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 Novel PCS 2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有能者不事生產，無能者掙扎求存。
盤踞在古代遺跡的魔物，不知道什麼緣故開始活躍，他們主動離開遺跡，在周邊區域肆虐，或者前往更遠的地方進行殺戮。
在魔物肆虐的區域裡，各個鄉鎮村落絕大多數人的記憶之中，享受晚餐說說笑笑的景象彷彿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戴爾？」
這裏是穆爾村，盛產一種黑色的清脆蔬菜——木絨，當值花季時，會生出大量的白色絨毛，在夕陽的餘暉下、銀月的照耀中漫天飛舞。
木絨的花季始於深冬大寒時，恰好在日月交映的那三天，往日裡，這幾天會是穆爾村最熱鬧的時節。
然而，現在只剩幾個半步踏入棺材的老人，還態度頑強的守在村莊裡。
「戴爾，是你嗎？」
瞭望塔旁的一棟木屋前簷下，一個禿頭的老男人正大喊著。
這個老男人面容憔悴，只剩幾根銀白色的髮絲隨風飄揚，臉上的皺紋相互擠壓著，構成一條條扭曲的溝線，一道巨大的疤痕從右眉角延伸到左肩，橫亙整張面容。
他所坐著的，原本還在搖曳的躺椅，此刻已經緩緩停下。呼喚中的戴爾沒有回音，使他迅速升起警惕心，藏在皺紋裡的雙眼睜開，混濁的瞳眸閃過寒光，周身瀰漫銳利的氣息。
「戴爾，給廚房裏的湯添些柴！」
說著，他提起手邊保養得鋥亮的鐮劍，彎下老腰踮起腳尖，悄悄往木屋側面接近，離開前，還輕踢躺椅一腳，讓它繼續發出咯吱咯吱的藤木拉扭聲。
「聽到了沒！戴爾，要是湯冷了我就打斷你的腿！」
從木屋的前院轉向側廊處，有一個很大的死角，禿頭男人在這裡停留一會兒，聽著另一面的動靜，斷定活動的並非其他生物，正是人！
會是誰，難道是刺客？老人的神色變得憤怒，似乎勾出腦海裡不好的記憶，心中殺意升騰而起。
刷啦——
突然間，那個人似乎察覺到什麼，撥開植被往遠處逃離，驚起幾隻鳥兒振翅飛起，草葉摩挲的聲音加劇。
被發現了！意識到這一點，禿頭的老人拋開心裡諸多疑惑，急匆匆追了出去，揚起雙臂，高舉鎌劍……
「喝啊！」
「咿呀呀呀呀呀——！」
雷霆般的怒喝伴隨著兇厲刀光，從頭頂上垂直切下！
頃刻間，刀深入土，偏轉的刀鋒幾乎是貼著少女的肩膀削過，她端正的面容此刻無比蒼白，睜大的雙眼慢慢失去焦距，翻著白眼癱倒在地。
一股可愛的氣味從胯間傳出，她相對於成年男性而言稍顯嬌小的身軀，此刻正因恐懼或別的原因而抽搐著，原本有些失態的身姿，看上去反倒給人以香豔的感覺，讓人心跳加快。
除此之外，還能窺見那件破爛不堪的衣衫之下，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痕遍及全身，以及不可避免會注意到的，那迷人的曲線……
滿面皺紋的老男人一面盯著少女，一面皺著眉頭思索著，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無法下手的原因，就在於那迷人的身段。
但是，美色不該成為理由的，為什麼這次會……？
想到這裡，他的臉色頓時垮下來，「我敖天一生狂放不羈，剛才可是心軟了？難道真是老了，揮不動刀子？」
敖天努力的將視線從少女的胴體上移開，把注意力放在傷口上，仔細一看，這些都是鏖戰才留下的傷痕！
