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撥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一連撥了三次，每次的結果都是一樣，到底怎麼了？
我又開始左顧右盼。
突然，一台有點眼熟的摩托車停在正前方，車主拉開安全帽的鏡子。
那個讓我擔心的要命的笨蛋。
「對不起，我……」
「笨蛋呆頭鵝！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真的很對不起，剛出了一點點小事情，所以遲到了。」
「大笨蛋！」
「對不起。」
或許是因為上禮拜的事件，讓我對車禍這件事情特別敏感。
雖然人沒事就好，但──「為什麼都不接我電話？」
「咦？妳有打給我？」
呆頭鵝一臉吃驚的從懷中掏出手機：「真的有耶！」
面對這種笨蛋一樣的回應，沒第二句話直接就是一陣粉拳伺候。
發洩完了，心中的緊張感也在不知不覺間煙消雲散。
接過安全帽，跨坐上車。
「要去你家吃飯？」雖然不太可能，但我還是問了。
呆頭鵝搖搖頭：「要去遠一點的地方。」
「是喔！」
「嗯，抓緊囉。」
聞言，我直覺的動作是把手向後伸，而不是摟住他。
畢竟我們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而已……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遲到耽誤了時間，這一次他騎的速度比上一次要快上許多。
這對第二次坐摩托車的我來說是一種恐懼。像是玩雲霄飛車沒有繫安全帶一樣的感覺。
「呆、呆頭鵝！」
「嗯？」
「騎慢一點好不好？我、我會怕！」
車子突然減慢速度，來不及反應的我，一頭撞上呆頭鵝的背部。
耳邊傳來噗哧一聲。
「喂！很痛耶！」
「對不起。」
雖然是道歉，從他的語氣當中我卻聽不出一絲歉意，甚至還有點戲弄的意味。於是我趁著紅燈的空檔敲了他一拳，還沒來得及收回手，他粗大的手掌早一步伸到後頭捏住我小手。
「妳可以抱著我的腰沒關係。」
「才、才不要。」
抽出手掌，扭頭不去看他。只剩下傳進耳裡的、他的提醒：「走囉。」
路程真的比上次要長的許多，又或許是氣氛的關係。感覺好漫長。
車子逐漸往人煙稀少的地方移動，從高樓林立的市區，變成空地和幾棟較大建築散佈的郊區，一直到蜿蜒的山路。
新聞說過、老師教過，單獨和男生到這樣的地方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雖然對象是那個笨到不行的呆頭鵝。
「要去哪裡？」
「餐廳。」
「怎麼會有餐廳開在這種地方？」
「真的有！我不會騙妳的啦！」
我沉默。前兩天跟著敏一起看的電視劇當中，壞人的台詞和他一模一樣。
「怕我把妳帶去深山吃掉啊？」
「你！」
呆頭鵝笑了笑，車子的速度又放慢了些。
「我不會傷害妳的，我保證。」
完全沒有根據的說詞，我嘆氣，選擇相信。
因為是他。
幸好他說的是真的。
「這裡是？」
跳下摩托車，望著突出山壁、數根木條支撐起的平台。
「我弟推薦的地方，賣下午茶和晚餐的餐廳。」
「好……奇特的一個地方。」
呆頭鵝莞爾，邁開腳步。
跟著呆頭鵝一步一步的走上階梯，在螺旋狀的樓梯在轉過第四個圈之後，店的本體出現在我面前。
簡單、樸素的小木屋。
招牌上寫著：「鄉之夢」
不對……應該反過來。
「夢之鄉」
呆頭鵝沒有注意到我在一旁耍白痴。向服務生交談了幾句，服務生點點頭，接著引領我們到座位上。
「這裡……」
「還喜歡嗎？」
「嗯！好漂亮！」
山坡上的店，我從位子上不用起身就可以看見整個城市。
「幸好妳喜歡。」
「等一下，應該就可以看到所謂的『夜景』了吧？」
「等會就看的到了。那個……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常常出來啊！」
「嗯？什麼？」
「我、我打算買車。」
「嗯，這樣啊。」
