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亞修的固定公式的假日約會，在這炎熱的天氣裡，任誰都不想走在路上逛街，在裘還沒提出抗議前，亞修倒是搶先一步地將人帶進有冷氣可吹的速食店內。
裘不知道從何時起，開始吃原味炸雞腿的，只是偶爾灑上胡椒粉提味，跟裘在一起也快半年了，跳過牽手，除了親吻之外，就沒什麼親密接觸。讓亞修有種體悟：原來自己也可以如此純情。
但這樣的相處模式，他覺得很不安，裘如果膩了，就快點說一聲，別讓他的心懸卦在高處，隨風飄搖，不知何時就會掉下來。
不想太快放棄而撐著。
盯著亞修若有所思的臉，吃著漢堡的裘將手中的食物放了下來。兩人陷入沉靜的祥和氣氛裡。
停止思考的亞修，驚訝地看向對面的裘，發現他比自己恍神得更嚴重，漢堡裡的醬料都流出來了還沒發覺。
他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湊到裘面前。「手沾到蕃茄醬了。」
接過他的好意，裘擦著沾到手上的醬汁，瞄了他一眼後默默地問了。「亞修你有心事？」
感謝裘的關心，可是煩惱的根源就來自於問話的人，這讓亞修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沒事，上個禮拜不小心跟傑西起了衝突。」
原本只是想亂扯呼嚨過去，沒想到卻自踩地雷，提起某個不該提起的人名。
裘的視線轉向別處，沒注意到地叫著神情不太對的人。「欸，亞修。」
「什麼？」
「跟我在一起，很無聊吧。」裘的話聽起來令人感到哀傷，因為充滿著歉意。
亞修有些吃驚地注視著裘，自己一直想問，卻又問不出口的話，反而被裘的直率地給說出口。
停頓的時間太久，裘不想自討沒趣，他拿起自己的餐盤，「你隨時都可以離開，別在意我。」他走過亞修的位置，微笑著。
亞修也收起了餐盤，跟著裘到垃圾桶旁，「剛剛那是要『分手』的意思？」
「現在分的話，就是你甩了我。」
裘笑著走出速食店，亞修就在後頭跟著。
「但我沒那個意思。」
「亞修你不是喜歡男生吧！」
亞修依然跟在他後頭走著，沒有想超過他的意思，「我是啊！」
裘走在前頭，看不到他說話的表情，亞修倒是看得到他的後頸，上頭有顆小痣。
前頭的人停下了腳步，納悶地回過頭。「騙人，你明明就跟女生交往過。」
亞修理直氣壯地看著滿臉懷疑的裘。「因為我喜歡你，所以現在是同性戀沒錯。」他靠近矮了自己半顆頭的裘。「等到你跟我說分手，我就會變回異性戀了。」
「什麼意思？」被搞混的裘，不明白地瞪著亞修。
他突然低下頭親吻來不及反應的裘，就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大約三秒後，亞修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燦爛微笑對裘說。「就是這個意思。」
裘紅著臉，眼珠子慌張地轉來轉去，瞄著路過的人們，是否還有人在偷看，大家應該只會當成玩笑才對。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覺得很高興了。」亞修微笑地說著。「你就安心的跟我在一起吧！沒你的『准許』，我不會離開的。」
明明最沒安全感的是你自己，表面說不用在意，但傑西離開你的時候，你真的不難過？而你也知道，西提有天也會離開，我離不離開似乎變得不重要了，但我還是希望你知道，我沒有比不上傑西，更沒有比不上西提。亞修儘管知道自己處於劣勢，仍想堅定信心地替自己打氣。
他們在十字路口的斑馬路前停了下來，左走是往學校的路，直走是往裘的家，右走就是往傑西工作的地方。
「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吧！」亞修自作主張地牽起裘的手。
沒意識到他說了什麼，感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裘不安地想抽回手，卻被緊抓著，「你別這樣，很引人注目。」他小聲地說著。
「拜託，就這樣讓我牽著。」亞修沒轉頭看裘，看著對街也和他們一樣，等著綠燈的人們。「過完這條馬路就好。」
