時的你,可以輕鬆躲開我的任何招式,但現在的你,卻只能站在原地,被動的挨打。」
魎惘朝著吳極抬起手,接著又把手放了下來:「差點忘了,我不能殺你,我要你痛苦的活著,最後在絕望中死去。」
他轉過身,說道:「我這就去殺了那一千個人類,開啟鬼門。」
吳極喘著氣,掙扎的說:「告訴我,魎惘,你成立『釋鬼門』,做了這麼多,就單純只是為了讓我痛苦嗎?要讓我痛苦的方法多的是,何必非要開啟鬼門不可?」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魎惘平靜的說,過了幾秒後,他才改口說:「不,嚴格說起來,『釋鬼門』是我們『四個持鑰人』共同成立的,當初白先生跑來找我,說服我開啟鬼門,他有理想和計畫,我有資源和人脈,『釋鬼門』的雛型很快的就建立起來了。」
「但是,正如同你們人類的諺語所說的那樣,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幽靈實在太脆弱了,在人類面前,幽靈根本不堪一擊。我們的行動受到阻撓,難以展開,經過一番討論之後,我和白先生都同意,我們需要強化幽靈戰力的手段。因此,我找到『陰陽雙子』,說服他們加入我們。至此,『釋鬼門』才算是正式成立。」
「陰陽雙子?你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我給予他們美好的承諾,只要開啟鬼門,就能創造出人和鬼和諧共存的世界。」「但是,我向雙胞胎所說的一切,全部都是謊言。人類既脆弱又自私,而鬼魂又比人類更加脆弱,更加自私,一旦鬼門開啟,只會讓這兩個種族相互鬥爭廝殺,血流成河,不會有和平共處的那一天。」
「你一定也能感同身受對吧,吳極?」
 
魎惘是個活了五百多年的純鬼。
在永生不死的無限光陰中,他總是不停的思考,自己存在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為了找出答案,魎惘開始周遊列國,他看過最雄偉的高山,也見過最深沉的低谷,他看過窮極奢華的達官顯貴,也見過餓死在路旁的貧困百姓。
在七十歲那一年,他終於找到自己的生存意義。
那就是盡自己的所能,改善他人的生活,無論是人類還是幽靈的生活。
他開始接觸擁有陰陽眼的人,主動與他們合作,一點一滴的累積人類的錢財。
他利用自己在漫長歲月中學到的知識,以及幽靈不會被人類看見的特性,四處打探情報,迅速的掌握賺錢的手段。
很快的,他便累積了驚人的龐大資產,也在過程中建立起廣闊的人脈,他更近一步憑著自己永生不死的特性,花費百年的時間,進一步拓展自己的資產與人脈。
「人類的生命是有極限的,在你與人類合作的這些年中,你一定經歷了無數的生離死別吧,我自己完全無法想像,這是多麼悲傷的一件事,你為什麼還有辦法繼續堅持呢?」
魎惘一百四十歲的那一年,陳永華曾經這麼問過。
「是啊,確實很悲傷,看著與自己一起合作的人類朋友們,一個個衰老死亡,但自己卻會繼續活下去,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這根本是個永無止盡的地獄。但是啊,年輕的朋友,看著人類擺脫貧困,臉上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能夠帶給我無法取代的幸福感,這樣的笑容,是驅使我繼續努力下去的無價之寶。」
陳永華沉默了片刻,接著話鋒一轉,說道:「你能夠幫助我們完成反清復明的大業嗎?」
「不可能。」魎惘不假思索的說:「王國的興衰,朝代的更迭,都是你們人類自己必須經歷的路程,我完全不敢想像,若是幽靈插手人類的政治,會引來多麼可怕的混亂。」
到了日治時期,魎惘操著一口流利日文,出現在日本官員面前,差點沒把日本官員嚇得半死。
他們達成了協議,魎惘與他身邊的幽靈們,不會干涉日本人的統治,但日本人必須確保台灣人得到妥善的教育。
以這件事為契機,魎惘開始對教育產生興趣,到了民國初年,他耗費大量資產,興建了一所孤兒院,給予戰後流離失所的孤兒們最妥善的照顧。
