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市裡的廣播系統用足以將人們從夢境拉回現實的音量響著警報,隨後是沒有腔調起伏的機器女聲,說明著發洩週的到來,以及這次新增的規定。
然而,街上的人在警報的第一聲響起後便會開始付諸行動,播報的人聲彷彿是背景音樂,沒有人會去仔細聆聽它的內容。那只不過是種既定的形式,連政府高層都知道,即使沒有廣播的存在,人們也會清楚意識到發洩週開始的那一秒。
禁止攜帶政府未標示許可的槍枝、禁止私闖他人民宅、禁止毀損國家公有財產,以上是這次新增的規則。
不過就像這世界還有法律時一樣,總會有人認真鑽研如何朝漏洞裡鑽,更何況,這些規定其實沒有強制的束縛力,違規了,聽說最多也是在拘留所拘留個幾天就出來了。
對發洩週的反對聲浪從沒停過,但政府擺明是不會停手,只是新增幾條看似合理卻是對他們比較有利的潛規則,用來讓人民產生政府還有良心的錯覺。
第一天,依然是在此起彼落的慘叫聲渡過。
也許是規定不可私闖民宅的關係,第一天的死亡數其實比前兩年減少了一些,但是誰知道呢?這些規定本來就只能束縛一時,很快的,死亡人數就會逐漸超越前兩年了。
她在家,他也在家。
只不過兩人都正咬著稍微留長的指甲,安耐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時不時望向窗外。
她看到的,是被家人釘死的鐵板;他看到的,是滿街的血跡和殘破不堪的屍體。
有些人被砍得半生不死,有些人雖已成了一具屍體卻仍然被那些分明無怨無仇的陌生人羞辱著,到最後手腳分別落在哪都不得而知。
外面的風景是那樣的腥紅色,卻是某些人眼中最美的畫面,白天是一場盛宴,晚上又是伴隨著黑暗及恐懼的大逃殺。
再過兩個小時便是正午,林禹豪幾乎能說是準備就緒。他握著那把改造槍已經有四個小時之久,他反覆思考自己出去後的路線、該做的事、以及動手的程度,他從兩年前就開始計畫這件事,一直忍到大考之後,他才終於能在這一天走出這扇門。
人們的怒氣會累積,要是它們無法得到適當的釋放,那份壓力中就會爆發,到時候人們已經無法控制住自身的行為,而周遭的人就會受到波及。發洩週反應的人真正的內心,那份對暴力的渴望,在看到他人比自己更為痛苦之後的那份喜悅和優越,是人們最終追求的正面情緒。
從小被施壓的林禹豪,也許從來都沒有人能懂得他的痛苦,感受不到愛,感受不到情緒,對身邊的人印象只是會把自己吞噬的黑影,像是幾萬頭無形的怪物,除了擁有對他的期望,剩下的都是等著嘲笑他跌到谷底的糗樣。
好想、好想將它們燃燒殆盡。這是被包圍且徹底無助的林禹豪最後剩下的想法。
陽光很刺眼,地上的每一攤血都變得閃閃發光的,像是湖面上的鑽石光點,只不過帶著誘人的腥紅。
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和腐屍味,但是這些夾雜在一起的噁心氣味卻讓林禹豪感到異常興奮——他真的等到了這一天。
他輕輕撫摸手裡的槍,腰間還繫著幾把小刀,他穿的深棕色大衣裡也不少有機關,足夠撐過這幾天的子彈和糧食,背包裡也放著這幾天在外的必需品。
踏出這一步就回不來了,林禹豪深知這一點,他望向背後深鎖的家門,反覆確認自己做好了最後的覺悟。
街上的人心是如此冰冷,陽光覆蓋的柏油路卻是那樣的溫暖。林禹豪抬頭盯著太陽,已經不是第一次希望它能加速膨脹的速度,在瞬間吞噬掉地球、吞噬掉這世界所有的罪惡。
期待了好久,等了這麼久,終於可以釋放內心真正的自己了,明明照著計劃好的路線走,但林禹豪卻依然看似茫然的走在街上,到處都是聲音,但到處都不見人影,看著空蕩的街道,他內心的空洞引起了共鳴,只能不安的摳著口袋裡手槍的擊錘。
思考過這麼多次的路線,在林禹豪腦袋裡亂成一團,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滿身是汗,也許是因為在這樣的暖濕的天穿著特大號的風衣、身上還揹了加起來足足兩公斤重的子彈,或是因為那害得他將下唇咬出血來的巨大的焦慮感。
到了,那個老師的家。
大門被鐵板釘死了,幾十坪大的房子,在這區是人人稱羨的豪宅。有個年輕貌美的妻子,資質甚好的兩個兒子,這樣幸福美滿的家庭,誰曾想過這會有結束的一天呢?
「禹豪,最近有點心不在焉的,小考都退步了,這樣還怎麼跟顏庭姍拚繁星?」
“誰在乎她?我根本不認識。”
「老師這是關心你,你也要偶爾想想自己的未來。」
“你怎麼會認為我可能還有未來?”
「想好要填什麼學校了嗎?離學測只剩一年了,再努力一下就好,也不要鬆懈了。」
“考生難道沒有休息的權利嗎?”
每一個畫面都是那麼清晰,真神奇,光是站在他家門口,有關他的回憶便如潮水般襲來。每個大人都是這樣,再努力一下、再撐一下,就可以用兩年的辛苦換一輩子的幸福。
原來,幸福是這麼簡單的事嗎?難怪,畢竟它是這麼的脆弱,這麼的虛假。
換上專門面對師長的面具,林禹豪伸手按下了電鈴。
後記
緊接著第二篇也上傳了
挑在一個基本上完全沒有觸及率的時間QQ
不過人氣不會影響我更新的熱忱(應該?
就是想寫,以及想在能公開的平台公開而已
不過新的小說界面看起來真的蠻舒服的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