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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世界樹之上》第一章:星辰與花(一)

| 2017-07-04 15:49:12 | 巴幣 10 | 人氣 558


  渡鴉在嘶鳴,宛如溺斃黃泉亡靈們的淒絕哀號在虛空中徘徊,放眼望去那竟是一片赤紅,好似天使失足摔落時,破碎白羽所流盡的腥血向天空吶喊最後溫度。

  殷穹之下望不見盡頭的花海連綿,無數不具名的花朵相互依偎著,難堪攀折的瘦弱身子輕微震顫,像是在憐憫彼此,又像是在哀悼己身的渺小。

  忽有一陣狂凜的風自世界以外侵襲而來,貪婪地抓取所能及之物,無情地吹走繁英不可一世的傲氣,但這些都不足以填滿入侵者的空虛。

  冷冽蠻橫地收割百花的生命,腐黑迅速染上它們自豪的美麗,殘酷捻熄卑微的苟延殘喘。風不知節制地啃噬娉婷,無視萬籟聲嘶力竭的悲鳴。

  ──上天泣血、大地凋零。


  少年喘著粗氣霍然起身,瞠大的妖異紫瞳擺盪恐懼,他伸手輕扶疼得有如炸開的腦袋,卻撩起一把冷汗。

  「……歿英?」

  低聲喃念著幾乎被他遺忘的名字,當熟悉的臉孔浮現腦海時,少年愣然一震,掀開棉被便往外頭奔去。

  不管拉門開啟時在黑夜格外清朗的碰撞聲,他拔開雙腿奮力奔跑著。

  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不,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踩踏木頭的足音沉悶而響亮,如同少年越發躁動的心跳,他咬牙、舞臂,甚至給自己施加能加快腳程的法術,疾風撲向滿身盜汗的身子,刺骨得很。

  停下急促的步伐,引領他止步的卻非抵達目的地,而是若有似無的鐵鏽味混雜著古木清香繚繞四方,少年縮了縮五指而後握緊,漂泊的眼神也在瞬息堅定。

  隨著距離漸減,鮮血衝擊嗅覺的冰冷更是濃烈,將手搭在拉門的門把上,少年望著不沾半點塵埃的綢製門板,素面上瑰麗的刺繡圖案一如往常地閃爍象徵掌權者的貴氣。

  他知道門後發生了什麼,也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必須盡快。」

  眼神一凜,少年使力推開門板,月光為滿屋血液點上銀華,波光的一明一暗皆倒映在他眼中。

  擁抱一切的殷紅,無奈地覆上先祖們從異族手中奪得的寶藏、訴說近親相殘的痕跡、兩人悖德擁抱的溫存,以及那死氣沉沉地匍匐在地的、一頭如雪的白髮。

  位於房間中央的人影似乎是感覺到他人接近的氣息,徐然抬頭,少年對上藏於白絲間的一雙暗星,怔了怔。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滿腔怨憤抑或幾近將人撕碎的恨,然而實際上在對方眼中揮之不去的,卻是空洞與死寂。

  「墨梨?」

  這一聲叫喚才讓少年盼見生命流回對方眼中,他看見墨梨震了震,視線離開他轉向他處,環視一屋子狼藉後定在懷中之人身上。

  墨梨伸指輕觸那人雜亂的髮絲,接著托起一張不願瞑目的駭人,在他喉中已沒有平日兩人交換彼此時的粗喘,也沒有來到顛峰之際傾吐的黏膩耳語。

  顫抖著放下那人與不見蹤影的身軀分離的頭顱,墨梨看向少年的眼神茫然,宛如稚齡孩童,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然犯下的過錯。

  看著這樣的他,少年突然湧起一股酸楚,然則現下並沒有給他大哭一場的餘裕,收回差點落下的淚水,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墨梨的手。

