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著裘的話，就害怕他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那天開始，他會盡量待在裘的身邊，看顧著他，不要他為了自己惹上更大的麻煩。
這樣的相處之下，產生感情也是難免，畢竟他是人類。直到五年級的某天，傑西記得那天正下著雨，他和裘兩人躲到便利商店的遮雨棚下避雨。
「雨下得好大，你冷不冷？要不要喝點熱的？」傑西拉著自己濕透的衣服，邊擰乾邊回頭問。
裘沒說話，只是很安靜地盯著傑西的臉看，時間一久，就讓人感到不自在。
「怎麼了嗎？」傑西納悶地回看了他一會，突然發現裘長得還挺秀氣的，雖然是個男孩子樣，卻多少透出纖細的女性特質。意識到這點，傑西有點臉紅地別過臉。
裘不為所動地盯著開始心慌的傑西，直到他問了。
「我可以親你嗎？」
「耶？」傑西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該拒絕嗎？但這樣的話，裘不是會難過，問這種問題，感覺也需要很大的勇氣。為什麼不直接親，問的話反而讓人為難。
裘將手搭在傑西的肩上，趁著他的腦子還在轉的時候，親吻他的嘴角，沒完全覆上，但這樣就夠了。
傑西視線往下，對上裘的雙眼，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還沒理清怎麼回事，自己已經闔上雙眼，主動親吻了裘。
從那天起，只要裘發呆或是凝望著自己時，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種潛意識的訊號，傑西會情不自禁地跟裘有親密的肢體接觸。
因為對裘有親吻的慾望，是喜歡一種表現，這一點他沒否認。認可了裘，將他當成喜歡的人來守著，直到發現家裡的不單純，後來西提的出現，他的心迷惑了。
西提只是跟他說了答案的陌生人，通常不會記得生人的面孔，但他對西提的長相卻記得很清楚，西提就像個孤僻的王子，在人群中很顯眼，他其實已經看過西提好幾次了，當他願意開口救他時，發現西提並不是冷淡的一個人。
促使他去纏著西提的原因，傑西已經不想再深思了。他仰頭將頭靠在沙發上，深吸一口氣。
真是糟透了。
科特坐在家裡的客廳看電視，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弟弟面無表情地回到家，當他經過身後時，科特開口了。
「抱歉。」
西提停下腳步，「什麼事？」
媽的！明明就知道幹嘛還問這一句。科特沒回頭，內心的怒火稍稍被點起，但語氣還算友好，「沒事，你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好了。」他無意地亂轉搖控器，電視畫面不停地跳轉著。
「你這一次段考，考得好像不太好，我想你是缺乏爸爸的關心，不介意今晚我再提一次吧？」西提不知為何說出了讓人厭惡程度破表的話，明知這會惹得科特不爽快，但他還是說了。
科特不爽地站起，轉身怒視著一臉冷靜的西提。「你是嫌臉不夠腫是吧！」
「如果腫一點就能長得像爸爸，這樣也不是不好。」
「你！」科特手才剛舉起，立刻被一道聲音給制止。
「科特住手！」琪娜在廚房就聽到科特發怒的聲音，一出來就看見柯特正準備要揍西提的兇狠模樣。
科特放下緊握拳頭的手，變成啞巴似的，一甩頭就往二樓房間衝去。現在只要西提否認他說過的話，錯的人一定是自己。
西提不等阿姨開口詢問發生什麼事了，轉身往自己房間的走去。琪娜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似乎在盤算著不好的事，她擔憂地不自覺將手放在胸前。
回到自己的房間，西提打開電腦，發現輔導老師寄了封電子郵件給他，西提讀完後，只是將螢幕關閉，倒臥在床上發呆。
現在裘的腦中應該沒有自己跟傑西的存在了，現在的勝利者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
有點懷念裘身上的味道。
他們的關係就像連鎖反應，傑西因為西提放棄了裘，西提為了傑西也放棄了裘，而裘無法跟任何一方在一塊，選擇了亞修。
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埋藏在傑西與西提心中的秘密，不想被誰得知的，還算順利地過完了八年級的暑假。