綠燈了，沒人說要往哪邊走去，只好往前走，唯一確定的是，兩人絕不會往右走，不然也沒必要站著等過馬路。
走完了斑馬線，亞修的手就自動鬆開了，表情雖然是溫和的，但就是有哪裡不對。
裘他會在意別人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果然，還真是遲早會發生的。西提手裡拿著裝著CD的紙袋，站在圍牆邊，想著該怎麼逃跑，要是真動手，他可是打不過四個人的。
科特站在最前頭，不悅地瞪著西提，要是弟弟敢說一句挑釁的話，他可能就會先給他幾拳。
西提感覺到不管怎樣都會被揍，那是要乖乖被打了事？還是嘴賤一點，要被打就被打得乾脆。
反正早知道有天會這樣的，始作俑者不正是自己嗎？
「平常嘴巴不是很利嗎？」科特走向他，「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西提皺起了眉頭。「你才奇怪，在爸爸面前不是都很安靜嗎？」他反譏回去。
「去你的！」科特一拳揮了過去。
西提靈活地往旁邊閃去，趁著大家還來不及反應，趕緊開溜，其中一人抓住了他的袖子，西提一個反射性地往後用力揮手，正巧擊中那人的臉，趁著他鬆手之際還順便推了他一把，好拖延後頭要追上的人。
五個少年不消幾秒，就在大街上演起了追逐戰，西提憑著記憶，在路上亂鑽小巷，想藉此擺脫他們。
「抱歉。」他在街上閃過人，又撞到人地奔跑著，看著眼前的大馬路閃起了黃燈，原本是要一口氣衝過去的，卻發現裘跟亞修的背影出現在對街，也不知道為什麼，西提直覺地轉向了右邊。
現在可不是打招呼的好時機。
裘感受到後頭異樣的騷動，好奇地轉過頭，亞修也跟著往回看。只見科特還有其他人，好像在追誰的樣子。
不認識那群人的裘，轉回頭。「哈哈，感覺好像在拍電影。」
看見科特，不知怎麼的，亞修直覺就想到了西提。雖然也可以放著不去理會，可是他的眼睛就該死地看到了。
「啊，裘。我突然想到還有事，你先回去吧！晚點我打電話給你。」他俏皮地比了打電話的手勢。
裘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邊揮手邊說再見。「拜拜。」
亞修說聲再見就轉身往回跑，裘佇立在原地，亞修漸去漸遠的背影，讓他想起許久不見的傑西。
已經很久沒好好看著你的臉了，記憶中的你，樣子都快變得模糊了。
突然很想見傑西。
西提臉頰上貼著紗布，右手腕纏著繃帶，裘的嘴角貼著OK繃，兩人坐在學校的輔導室裡，被輔導老師用言語關懷。
兩個人很安靜地坐著，低頭看著地板，似乎有在反省。但兩人的心思卻在別的事物上。
不曉得躺在醫院的亞修要不要緊，還有被罰停學的傑西，現在怎麼了？
「也許我應該要走一趟M高中，跟你的哥哥談談，必要的話，我希望可以直接與你的父母親溝通，好改善你跟你哥哥之間的問題。」輔導老師說完就打起了電話，連絡的那一方似乎是M校。
趁著老師在忙，裘站了起來，臉色很難看。「我有事，我要先走了。」終於待不下去，想逃出沉悶的空間，他起身衝到門口，慌張地打開門，耳朵像是聾了，聽不見老師背後尖銳的叫喚聲。
當輔導老師要追出去時，西提倒是搶先拉住了老師的衣袖。「等等，老師。」
原本以為西提是要阻擋自己，可是看見他像無助小孩的神情，讓她不忍地心軟了。
「該怎麼辦才好？老師……。」
每一件事都變得好糟。從那一天起，他的心就不受控制。
西提試著回想起九年前熟悉的地方，自離去的那一天開始，印象中的景色漸漸地有了改變，像是鄰居家的院子多種了幾棵樹，或許是哪條馬路不見了，還有哪戶人家的房子改建了，一點一滴地變得陌生。
認不出來，哪條才是回家的路。西提淋著雨，呆站在公車站牌前，周遭的景色被雨染得朦朧，對昔日的街道的印象也是模糊不清。
他自嘲地牽動嘴角，對於自己現在才來感到好笑，太過衝動，也不想想，媽媽可能早就搬離這裡，到別的地方去了，還有誰會認得他？
一個身穿雨衣的小女孩從西提的眼前跑了過去，他眼睛的焦點不自覺地跟著小女孩移動。
小女孩天真可人地跳上自家的階梯，脫下自己的雨衣，轉過身，對著西提的方向用力地揮揮手。
西提遲疑地看著小女孩，突然身旁走來一位女性，將手上的傘分給西提。
「繼續淋雨的話，會感冒的。」