  「快!跟我來!」

  「等……」

  被少年硬是拉起身,墨梨早喪失氣力的雙足蹣跚,一個不穩又跌坐在地,見狀少年二話不說將人攔腰抱起,半刻也不敢怠慢地離開此處。

  少年未著履的單足甫一落地,一震撼天地動隨之乍起,他咋舌蹙眉,示意墨梨抱緊一些,抬手虛捏便是五張符紙入手。

  「封!」厲聲喝道,少年在身前以掌畫出半圓弧,符紙順著他的動作一一焚燒自身並且化作五個透亮的古文字,接著依序沒入天際,震動便於頃刻平息。

  暫時封住追擊者的行動,少年自知依領頭的能力,那樣臨時構築的法術肯定無法持久,昂目望去半空中時隱時現的紫色薄光,再低首計算他將做之事該付出的代價,少年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臨搖擺。

  「亞神……」少年聽見懷裡的人低聲呼喚他,他感覺到墨梨動了動身子──他是在搖頭,「罪……祭司……」

  『那會被定罪的,你可是大祭司,別為了我做這種事。』

  那是亞神在對方所剩無幾的言語能力中努力拼湊出的意思,身為一族的大祭司他負責架起守護本家及分家的防禦,好抵擋那群總不安好心的「雜種」混入玷汙了純潔的聖地,如今他即將為了身負極大罪的摯友背叛他崇高的地位與族人的信任。

  他是猶豫了沒錯,但是他也很清楚現況不允許更多的躊躇不前。

  收緊手中力道,亞神道:「我不會回頭的。」

  壓低重心運起妖力,紫色氣流自腳下激起盤繞而上,撩動亞神額前的縷縷藍絲,若是有人在場定會被強勁的妖力與堅毅果決的眼神震懾得退避三舍,情不自禁躬身讚嘆大祭司的威儀。

  雙足一蹬留下殘破的影跡,下一秒兩人已來到結界的邊緣,亞神往掌中凝聚妖力的同時口中低語破除的咒令,將對此地的眷戀推出前一刻他憶起許多事,他知道自己還是心軟了。

  闔眼無聲歌頌最後的祝福,妖族至高無上的隔絕之牆應聲碎裂。

  他們在墜落。

  向上直撲而來的疾風牽引著墨梨淨白的千絲凌亂,亞神抬頭瞪著星斗點綴的夜幕,那一頭秀髮竟猶似劃破天際的銀河驚豔,因月華而晶瑩透亮的滴淚隨行,他忽然覺得自己在夢裡遊蕩,虛浮而美麗。

  無視不斷拍襲全身的酷寒,他不自覺勾起笑容,卻壓抑不下哽咽。

  亞神不想讓墨梨聽見他自責的聲音,但是任他如何奮力抑止還是徒勞無功,他想和墨梨道歉,崩解的嗓音卻時時阻饒他,他僅能不斷收緊環抱對方的雙臂來安慰摯友,更是安慰自己。

  他已步上不歸路,從今爾後他倆將過著逃亡的人生。

  「墨梨,抓緊了。」

  低聲叮嚀,揮別淚水的雙眼堅毅不已,亞神凌空瞪足硬是在月夜的畫布灑上暗紫色的碎圈。

  兩人正在高速移動,然而亞神自知這樣的速度還不足以甩開業已掙脫束縛的追擊者,持續催動妖力扭曲空間與時間,夜色裡的繁亮於兩側割劃數不清的銀痕。

  狷忿的大氣猶如定罪的鎖鏈牽扯全身──那些過去他一次次為死去的前任家主執起的冷澈。

  為了他們可笑的、孩子氣的友誼,究竟讓多少權力鬥爭的失敗者葬身祭司的業火?

  亞神這才醒悟自己一直以來都聽從旁人的話苟延至今,父母的期望、家主的期望、朋友的期望,有幾度他親自掐住心裡那個嘶吼異議的聲音,最後痛苦地讓它沉回海底,只因他害怕失去一切,所以瘋了似地抓取任何能夠觸及的事物。

  他看過太多被遺棄的棋子的下場,他的摯友抑是其一。

  今日是他早已在虛夢中遇見的未來,他反覆忖度多次該如何是好,卻仍無法自腦中抽出滿意的答案,俟及夢境寫上真實,不等大腦反應身體便逕自動作起來。

  必須救墨梨。

  這也意味著將讓十數年來的不懈潰堤,但他若不伸手抓住那雙白皙的脆弱,等待摯友的便是死亡。

  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若說過去的他是被囚禁且折翼的籠中鳥,墨梨便是獸爪般鐵欄外的繽紛花海、是荊棘猖獗的崎嶇中僅存的淨土,唯獨面對對方他不需要回應半分令自己喘不過氣的期望,只作為「噬夜亞神」這樣的存在活著。