跟其他連洗衣做飯都會疲憊的女人相比，面前這位光憑外貌估計不超過十二歲的少女，竟然擁有可以鏖戰的身體能力，隱藏在這少女背後的事情絕對不簡單！
——超凡者。
在瓏爧帝國裡有幸接觸「他們」的人，都是這麼稱呼他們的，他們或是游離於社會邊緣，或者自成一派，可能是守序的執法者，也可能是帶來混亂的惡人。
如果剛才能夠切下去，就不必徒留煩惱了。
「唉——麻煩！」
敖天拎著她回到屋子裡，一把扔上床去，稍微搜索她隨身攜帶的東西，發現除去一塊爛麵包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那是今天早上剛蒸出來的？敖天摸著下巴想，難道這個少女的目的就只是想偷吃東西而已嗎，既然如此，暫且認為少女並不是帶著惡意的目的而來吧！
禿頭老人稍安下心，轉身離開房間。
「嗚……嗚咽……」
漆黑的房間內，蜷縮的少女雙手緊扒著身上的厚重毛被，昏沉在睡夢中的她，眉頭緊鎖，神色哀戚。
在夢境裡，眼前又亮起了殘陽的豔紅色。
一隻寬大又粗糙的手掌將她的手包覆住，拉向前方。
「對了……想吃蛋糕嗎？」
「想吃。」
視線的前方是一顆比記憶中更暗的夕陽，走在她身前半步的男人是飼育員，但只是一眨眼，她就發現男人不見了。
她停下腳步，環視周圍形成包圍圈的干涉者，人牆中走出一人，對著她說了很多話，其中只有一句聽得最清楚。
「處決編號1013290的人員，將由妳來完成，請注意，妳接下來的表現，會影響組織對妳的態度評價，是否端正妳的態度全由妳來決定。」
眼前的視野突然變得黑暗，當再度睜開雙眼，看見的是冰冷的房間，在這長達三天的時間裡，她為了執行這個任務而接受組織的監管與調適。
站在一部機器前，她本想說些什麼以表達心裡的猶豫，然而還未說出口，轉身一看，飼育員就站在她的身後！
在荒涼的村莊外，夕陽的嘲笑中，兩個人不眠不休地打了一天一夜，奧華拉每次揮動拳腳，心裡都萬分猶豫，即便打中也不敢使力，而飼育員則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一面有來有往的交手，一面還可以勸說她離開組織。
直到隱匿在遠處的觀察者開始呼叫干涉者，飼育員才察覺到組織包圍在四周的人手，神情變得慌張起來，大喊到：「既然妳執迷不悟！就在這裡沉入永眠的神國吧！」
冷不防襲來的、根本不像是高級觀察員能擁有的渾厚力量，將她一舉推上高空，拋向遠方，看著眼前迅速遠離的飼育員，奧華拉伸出手，想要搆到他。
「不不不不不不——！」
猛地坐起身，奧華拉伸出手，一把抓散了面前的空氣。她用力地喘息著，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吸引著身旁的人的視線。
「咳……咳咳！」
身旁那人發出意味不明的輕咳，不過她沒有理會，只是呆愣愣地收回手，攤開什麼也沒抓到的掌心，神情悲傷地盯著。
「呃，不管怎麼樣，事情都過去了，打起精神吧！」
「我叫戴爾，小姐姐怎麼稱呼？」坐在床邊的人說著，面露爽朗的笑容。
聽見聲音，奧華拉才勉強從夢境的餘韻裡清醒過來，她側過臉，看見一頭紅色短髮的少年時，不由得愣了一下，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啊……這裡是我的房間，小姐姐想喝點水嗎？還是想下床走一走呢？」
木製牆壁和天花板，沒有衣櫃也沒有桌子，狹小的空間裡勉強塞下一張床，和一張椅凳，牆上只有一扇窗和一幅畫，摺得整齊的衣物疊放在牆角，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小……小姐姐？還在睡嗎，唷呼！聽得見嗎？」