當母親跟傑西說要跟繼父離婚時，他沒有反對，當個稱職的乖兒子點頭同意。裘站在房外聽著，他默默地走下樓，注視著正在看報紙的父親。
「爸爸，這樣沒關係嗎？」
「你在說什麼？兒子。」裴迪仍看著報紙。
「我知道的，媽媽她其實還是很愛你的，她跟那個人沒什麼的。」試圖想挽回什麼，裘邊走近父親邊說著。
裴迪蓋上報紙，「嗯，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要不吭聲。裘沒把疑問說出口。
「她是個好女人，但我不是個好丈夫。」
裘點點頭，「我已經記不清楚『她』的樣子，可是現在的媽媽，我記得很清楚。」
我想笑著跟你說再見，然後叫你一聲『哥哥』。
西提自在地坐在校長室，已經是常客似的。進了大家擠破頭都還不見得可以上的私立高中，西提並沒有特別把握，才剛開學就翹課，成績也隨心情在高低起伏，是一入學不久就登上黑名單的學生之一。
「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校長坐著背對著西提，盡量以包容的心情來面對這問題學生。
「我知道。」
「那你為何三番兩次要挑戰學校對你的極限？」校長轉過身，嚴肅地看著西提。
對他來說，好像在應付另一個父親。
西提低下頭。「我不想念這間學校，我已經沒辦法像以前一樣，一直保持在前五名，不符合父親的期待，父親又不同意轉學，只好消極反抗。」
他說得話是真心的還是假的，那其實不重要，學校內有些謠言讓校長很在意。「最近學校傳出你跟音樂老師之間有不正常的師生關係，這點你要怎麼說？」
西提無所謂地聳肩笑了幾聲。「校長先生您覺得呢？如果您很擔心是真的，不如就以不受管教跟翹課次數過多，把我開除還是強制轉學，我都可以。」
這番話，讓校長覺得眼前這孩子的心機很重，很明確的是他不想讀這所學校，真正的原因為何，校長沒有興趣知道。
「你回家等通知吧！」
西提微笑地點點頭，開門前不忘提醒校長。「就算我父親來，也是沒有用的，對吧！」說完，就開門走出校長室，離開時還不忘安靜地關上門。
他最近看中了一間學校，在亞斯卓高校的對區，叫聖路易斯的樣子，升學壓力不高，學生社團很活躍，跟傑西租的公寓也很近，離家更是遠。
西提用手指勾下領結，好弄鬆領帶，感覺比較舒服。不知為何今天心情特別好，去跟老師撒撒嬌好了。
傑西一出家門，就先來到原本為了工作方便而預租的單人房，他在逃生梯下，看見心情似乎很高興的西提。
「真巧，未來的鄰居。」他還沒開口打招呼，西提已經舉起了手。
現在看到西提，傑西就會有種微妙的彆扭，但他盡量忽略那不自在。「未來的鄰居？」
「我今天跟校長先生說了，然後我打算在外面租個小房間，就跟你一樣。」
「那你可要失望了。」傑西難掩臉上陰霾地說著，從外套口袋裡掏出鑰匙，邊甩著邊走上逃生梯。「我爸媽今天離婚了，所以我有可能要搬到別的地方。我今天來是要跟房東談退租的事情。」
跟在傑西後頭的西提，仰頭注視他的背，有點哀傷呢。預料中的壞事發生，沒法表現驚訝，沉默會好一點。
傑西將鑰匙插進門鎖裡，將門打開，裡頭只有簡單的床跟桌子，除此之外就沒了。
西提走進房，看了看四周，「退租的話，房東會很不高興吧，你都還沒來住過一天。」他轉頭看傑西，「轉讓給我吧！」
「咦？」
「我本來是想說跟你住對面的，不過既然你不要這間房了，不如就讓給我，比較省事，當然你預付的房租，我也會給你就是了。」
傑西站在門旁，看著雙手插在口袋裡，在房內東看西瞧的西提，兩個人獨處在小房間內，不遠的距離內，讓人倍感惆悵。
因為傑西的不語，引起了西提的注意，他走到傑西面前，或許再過一個半月，就可以追上傑西的身高也不一定。
不想被察覺有異，傑西並沒有採取迴避的動作，「轉租的話也不是不行，房租你也不用再特地給我了，就當作道別的禮物吧！」
西提從小就善於察言觀色，很早以前就感覺到傑西跟自己之間氣氛的變化，不是很明顯，就像是香水最後的味道，隱約浮現在空氣裡。
「傑西你臉很紅喔！」西提戲謔地說，故意將臉湊近。
臉紅？真的嗎？傑西似乎開始緊張了，「你靠那麼近幹嘛？」
西提的手越過他的腰，將房門鎖起，「你有聞到我身上的味道嗎？」他並不是純情的小伙子，跟『遲鈍』更是扯不上邊。「應該是挺香的。」
是，他是聞到了，女人愛用的香水。
「你嫉妒？羨慕？」西提退後了一步。「不要談關於『愛』的喜歡，你我就不會有罪惡感了，對吧！」只是心會有點痛罷了。
傑西伸出手，撫摸西提的臉頰，和裘的感覺不同，卻也十分溫暖。
被你發現這份心意，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的腦子已經搞不清楚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去親吻不是裘的人，他的內心騷動不已。