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想買車，但大概猜的到。他的弟弟張逸凡除了要打工上課，還有女朋友在，一直向他借車，身為哥哥的呆頭鵝也會不好意思吧！
我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不用點餐嗎？」轉頭一看，就連剛才的服務生也不見人影。
呆頭鵝一臉自然的說：「等等會自己送來。」
「不用自己選？」
「等等妳就知道了。」呆頭鵝的神秘笑容。
雖然有點怪，但……這也是他準備的其中一環吧？
看著陽光漸漸的消失在天的那一邊，小木屋那邊有了動靜。
一群同樣服裝的人，從小木屋魚貫而出。我認出那是服務生的裝扮。
看著他們動作的同時，我的餘光正好瞄見其他坐位上的人。
不算太大的木製平台，為數不多的木製桌椅，每一組的間隔都很大。
是巧合？我看見的每一個組合都是一男一女。
服務生打斷了我的思緒，兩個人分別送上四菜一湯。
我仔細一瞧，不會吧？
這四道菜，就連湯也是，全都是我曾向呆頭鵝說過的、我愛吃的菜。
原來他還記得。
吃飯時候不能安靜的人很多，呆頭鵝就是一個。換個角度想，也許就是利用吃飯時嘴巴必須動作的這一點，趁機把平常因為某些原因不能開口的話給說出口。
呆頭鵝開始說話，像是要把剛才路途上的寂靜給填滿似的，滔滔不絕的說。
「妳今天很漂亮。」
突如其來的一句稱讚，我楞了一秒。
然後害羞的放下筷子：「謝謝。」
「這好像是妳第一次穿裙子？雖然有搭牛仔褲。」
「嗯，是、是敏幫我配的。」
原本我的身上只有小敏的小洋裝和披肩，因為覺得太暴露了，所以我決定多穿上一件七分褲。
「很漂亮，真的。」
「嗯。」
呆頭鵝似乎察覺到我這樣害羞不僅沒辦法聊下去，連繼續吃飯也是個問題。
非常「機靈」的換了個話題。
餐桌上的東西越來越少，呆頭鵝四處張望的次數卻開始增加。
從十分鐘前就蠢蠢欲動，一副就是有事情想做，卻又不知道為什麼不做的樣子。
「你是不是想做什麼？」
他搔了搔頭：「呃……我去下洗手間。」
「去呀！」
真是個大傻瓜！雖然我確實有點怕在這種地方獨處，但也沒必要這麼顧慮我吧？
盯著黑夜中城市的光亮，果不其然，很漂亮！
細碎的腳步聲傳入耳裡。
回來的真快。
「小姐。」陌生的聲音。
「是？」
掛著微笑的服務生拿著紅花站在座位旁。
「這個請妳收下。」
「咦？」
我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收下了他交給我的一束紅花。那服務生就好像只為了交代這束花一樣，轉身就走。
「等等！這束花？」
「稍後妳就會明白。」
服務生越走越遠，幾個好奇的目光也從我身上離開。
什麼情形？
呆頭鵝還沒回來，我沒辦法再把心思放在風景上，只好開始打量手中的花。
這觸感，是紙？
紙折的玫瑰花？
輕盈的音樂聲從小木屋的方向傳來，然後呆頭鵝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他換了一套衣服，一套全白的西裝。和他的傻臉有那麼一點點相稱的西裝。
「雍寧，我可以這樣叫妳嗎？」
「呃，嗯。」
傻傻笑著的他站在我身旁。總覺得這時候應該站起來才對……
於是我站了起來，而他在我站起的同時半跪下去。
「對不起，其實我對妳說了謊。」
「咦？」
「前幾天晚上我並不是在看電視，而是在折那些花。都怪我太笨了，折了好久才全部完成，對不起。」
「嗯……」
「有些話想跟妳說。」
「好。」
其實呆頭鵝會說些什麼我大概都猜的到，就和上次敏生日那時一樣的吧。
他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個盒子。從他笨拙的動作來看，我敢肯定他一定很少穿西裝。
絨毛盒子。果然。
打開，毫無意外的是個戒指。
「我一直很喜歡妳！雍寧。」
不同於敏當時的反應，我壓住心裡那份悸動，平靜的「嗯」了一聲。
「從剛見面的時候就對妳有好感，一直到現在才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妳。」