這裡是哪裡？奧華拉思索著，這才逐漸回憶起自己暈倒前所發生的事。
「還是……還是小姐姐想……」
「我叫奧華拉。」
輕聲打斷紅髮少年戴爾的話，奧華拉掀開被子側過身，一點一點挪動屁股，不理會少年嗚哇嗚哇的亂叫逕自下了床，緩緩走到窗邊，朝屋外張望著。
「哇啊啊啊啊啊！喂！好歹先用這個披著吧，喂喂！有聽到嗎？」
窗外本來應該是一片青綠色的草皮，在陽光明媚的早晨散發勃勃生機，但是幾個還冒出焦黑煙柱的淺坑破壞了這一切。
從打鬥的痕跡來看，恐怕是掘土龍所為。
「女……女孩子要有點操守的吧！」
發出聲音的噪音源跟在身後，緊接著，奧華拉就感覺到一張薄被子披上她的肩膀，身後的少年繼續說：「為什麼要穿那麼暴露的衣服呀，待會我幫妳打幾個補丁吧！」
或許是覺得太吵了，奧華拉張嘴說到：「出去。」
「哈？什麼？叫，叫，叫我出去嗎？」
「對，請你出去，離開這個房間。」
戴爾本來還想問為什麼的，不過在看見奧華拉微蹙的眉頭後，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房間，順手帶上房門前還偷瞄了一眼。
只見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照在少女曲線畢露的身體上，白皙的肌膚滿是紅潤光澤，各個部位大大方方地展露在眼前……
砰！
奧華拉伸手將門推上，不顧門外的少年鼻子被撞得生疼，一把將身上的薄被子掀掉，靜靜地站在房間中。
片刻後，從曲線美麗的頸部，到纖細的手臂，再到腋下、背脊、胸腹、臀部、雙腿內外側，幾乎是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部位，包含隱藏在口腔裡的，都開始開裂。
——鰓狀肉褶。
或許飼育員原本就打算帶著奧華拉離開，也或許是預見兩人遲早會分道揚鑣，為了讓她獨自生活時可以避免過去經常發生的問題，所以一個月以來，幾乎都在說明關於奧華拉的觀察報告。
奧華拉有好好地記住飼育員所說的，也因此瞭解自己並不是人類，真正的人類不可能碰觸到她的「呼吸」後，還保持完整的意識。
原因就在於，當肉褶掀開後所暴露的，呈細小孔竅狀的Px之眼。
「呼——」
可能是太久沒有呼吸的緣故，肉褶裡的孔竅與空氣甫經接觸，就用力地吞吐著，奧華拉也因此有重獲新生的感覺，不由得仰起頭，長吐一口氣。
同時，由於全身上下的肉褶都開裂的緣故，藏著的液體淋滿奧華拉的身軀，水亮的色澤在肌膚上流動，拉成絲狀滴落在地面上，凝結成布。
這是一種摸起來細膩的纏布——織雲絲纏布，據說是用織雲絲製成的逸品，損壞後會成為液體，把它們湊在一起，待其凝聚就能恢復原狀。
將這些穿戴打理好，再把四顆玻璃珠串在布料尾端，重新閉起肉褶後才算告一段落。
說起來，為什麼那個男生沒事？這樣的思緒突然竄過腦海，她有些後知後覺的想著。
「他不是人類嗎？」
穆爾村位於中央遺跡的南側，距離魔導聯盟比較近，但是村民大多數都從什士多大陸東邊而來，且民風較為保守，因此還保留著大部分瓏爧帝國的生活習慣。
目前守著村莊的幾個老人們，也都有著瓏爧帝國的身份，其中地位最高的是第二禁衛軍軍長敖天，主修軍兵劍術和鍛龍煉體功法。
不過由於年老體衰，大部分生計事務都交由戴爾處理，包括驅逐魔物、整理農地、環境打掃、食材烹飪等。
以往這些事由粗神經的戴爾來做，總會出現一些紕漏，不過，從一週前少女來到這邊後，事情就變得井井有條了。