  他為了使因地位而受到不公平對待的父母眼中點上星火,徹夜苦學成為祭司的方法,縱使他從來都不期待站上祭司台,以白布蒙起雙眼、揮舞墜星。

  他為了守護祭司的妝紋,在摯友被賦予姓名的當日選擇吹燃紫焰,讓墨梨叫喊至氣若游絲的嗚咽沒入塵土,即使他任由自己清淚流淌,尖叫著撕碎對方僅存的點點意識。

  他為了抓緊與成了家主的好友的友誼,背對閨房無視後頭傳來陣陣恐懼的嘶啞與讓他不住顫抖的自己的名字,而曾經三人追著彼此打鬧的情深早變質,徒剩不倫的癲狂及下對上的無可僭越。

  他渴望自由,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

  他確實累了。

  又或許是心念贖罪。

  將臉埋進墨梨的胸口,亞神勾起只要輕彈便會消散的笑容,他道:「就這樣吧,我們兩個一起到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過著平靜的生活,你不是罪人『墨梨夫人』、我也不是噬夜一族的大祭司,就我們倆……」

  輕吐連自己也不確定會不會降臨的未來,終而在現實手中毀於一旦。

  亞神停下腳程,呆愣地望著眼前一片霧霾,濃得就是瞇眼也無法看穿的淨白猶如一堵伸入天際的高牆,在它之後是雲煙似空虛、渺茫的希望。

  啊啊、他怎麼就忘了呢。

  為什麼明明恨不得逃離卻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眾星殞落之地」──將妖族領地重重包圍的死氣之原,據說佔據視野的白霧會一點一點吸取接觸者的生命,在此死亡者靈魂將永世不得超生。

  也的確投身的生命各個有去無回,他們究竟是成功逃出了抑或成為滿地星子殘骸一員,從簇擁本家與分家的遍野「雜種」據點便可推知一二。

  這是個死局。

  亞神托抱墨梨的雙手震顫,察覺到對方異狀的後者昂首淡瞥亞神正絕望地垮臉,就是認知尚停留在幼童時期的他也明白他倆是走投無路了。

  「亞神……」呼喚著摯友的名字,墨梨眨了眨琉璃一樣晶瑩的紫瞳,當亞神垂眼對上他的視線時,無須言語他也理解墨梨的意思。

  直瞅著自己的雙眼不見波瀾,亞神尋不著過去推開拉門時,對方發現是他而爍動的喜悅,也摸不出他替對方置妥髮簪之際,鏡面反射墨梨溫柔的笑意。

  死水似的空寂──墨梨放棄了求生。

  到此為止了嗎?

  他始終無法逃離這個鳥籠嗎?

  看了眼霧牆再望向墨梨,亞神忽然有個想法,而這竟令他頓時鬆下一身緊繃,浸淋前所未有的解放。

  他訝然瞠目。

  「哈……原來如此嗎……哈哈……」

  轉向懷中之人,亞神將額頭靠上墨梨的,他放手胸口澎湃的千萬情緒使之流淌世界盡頭,近距離凝視摯友漂亮的臉蛋,眼前傾世逐步模糊,他感覺到兩道液體輕拂雙頰。

  「我們走吧。」

  他哭著也笑著驅動下肢。

  心知肚明對方決定的墨梨闔上眼簾,勾起微笑。


  亞神不清楚自己在茫茫霧海行走多久,僅能清晰感受生命力一絲絲滲入縹緲,以此計算兩人已進入多時。

  筆直地看著前方,他的心思卻未駐留於刺目白霧上。

  他想著兒時的往事。

  當時無論是他、墨梨還是摯友的兄長都頂著不到一尺的身高,就是伸手也勾不住祈願樹的枝椏,無法在慶典中親自為自己摘下先祖祝福的三人,只好手拉手擠出人群。

  人手一把紅燈籠晃悠,他們追著彼此在熙來攘往間穿梭,清朗的喀喀笑聲渲染童貞,那樣純粹的喜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了呢?