當初,他向陳永華所說的無價之寶,由「擺脫困苦的窮人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成「看著孩子們健康快樂的長大」。
四百六十歲的那一年,魎惘遇見一名少年,那名少年十八歲,是個風流瀟灑的道士,他手持桃花心木劍,殺盡天下作惡多端的惡鬼,他驕傲自大,不可一世,他的名字,叫做吳極。
 
魎惘緩緩走向一千名師生群聚的位置,火焰蝴蝶在他周遭翩翩飛舞,將他的冷漠的面容,映照出駭人的紅光。
吳極癱倒在地上,遙望著魎惘逐漸遠去的背影,他的思緒,逐漸飄回到與這位幽靈首次相遇的那一天。
 
依稀記得那一天,是夕陽火紅的黃昏,年輕的吳極手持木劍,臉上掛著猖狂的笑容,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試圖調節身體的疲憊。
而在他的腳下,是堆積成山的群鬼屍首,斷肢殘骸,逐漸分崩離析,化作空氣中的點點塵埃。
「搞什麼東西?」吳極氣喘吁吁的抱怨:「這個幫派的惡鬼,比預料之中的還厲害啊,是受過正規的戰鬥訓練嗎?」
這時,旁邊的森林裡走出一名惡鬼,身材魁梧如山,頂著肥胖的肚子,手裡拿有如樹木般的狼牙棒,那名惡鬼面容陰森,滿臉贅肉,犬齒突出,完全符合青面獠牙這個形容詞。
光是感受這名惡鬼的靈力,就讓吳極感到相當沉重,若是狀況良好時的他,也只有七成左右的勝算,更何況現在他已經體力透支,完全沒有打贏的機會。
「最近很猖狂的年輕道士,終究哉在我的手裡了啊。」惡鬼發出噁心的笑聲,趾高氣昂的說:「年輕人,如果你不要那麼高調,說不定還能活久一點,現在可好,年紀輕輕就要死了,還沒享受過人生吧?感到非常懊悔吧?」
吳極吸飽空氣,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充滿自信的說:「死了又怎麼樣?反正我殺了你一大堆手下,之後會有其他道士來解決你的。」
「哈,別作夢了,只要能殺了你,就沒有敢來找我麻煩了。」惡鬼高高舉起狼牙棒,朝著吳極的天靈蓋揮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烈焰從天而降,吞沒了惡鬼,一眨眼就將他燒成灰燼,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
吳極定神一看,那道火焰的造型是一頭鳳凰,優雅,高貴,而且散發出神聖的光輝。
召喚出這頭鳳凰的,是一名長髮遮住左眼的幽靈。
幽靈向吳極說:「怎麼樣?沒受重傷吧?需要帶你去醫院嗎?」
吳極錯愕地說:「喂,長頭髮,你幹嘛救我?」
幽靈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道:「還這麼有精神,看來是不用去醫院了。」他伸出手來,擺出要和吳極握手的姿勢,說:「我的名字叫魎惘,你呢?」
吳極和魎惘,兩人一見如故,他們無視種族和輩分的差異,成了一對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魎惘,你那天怎麼會在我最危急的時刻,跑出來救我?」
「因為啊,我對戰後大量出現,成群結黨的惡鬼們,也感到相當頭痛,我追蹤他們很久了,所以也知道有個傻呼呼的年輕人接下討伐他們的工作。」
「喔,那你救我的時候,用的那一招火焰鳳凰,可以教我嗎?因為我覺得看起來挺帥的。」
「所謂的火焰鳳凰,只不過是讓人中邪罷了,但是中邪的症狀和平時不一樣,你們人類也有類似的技巧,像是你最擅長的『神靈請降』,也能做到操縱火焰的效果。」
「我不是想請神來幫我操控火焰,我是想要自己就會噴火啊!」
「這個啊……我就不太清楚人類要怎麼做到了,我只知道,每個不同的幽靈,會隨著自己的心境變化,呈現出不同的中邪招式。」
「那你的心境是怎麼樣?才會讓你的招式變成一頭火焰鳳凰。」
魎惘想了想,然後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說:「我猜……大概是熱情吧。」