「戴爾！叫你拿杯茶，死哪兒去了！」
「等！等等！等一下！」
木屋前簷下，搖著躺椅的老人大喊到，聽著屋裡慌慌張張的腳步聲，他面露淡淡的笑。
敖天會選擇假死，提前到這邊隱居的原因有很多，不過最主要的原因卻是一個孤兒——戴爾。
「哇啊啊啊啊啊——！」
劈哩啪嚓——
隨著響動愈來愈近，可以知道戴爾也愈接近，但是也因為這樣，摔破碗盤的聲響變得非常響亮。
敖天強自壓抑著笑容，讓臉色重新沉下去，等到戴爾站在他面前時，那滿面皺紋的面容已經恢復到往常那般嚴肅。
「搞什麼東西！做事情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見戴爾低頭不語，敖天哼一聲，倒也沒打算責罰，只是劈手奪過斟滿的茶杯，說：「待會記得把地面收拾乾淨，聽懂沒有！」
「是……」
「收拾乾淨了。」
跟著戴爾後面答話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她姿態悠閒的踱出房門，慢慢走到戴爾身旁站著。
望著眼前白玉般的人兒，敖天的臉色也不由得緩和下來，「是奧華拉啊，如果戴爾這小屁孩能有妳的一半，那我可就放心囉……」
戴爾似乎有些不滿地想說些什麼來反駁，不過老人沒給他機會，只顧著和奧華拉說話。
「早餐吃了沒啊？」
看見奧華拉點頭，他笑瞇瞇的說：「好，吃了就好，要定時定量知道嗎，想吃什麼爺爺都給妳買回來。」
「不過，現在是冬天了，不想多穿幾件嗎？」
對此，奧華拉一如既往地搖頭，敖天看了有些擔憂地說到：「如果有壞人盯著妳看怎麼辦？還是多穿幾件吧。」
戴爾站在一旁，白眼翻得跟那個什麼似的，心想我這十幾年的，被一個只來一週的女生比過去了？
而且當初盯著她瞧的人裡面，不就有你老人家嗎？
走神的戴爾心裡忿忿不平地數落敖天，直到平地驚起一聲怒吼，才喚回他的注意力：「聽到沒有！戴爾！」
「有！聽到了！」戴爾慌亂地大喊道。
「那你說說，我剛才說什麼？」
「呃——」
若以人種來判斷，戴爾有很大機率來自莫多王國，但是沒有魔法的才能，而且覺得劍術很帥，因此從小就跟著敖天學習軍兵劍術。
他的進度遠超常人，可是從思想和態度上判斷，卻又不像意志堅定的人，對此，敖天也是苦思很久，才確定他擁有異能。
那是一種讓人不必錘鍊意志，也可以不為外物所惑、不被心魔所擾，擁有堅定之心的異能，敖天對這件事一直守口如瓶。
而現在，他要再加一重保險。
「奧華拉，戴爾睡了嗎？」
隔日，夜晚，敖天和奧華拉坐在木屋前簷下，放低聲音交談著。
「睡了。」
「很好，我希望妳可以跟著戴爾，到納羅莉茲學院學習，他不適合軍兵劍術，或許在學院裡可以找到屬於他的路，但他身懷異能，這是不能被別人發現的，我希望妳可以幫助他，把這個秘密藏好。」
兩個人的視線都沒有交集，不過敖天知道奧華拉正在聽著，於是接著說到：「等一下我會跟妳說明他的異能，這可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不過，妳得先答應我。」
「好的，我答應你。」
「乖孩子，奧華拉，我也希望妳能幸福，明天妳就和他離開這裡吧。」
看著滿面皺紋的敖天，奧華拉忍不住站起身，「你呢？」
「我會待在這裡，奧華拉，或許妳也察覺到了，『他們』是因妳而來，但我們不怪妳。」
「這八天來，真是謝謝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