「嗯。」
「妳……能跟我交往嗎？」
「……」
「呃……以結婚為前提。」
我輕聲嘆息，心情平靜了下來。我知道不能拿呆頭鵝和王修明比，更不用說我對王修明一點意思也沒有。
但──呆頭鵝果然是呆頭鵝。
氣氛有些尷尬。
呆頭鵝還是一貫的傻笑。
如果我點了頭，那就是最完美的結局。但我卻還有些事情想要弄明白。
「為什麼是我？」
「咦？為什麼？」
「為什麼會喜歡上我？」
我知道他一定會開口解釋，但那絕對不是我需要的理由。所以我先開口：「你一定知道的，我很懶散、固執，長得也不漂亮，打掃也很笨拙……還有好多好多數不清的缺點是你還沒發現到的！」
說著說著，我哭了。沒有原因，就是想哭。
一下子就哭的稀哩嘩啦的我，還是堅持握著他親手折的花束，只用一隻手拭淚。
「為什麼都只說缺點呢？」
呆頭鵝站了起來，為我拭淚。雖然我還是哭個沒完。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啊！」
「不是這樣的！雍寧！妳很好妳知道嗎？」
我再次搖頭，我不知道。在愛情的面前，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哪一點好。
「在我因為家人的關係而感到失落時，是誰冒著被最恐懼的上司給責罵的危險跑來關心我的？」呆頭鵝的聲音很輕，溫柔的在我耳邊環繞。
「因為我身體不適而把工作減少，還貼心的幫我買便當的人是誰呢？」
「那才不是……說好了要還我的……」
呆頭鵝笑了：「因為我不小心遲到了，不但沒有生氣，還很緊張的關心著我的人又是誰呢？」
「那是因為你是笨蛋！」
我一邊灑淚一邊罵道。
「雍寧，妳很善良、很溫柔的呀！」
「溫柔什麼的，很多人都是這樣啊！」
「雖然妳說自己不漂亮，但在我眼裡，妳是最美的。」
「那只是、那只是你眼花！」
我大喊。呆頭鵝忽然張開雙臂，把我擁入懷中。
「雍寧，我只要妳。」
沒有掙脫他的擁抱，我還是哭著。
「妳說妳懶散、固執，那我就變得勤勞、更有包容心！妳說不擅長打掃，那就由我去做那些工作！妳不擅長的地方，還有我呀！」
我承認自己被他的這一番話給感動了。
呆頭鵝鬆開手，再次半跪在我面前。捧著戒指，他又說了一次：「跟我在一起，好嗎？」
我沉默。這樣真的好嗎？
「敏君小姐告訴我，妳是一個沒有自信的女孩，也有一點點害怕愛情的樣子。」
原來敏當時會說那些話，是因為這個笨蛋。
敏也在背後偷偷支持呆頭鵝嗎？
「忘掉過去的事情，未來讓我保護妳。」
吸了吸快要滴出來的鼻水，我罵：「笨蛋。」
「跟我在一起。」
沒有使用疑問句，我看見他的真誠。
「說話要算話喔！」
我轉過身，右手放在身後。
「一定。」
無名指傳來的觸感告訴我，呆頭鵝正捧著我手掌，套入戒指。
大小適中的戒指穩穩的套在我手指上，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掌，與我並肩看著夜景。
我也要……說出自己的心情才行！
「呆頭……不對，張克翰……」
我以為自己可以很冷靜的說出來，沒想到還是這麼緊張。
「沒關係，習慣怎麼叫就怎麼叫吧！目前會這麼叫我的也只有妳了，專屬的喔！」
這樣的笑容我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和平常傻傻的笑不同，很溫柔的笑容。
「我、我也……喜……」
忍著強烈想要撇頭過去不看他的衝動，臉頰發燙的我，就這麼死瞪著他。
而他，還是一樣的笑容。等待著。
「喜歡你……」
呆頭鵝，沒有回話。
是初吻吧？
在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接吻。
靜靜的闔上眼，就這麼讓他吻著。
這就叫「幸福」嗎？
甜甜的感覺在我心頭蔓延。
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不需要。
因為我知道。
我還會有更多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