  守護一族輝煌的枷鎖業火、匍匐項背的罪孽之花、擺弄生死的悖德深吻,這便是他們三人。

  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吧……作為噬夜一族的一份子。

  「墨梨,你知道嗎?我在夢裡見到禁書上描述的世界,長著白羽的天使、能燃燒百世永不熄滅的龍息、高聳入雲的世界樹……我能夠自由進出我的居所,我能依自己的意志守護心愛之人,夢醒的瞬間我甚至清楚觸碰到從未體驗的快樂,如此真實……

  「吶、我說啊……會不會我們現在活著的世界才是夢?一個漫長、無趣又真實無比的夢……而我夢中的世界是僅能短暫停留的現實?」

  呼出殘存的幾絲溫度,被抽乾氣力的亞神總算不支倒地,散亂的藍髮錯綜,他連為自己重拾豁然的餘裕不存,僅能任由天空的顏色鋪灑大半視野。

  亞神在縫隙外撞見墨梨始終沒有拋棄他的視線,他一直認為對方的眼睛很美,宛如造物主失手摔落下界的珍物、稀世水晶,妖族特有的紫瞳住進對方眼裡竟削了幾分深沉,多了絲絲靈動。

  傳說妖族死後會化為天上繁星,他相信墨梨肯定是最耀眼的那一點燦明,而他……他不求自己將多麼醒目、流傳於世,他只求能待在對方身邊即可,就算光芒暗沉得使人遺忘。

  亞神伸出單手,艱難地捧起摯友的臉龐,他道:「墨梨……這是令人絕望的世界,我弄丟了自己的快樂,我知道有個地方能讓我獲得真正的無上喜悅,但是他並不存在於此,我費盡力氣也找不到它……」

  淚水又無情地濕漉側臉,他聽見自己的嗓音破碎而滄桑。

  「我不想死啊……我從未想過去死啊!然而若是死亡能引領我到達烏托邦……我、我……我祈願那並非神明頑劣的戲謔。」

  隨著虛氣洩盡,亞神慢慢垂下眼簾,一對琉璃倒映著摯友的倦容,墨梨奮力支起身子欲移向對方,卻因迷霧肆虐無以如願。

  他索性順著地心引力跌落而大字形仰躺,盯著漸趨濃密的白靄不自覺笑了,興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烏托邦啊……」

  低聲喃語像是孩童口無遮攔的愚蠢夢想,他閉上雙眼。



許多人嗆過我文筆太矯情太過度描述,為此我傷心好一陣子甚至把文章都隱藏了
然後跑去部落格偷寫,反正也不會有人看到,在那邊放什麼都沒關係吧?
行、我一直覺得上帝一定是抖S,我越怎麼想就越不是那樣......
有人很認真看完我的文並且很認真留言了,我才知道或許大部分的人並不喜歡我的文章、文筆
但是一百個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對上眼給你個擁抱

不管人家喜不喜歡我的文字
我自己喜歡嗎?
喜歡、我真的很喜歡
發布網路也從來沒有想獲得任何掌聲
只是希望有誰能夠從字裡行間看到電腦後的我

創作回應

拉麵蘭
真的每一句都有很多的形容與描述
看一下,就覺得腦袋跟不上了,很多複雜的形容詞
不過這也要大量的詞彙座基底才辦得到的,我就寫不出這樣的文章
我只會很直白地寫出來,像記述文一樣
加油~~
2017-07-06 00:01:33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怪癖,非要寫/看這種文章,應該稱得上文字癖吧!
很多人跟我講過這個問題,我把巴哈文章通通隱藏就是為了改善這個問題後來發現完全沒用,因為自己真的看不出來哪些事過多的敘述,然後別人建議的改法又會覺得這樣太少(???)或是自己看了沒感覺
我有時候也挺羨慕你們能很直白的寫敘述,自己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謝謝妳QQ
2017-07-06 10: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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