雖然魎惘把吳極當成知心好友來看待,但是在吳極眼中,魎惘更像是一個良師,或是慈父般的腳色,總是分享自己的人生經驗,或是替自己解答疑惑。
「吳極,來打架。」
「我才不要,每次跟你打都會輸,而且你的火焰真的很煩,就算我有靈力護體,還是會被燙傷。」
「不過自從開始跟我打架之後,你進步的幅度簡直駭人聽聞,我猜再過不久,我就打不贏你啦。」
「怎麼可能,你是活了快五百年的老妖怪欸,不過老實說,我也覺得我最近殺鬼的技術變得越來越好了。」
「是吧,那還不快點來打,說不定過不久之後,我就會被你殺掉了。」
吳極站起身,高舉手中的木劍,豪氣沖天的說:「不!我的劍,不是用來斬妖除魔的,而是用來行俠仗義的,你是好鬼,所以我不會殺你。」
轉眼過去,兩人已經相識了十幾年,就像好兄弟一般,總是在背後支撐著彼此。
「魎惘,我要結婚啦。」
「哎呀,恭喜你啊,我都沒注意到,當年那個傲慢的小鬼,現在也快三十歲了呢。」
「要不是你那天救了我,我現在也不會過的如此幸福,魎惘,要不要來當伴郎啊?」
「請鬼當伴郎?你腦袋壞掉了吧?幽靈出現在喜宴上,這樣多不吉利。」
「我才不管吉不吉利,我就是希望你來當伴郎,來啦來啦。」
婚禮過後,魎惘下定決心,要向吳極分享自己的夢想。
「吳極,跟我來。」
「幹嘛?又要打架啦?」
「不是,我帶你去跟我家人吃飯。」
魎惘帶著吳極來到他開設的孤兒院,飯桌上,除了魎惘以外,還有兩名幽靈,以及一個滿臉皺紋,眼睛都快睜不開的老太太。
「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內人,她的名字叫魍野,而那位是我兒子,他叫做魎雅。」
「你們好,那麼這位老太太是……」
老太太說:「我是許多年前,魎老師收留的第一批孤兒,現在已經成了半隻腳踏進棺柴裡的老人啦。」
魎惘進一步解釋:「她是那批孤兒之中,唯一一個有陰陽眼的,所以我就讓他留下來當我的助手,以院長的身分管理孤兒院。」
吃完飯後,吳極和魎惘漫步在孤兒院中,兩人不發一語,只是看著庭院裡愉快玩耍的孤兒們,孩子們的嬉鬧尖叫,哭泣笑罵,交織成一首混亂的曲調。
吳極語氣不屑的說:「吵死了,真是一群小王八蛋,我以後絕對不會結婚生小孩,魎惘,你哪來的耐心照顧這些小鬼?」
「哈哈哈,你可別小看這些孩子們,他們長大以後,成就肯定會超越我們兩個。」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會竭盡所能,好好的栽培他們,我已經計畫好了,要針對每個孩子的天賦和興趣,讓他們去就讀最好的學校,他們之中或許會出現懸壺濟世的醫生、為民喉舌的政治家、名滿天下的藝術家、或是築起整座城市的工程師,這些孩子們,未來將會成為這個世界的棟樑,這不是件值得期待的事嗎?」
吳極沉默不語,過了許久後,才說道:「你好煩,話不好好講,硬要加一大堆成語。」
魎惘停下腳步,站在學校的操場前,在他眼前的這些學生,都是自己準備殺害,要拿來開啟鬼門的犧牲品。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害怕的縮在操場上的學生,他們的長相,似乎有點想自己曾經照顧過的孤兒們。
不,不是似乎,這些學生的臉,確實和那些孤兒一模一樣,魎惘每一個都記得,每一個都叫得出名字,也知道每一個孩子的夢想。
魎惘表情沒有變化,只是平靜的說:「『桃源仙境』是嗎?你還真敢對我施展幻術啊,魎雅。」
四面八方的空氣,忽然崩裂了開來,宛若破掉的玻璃一般,碎裂成無數殘渣。
魎惘發現自己一步也沒動過,他的眼前不是學校操場,而是癱倒在地的吳極。
吳極身邊,站著一名純鬼,長的和魎惘十分相似,只是更為年輕,臉上沒有刀疤,而且留著一頭蓬鬆的短髮。
「父親……收手吧,母親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魎雅懇求。
「她當然不會希望我這麼做,但是我自己想要這麼做。」魎惘平靜的說,他看著吳極,說到:「如果魍野還活著,她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來阻止我吧,只可惜,她已經不再了。」