不能喜歡你，真是太可惜了。西提微笑著。
「那只是朋友之間的喜歡，跟愛絕對沒有關係喔！」傑西在回去的路上不斷地重複著。
「我知道，我知道。」西提很受不了地應道。「你一直講，才會讓人更在意。」
「裘多少還是麻煩你看著了。」傑西雙手合十，誠懇地拜託西提。
在那次事件之後，他跟裘的互動就少了，不過聽說他為了想跟自己念同一所高中，整個暑假很拼命地唸書，當然陪在他身邊當伴讀的，就是亞修。
不過要是裘知道自己要轉學的話，可能會鬧彆扭。
西提傷腦筋地伸了個懶腰。「比起拜託我，拜託亞修會更好吧！我已經不在裘的生活裡了。」正確來說，是慢慢地遠離。
「但還是朋友吧！」傑西不確定地問。
「是啊！是朋友。」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跟裘是沒辦法在一起的，因為有傑西還有亞修，自己不會是他心中的第一位。
琪娜站在家門前，除了說再見以外，還想再說點什麼，面對著西提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看她欲言又止的，西提只好先說話打破沉默。
「對琪娜阿姨一點用也沒有的樣子。」西提難得溫柔地說話。「是因為母親角色的關係嗎？」
不太懂西提在說什麼的琪娜，表情顯得很疑惑。
「如果妳能再討厭我的話，我就不會覺得愧疚了。」西提微彎下腰，親吻她的面頰。「我一直都很害怕，如果接受了妳的好，我就會忘記媽媽，因為小孩總是善變的。」
「西提？」
「一年級不要考第一名的話，妳是不是就不會討厭我，而我也不用一直為了討父親的歡心努力讀書，我們都會處得很好，對吧？」
自己堅決地要離開家，真要離開時，卻又有些不捨。
琪娜抱住西提，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她激動地說著。「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跟杜克的錯。」
他一個人來到這裡，擔心受怕，但我們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個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哭不鬧地等待著。
害怕再被拋棄，盡所能地扮演著乖孩子，但她卻拒絕了，讓他不得不替自己立起一道牆，用學業上的優勢，來保護自己的地位。
他什麼都沒有，只有『成績』。
「再見了，琪娜阿姨。」事到如今，說再多也沒有用，已經成形的關係，打不破的話，就只剩下沉默的僵局。
十年的時間，建立不起親情，居住同個屋簷下，只是暫住的一個過客。
西提拿著籃球來到假日也會開放的體育館，想打發點時間。聖路易斯高校，校園環境挺不錯的。以為假日應該會有很多人來運動，當西提一踏進館內，有點驚訝，有人是有人，不過只有一個人是怎麼回事？
獨占體育館的小矮子正在練習投籃，在偌大的空間內，顯得很孤單，多了一個人，只是從孤單變成尷尬。
意識到有人，小矮子轉頭對站在門口的人禮貌性地笑了笑，西提倒是沒搭理。
他們各自用了球場兩端的籃球架，背對著彼此，籃球撞擊籃框後落地的聲音跟順利進籃發出的聲音，形成了對比。
小矮子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轉身看著西提，入迷地看著他投籃的姿勢，籃球意外地沒朝自己的方向彈回來，西提感到麻煩，也因為這樣讓他注意到了後面的安靜。
他回頭就看見小矮子手拿著籃球，從著迷的狀態突然清醒的樣子，西提覺得好笑。
「抱歉，因為你投籃的姿勢很標準，所以我……我才會一直看著你。」他低著頭很緊張地想澄清，臉都紅到耳根子去了。「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當他怯生生抬起頭時，發現西提正笑著，好像還小聲地說著什麼，只是因為距離的關係，他聽得不是很清楚。
「那個，我叫戴密安，你對籃球社有興趣嗎？」他突然很興奮地大喊著。
西提瞬間收起笑容，談話意願不高。基本上他來這所學校，不是來交朋友的，而且他要打工，沒時間經營友情。
他撿起自己的籃球，不發一語地走向體育館的門口，結束這短如雲煙的相處時光。