西提沒有回過頭看是誰，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小女孩還站在門口，等著母親來開門的樣子。「媽媽！快點啦！」
女子朝家的方向揮手示意，「你也看到了，我家就在那。不介意的話，這傘就送你吧！」她將傘把往前遞，但身前的人卻不為所動。「不用還也沒關係的。」
西提轉過身，微微地笑著。「不用了，我喜歡淋雨。」
女子也跟著笑了。「是嗎？奇怪的孩子。」
依然溫柔的笑容，跟當年很像。「可以請妳陪我站到公車來嗎？」
她想了一下，「嗯，好吧！看你在這淋雨也怪於心不忍的。」
不知從何開始，兩人肩並肩地站著，她發現身旁的男孩比自己高出了一顆頭，長長的眼睫上有細小的水珠，他在想著什麼呢？女子打住對男孩的好奇，跟女兒隔空揮手，要她乖乖等著，西提一語不發，僅是靜靜地站著，等著什麼。
看見馬路遠處的公車身影，西提才開口打破沉默，客套般地隨意問問。「那是妳女兒嗎？」西提看著前方問。
「沒錯，今年剛滿七歲。」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小孩嗎？」
聽到這句問句，讓她頓了一下，才正要回答，公車就已停在面前，並打開了車門，西提不理會地走向前。
女子納悶地看著西提乘上公車，門要關時，才見他轉過頭微笑著。
「再見，媽媽。」
車門關上，西提突然搞不懂自己為何要來此的目的，心情算平穩，只是有點惆悵。
透過車門的玻璃窗，女子把握僅剩的一點時間，目送西提濕透的背影，然後公車就這樣開走了，消失在馬路另一端的盡頭，她還撐著傘站在原地，在傘的遮掩下，她靜靜地閉上眼。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淡然地笑著。
了解現實，從夢裡醒來。我不當壞孩子，希望在妳心中，我一直都是妳的乖孩子。
所以我必須對妳說聲『再見』。
媽媽，媽媽，媽媽……。
西提抓著握環，失神地注視著公車的後窗，見那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被雨吞沒。
裘踩著興奮的腳步，往傑西打工的地方跑去，只是見一面，應該沒關係。只是見一面，不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吧！
印象中的你，是個慷慨的人。
裘走進可以直通傑西打工地點的小巷。越接近巷子裡，裘就覺得心跳得好快，感覺會見到什麼令人驚訝的畫面。
若是看見傑西跟別的女生在一塊，那他就要笑著說自己只是順道經過，來看看哥哥工作的模樣。
如果是傑西跟同事一起工作的話，那他就要開玩笑地問需不需要幫忙。
理想的情況，當然是只有傑西一個人偷閒地在後門偷抽菸。他會安靜地看著傑西，傑西問起幹嘛一直盯著他的話，就要用懇求語氣說，再給他兩分鐘的時間，兩分鐘過後，就會乖乖離開。
以上假想情境都不是的話，自己應該要採取什麼動作才是正確的？
裘站在原地，定格地看著眼前的一團混亂。剛跟自己道別的亞修，正揮著拳頭的傑西，被逼到角落，嘴角流著血的西提。
感覺好像在拍電影。裘拿起距離自己最近的啤酒箱，往西提的方向走去。
西提不甘示弱地往前衝撞擋在前面的人，另一人趁著他一個不注意，拿棒子揮向西提，眼角瞄到有東西揮來，西提反射性地用手去擋，頓時聽見手腕上傳來厚實的敲擊聲。
被鈍器擊中的部位傳來的痛楚，讓西提發出悶哼，但更讓他驚訝的是科特同伴突然倒地，很痛苦地抱頭哀嚎著。
裘神情鎮定地站在那人的後方，手裡拿著箱角滴著血的啤酒箱。「西提，你沒事吧？」
「沒事……。」
「我已經解決掉一個了，亞修也解決掉一個，看來我們人數佔上風對吧。」他伸出手，而西提也將手交給他，好讓他將自己拉起。
裘原來是可以這樣毫不顧忌地傷害別人的人？西提心驚地看著倒在地上，摀著後腦勺痛呼的傢伙。
科特被傑西壓制在牆上，領口被緊揪著，這讓他有點喘不過氣而漲紅了臉。「放開我！」
「吵死了你，你沒事找人打你弟做啥？吃飽沒事幹是吧！」
「你懂什麼？」科特奮力地用雙手推開壓制自己的傑西，側身一轉，不爽地瞪著西提，「你給我走著瞧。」
傑西看了西提一眼，多少帶著譴責意味：你是對科特做了什麼？