那是個轟動社會的懸案。
街角的孤兒院,四名孤兒在一夕之間全部斃命,完全查不出原因。
報紙新聞炒得沸沸揚揚,一口咬定這起命案是靈異現象,是一頭發狂的女鬼殺了這群孩子,而孤兒院附近的居民,也紛紛跳出來指證,說常在孤兒院裡看見奇怪的模糊身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魎惘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眼神失焦,原本熱鬧歡樂的孤兒院,如僅只剩一間空蕩的房屋。
「人們都在謠傳,是老闆娘殺了孩子們。」年邁的院長顫抖的說:「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啊,老闆娘比誰都還要珍惜這群孩子。」
吳極站在一旁,雙手環胸,臉色鐵青,貌似受到極大的驚嚇,他掙扎了許久,最後說:「命案發生後,魍野小姐就失蹤了,我來負責找她吧,看能不能問出什麼線索。」
魎惘抬起頭來,面容一片哀淒,他看著吳極,悲傷的說:「那就拜託你了,我現在,實在是沒心情處理這件事了。」
「交給我吧。」吳極正要走出屋外,魎惘忽然站起身,用力抓住吳極的肩膀,這讓吳極嚇了一大跳,緊張的嚥了口口水。
「求求你,小心一點。」魎惘說:「你和院長,是我僅剩的重要家人,我不能再失去你們了。」
「我……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但是,過了兩個月,都沒有魍野的消息。
而魎惘再也無心經營孤兒院,便任憑財團併購自己的土地,拆掉孤兒院,並開始興建百貨公司。
時間又過了將近半年,魎惘始終一蹶不振,吳極和院長都勸她要好好振作,但一點用也沒有。
最後,魎惘的兒子魎雅,來到他身邊,說:「父親,我追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魎惘抬起頭,苦澀地說:「那你有找到你母親的下落嗎?」
魎雅繃緊下巴,慍怒的說:「母親已經死了,幽靈在死後,只會化為塵埃,不會留下任何蹤跡,所以任憑我們在怎麼搜尋,也找不到她的下落。」
「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魎雅深吸了口氣,平息心中的怒火,接著,他緩緩將一切的真相都說了出來。
「事情發生的原因並不複雜,單純就只是因為,財團想要低價收購孤兒院附近的所有土地,所以才派人來殺害孤兒們,並且買通媒體,將整起命案炒作成靈異事件,讓周遭的地價都跌落谷底。」
「我們家族持有大量資金,無論財團開多少錢,我們都不打算把孤兒院賣掉,所以財團長期將我們視為眼中釘,原本財團打算等到併購孤兒院附近的土地後,再把我們當成釘子戶來處理,只是他們沒想到,父親您居然主動放棄土地的持有權,讓他們撿了個便宜。」
魎惘怒目圓睜,不可置信地說:「就這樣?就只是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
魎雅點點頭,接著繼續說:「孤兒院的孩子們,是被下毒而死的,而下毒的兇手準備逃跑時,正好被提早回家的母親撞見,母親一路追殺那名兇手,最後在市區將那名兇手給殺了。接下來的詳情我沒探聽清楚,但是最後,母親也在道士的圍攻下死亡。」
魎惘站起身來,臉色鐵青,他憤怒地說:「我明白了,我明白該去找誰報仇了,走吧,我們去殺光那個財團的人。」
他邁開大步,朝屋外走去,但是走沒幾步,卻又忽然停了下來,說道:「我記得,案發的那一天,我們全都出門了,只留下你母親一人看家。」
「沒錯。」
「我記得,那天是院長提議,要我們全家出遠門,到其他縣市去遊玩,放鬆個幾天,但是你母親擔心孤兒們,所以選擇留下來看家。」
「沒錯。」
魎惘轉過頭來,他的表情,是這五百年來都沒出現過的狂怒。
「是院長故意將我們引走的嗎?」
魎雅說:「她被財團收買了,不僅如此,她還用手機向財團通風報信,告訴他們母親並沒有離家,這才讓兇手更加謹慎,所以沒有在下毒前就被母親逮到。」