戴密安有點可惜地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好可惜，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是的話，還有機會遇到的。
轉學的第一天上課，西提耳朵上戴著耳機，心情還算愉快地站在十字路口等綠燈亮。
身旁突然傳來嘻笑的聲音，其中一個聲音還很耳熟。
「哈哈！剛好綠燈了！」
昨天遇到的小矮子，正站在自行車後輪的站架上，雙手搭在騎車的人的肩上，看上去很親密的樣子。
呼嘯而過的剎那間，風吹起戴密安的瀏海，露出他圓滑的額頭，笑得開心的模樣，更是天真無邪，就像個小孩似的。
跟以前無憂無慮的裘有那麼一點像，可惜他身邊已經有人了。
西提邁出步伐，輕哼著音樂，過了十字路口，悠然地進入聖路易斯高中的大門。
裘跟西提倆坐在市區的某家咖啡廳外的露天坐位上，桌面不大的咖啡桌上，放著服務生剛端上來的兩杯黑咖啡。
「我這麼努力讀書到底是為什麼啊？」裘單手扶著額頭，有種說不出的挫敗感。「你之前跟我說要讀亞斯卓高中，是在玩我嗎？」
西提拿取杯子時，瞥了裘一眼。「我才被你給耍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傢伙的腦袋，比自己來得好上很多也說不定。
他只排在他的後面七位，看到學校張貼的新生排名時，西提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近視了，那個老是吊車尾的裘，既然在暑假這段期間追趕到這地步。要不是自己在暑假的時候鬆懈了，他應該還是第一名，叫路恩．鄧肯的就乖乖讓位吧！
第一次段考還是考了學年第一名，只是因為突然看不慣自己的名字被排在別人後頭，說幼稚還是不服輸都好，西提不介意這個。
「所以你要跟著我轉學嗎？」
「太麻煩了。」裘只是微笑。
他知道自己跟西提之間的可能性，已經近乎零了。
「亞修最近還好吧。」跟他稱不上熟人，但也不是沒關係。
裘有點心虛地眼神飄向街道，「算好吧！」
「話只說一半，是發生什麼事？」好難得看到直來直往的裘會這樣欲言又止的。
他將視線轉回西提。「我知道自己跟亞修的關係只能到某個程度，就再也上不去了。」裘無可奈何地聳肩。「我努力過了。但對亞修來說，也沒什麼不好對吧？」我是喜歡亞修，但那『喜歡』跟『愛』是沒有直接關連。「其實有肉體上的關係，沒什麼不好，我也需要溫暖的擁抱。」亞修沒有不好，但跟傑西比起來就是不一樣。「我已經失去傑西了。」
「裘？」
「反正我就是這樣了，我還有很長的日子，一定可以找到比你還有傑西更好的人。」當然亞修也會找到比我更好的。「那你在新學校有發生什麼事嗎？」
西提反射性地皺起了眉頭，似乎想到很讓人煩悶的事。「被一個小矮子纏上了。」
「小矮子？」
「他一直要我加入籃球社，每天都在教室門口堵我，不管怎麼拒絕都沒用，就一臉笑瞇瞇的。」
「看來他很喜歡你嘛！」裘奸詐地笑著。「你不覺得很懷念嗎？」
西提愣了一下，「我該懷念嗎？」當時傑西也是做了相同的事，結果怎麼想都對自己不利。
裘突然有點沮喪地看著西提，在心中默默想著：傑西他應該是喜歡你的。
這樣的關係，位置怎麼擺都很難得到平衡。
裘突然覺得不甘心，輕咬著下唇，「輸給你了。」
由於他的聲音不大，周圍又有些吵嘈，西提沒聽清楚裘剛說的話。「嗯？你剛說什麼？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剛剛沒說話。」
西提對於這樣的回答感到困惑，懶得多想，聳聳肩地接受自己的錯覺。
西提轉過頭，看向街道，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路上走著，「就答應他的要求，也沒什麼不好。」
裘沒注意他注視的方向，「果然還是無法拒絕別人的請求，到時可別跟我抱怨無聊。」
「應該會很有趣的。」
街道上的那個人正笑著，空氣中吹起了帶點涼意的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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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Cross the Breeze_19_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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