西提撫著發疼的手腕，沒有多做解釋。尋仇不成，科特拉起倒在地上的同伴，剛被砸頭的人被拉起身，搖搖晃晃地站著，確定攻擊自己的人的位置之後，便朝那人衝去。
「弗恩？」才想問他有沒有怎樣的科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
裘沒有要閃躲的意思，要是他想報仇的話，他有自信能早一步將人擊倒在地。
亞修原本沒想要去替裘阻擋一個走起路來快跌倒的傢伙，只是看到他將手伸進外套裡就覺得不安。「裘！快閃開！」他趕緊衝向裘。
槍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住了，包含這起事件的起始人科特在內。
亞修捨身撲向裘，撐不住他突如其來的重量，兩人就這樣雙雙倒在地上，除了開槍的人以外，大家驚愕地看著地上焦黑的彈痕。傑西衝動地想要上前，瞬間卻被槍頭給指著，他立刻不敢輕舉妄動。
「不要過來！我手上可是有槍！哈哈哈。」
他失心般地大笑著，顯然他的心情現在很亢奮，這下眾人都露出不太妙的表情，尤其是離危險人物最近的兩人。
「喂！」弗恩朝科特喊了一聲。「你不是想要修理你弟嗎？要不要我在他身上開個洞啊？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瞧不起你。」
科特真的是作夢都沒想到，他的好兄弟竟然違法持有槍械以外，可能還嗑了藥。
西提其實也沒想過情況會變成這樣，前半場還在想像之內，中場過後，就超出他的想像了。他走到科特面前，雙眼耿直地看著兄長。事情有一半是他惹出來的，他不否認，可他也不想晚上做惡夢。「打我吧！」如果能讓那傢伙高興的話。
科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為何弟弟在此時竟然表現得理直氣壯地要自己打他。
「快打啊！你小老弟都叫你打他了。」他持槍走近，高興地叫囂著，「像這樣！」他故意朝西提揮空拳，若不是他手上有槍，西提可能會用頭去撞他嘻笑的臉。
現在這種情況，叫他怎打得下去，科特只能死盯著西提，而弟弟卻是無表情看著自己。
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槍聲？要不然他們這群人恐怕不知要跟這不定時炸彈耗到何時？
弗恩朝原本是自己同夥的其他兩人揮手，要他們過去的樣子，同伴想起了搶銀行的新聞，多少體會到了被槍威脅的身不由己，但幸好持槍的傢伙，跟自己是同陣線。
「快打啊！」弗恩似乎開始不耐煩了。「再不動手，我就要替你動手了。」
傑西忿恨地看著科特，其他人也是一樣地看著，感覺全世界都在等科特動手，西提也是，對於科特的遲疑，不如給他一拳痛快。
牙一咬，科特揮出了拳頭，這拳讓西提的嘴唇破了，臉頰泛紅發熱，再過不久鐵定腫起來。
「太輕了！」弗恩不屑地推開科特，毫不猶豫地給了西提第二拳，力道之大，讓西提的身體傾斜一邊地勉強站著。
西提也算是咬著牙撐著，沒喊一聲痛，但說真的，他眼前的景象，大家似乎都像喝醉了酒。
科特就站在他的身後，也許是愧疚感使然，也或許他根本沒想要做到這地步，他忽然張開雙手死命地抱緊弗恩，用自己身體的重量將人壓倒在地。
「科特！放開我！」弗恩生氣地掙扎著，沒想到科特會這樣對他。「我好心幫你，你竟然背叛我！」
西提見情況算是被控制了，頹然地坐在地上，吐出嘴裡的血水，摸著被揍的地方，好痛。
傑西強硬地拗著他持槍的手腕，要他把槍放下，誰知他竟然握得死緊。「你就乖乖就範，省得我把你揍昏。」
「辦得到……你就試試啊！」被抱得快喘不過氣的弗恩，算是最後的抵抗，冷不防地扣下了板機。
第二聲槍響，讓傑西直接揍昏了弗恩。
「F**K！害我又嚇出了一身冷汗。」傑西抬頭看向裘的方向。「亞修你們沒事……吧？」
裘才想說沒事，亞修人就先倒在他身上，「有沒有那麼倒楣啊？」他壓著自己的腹部，笑得有點難看，跟以往那痞痞的笑容比起來，差距甚大。
撐著亞修的手，忍不住發起抖來。
創作內容
【BL】Cross the Breeze_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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