「院長人呢?」
「她原本準備要逃出國外,但是被我抓了回來。」
「很好,非常好。」魎惘說:「帶我去找她吧。」
年邁的孤兒院院長,被繩子捆住身體,嘴裡塞了塊抹布,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她一看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魎惘父子,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不停掙扎。
照理來說,魎惘應該要解下院長嘴裡的抹布,向她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但此時他,已經被憤怒淹沒了理智,他抬手用力一甩,將一道烈焰甩向院長,打算直接殺了她。
但是,吳極忽然出現,木劍一揮,將烈焰斬了個粉碎。
魎惘冷冷地說:「吳極,你在幹什麼?」
「魎惘,冷靜一點。」
「妳知道她做了什麼好事嗎?」
「我……我知道。」吳極心虛地說。
魎惘憤怒的說:「你知道?那你怎麼還會保護她?」緊接著,他的聲音轉變為不可置信:「你知道?難道說你也與這起事件有關?」
「我……我沒想到他們會做的這麼過分,我原本以為,那些人只會來搞破壞,嚇唬附近的居民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居然會殺了孩子們。」
魎雅震驚的倒抽了口氣,他完全不知道吳極也牽涉其中。
至於魎惘,他的臉上已經沒有怒容,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發寒的冷漠。
他用毫無情緒的聲音說道:「在這次的事件中,院長負責讓我們一家人遠離孤兒院,那你呢,吳極?你替財團做了什麼?」
「我向他們提供有關你們一家人的所有情報,並且承諾財團,在他們派人來找麻煩的時候,我會離的遠遠的,絕對不會阻撓他們,也不會像你通風報信。」
「你怎麼會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給了你什麼回饋?是金錢嗎?如果是金錢的話,你們應該都知道我多有錢,你們為什麼不向我開口就好?」
一旁的魎雅說:「父親,就我探聽到的……」
「不,魎雅,我要吳極親自說出口,我要他用自己的嘴巴說,究竟多麼誘人的條件,會讓他願意背叛自己的好友,出賣自己的靈魂。」
吳極垂下了頭,沉默不語,過了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財團答應我們,事成之後,要讓我和院長的兒子,進到財團裡工作。」
他抬起頭來,表情滿是懊悔:「一份位高權重,受人景仰的工作,因為我的岳父岳母,不承認道士是一份正當的職業。」
聽完這番話後,魎惘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對吳極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所以你為了得到身分地位,選擇放棄保護孤兒院的孩子們,你的劍,不是用來斬妖除魔的,也不是用來行俠仗義的,你的劍,只是用來滿足你的私慾罷了。」
「你根本就連畜生都不如。」
魎惘抬起手來,火焰在他的掌心凝聚,吳極再次低下頭,並沒有舉劍格擋,似乎打算就這麼讓魎惘取走自己的性命。
過了片刻後,魎惘放下手,說道:「魎雅,我們走吧。」
「父親,你要就這樣放過這兩個混帳?」
「不,就這樣殺掉他們,太便宜他們了,我要讓他們感受我所感受的痛苦,就這樣生不如死的活下去。」
那一天,魎惘對人類失去希望,不再相信人性的堅強與善良。
那一天,魎惘心碎了,而他那翱翔天際的莊嚴鳳凰,也隨之破碎崩裂,化作翩翩飛舞的脆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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