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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日 - 01

又是四隻小貓咪的故事 | 2024-04-08 03:22:20 | 巴幣 2 | 人氣 46

小說 - 獨立日 系列
資料夾簡介
2020開始動筆的小說,一段發生在平行時空中台灣的故事...
最新進度 獨立日 - 02

這一天,溜進教室玩耍的春風拂過雅婷紅潤的臉。她撐著頭,看著校外一片片的櫻花樹,都長出粉嫩可愛的花瓣,此時的她正在上公民課。

雅婷是這個新國家的年輕世代,留著一頭秀麗的烏黑長髮,她那藏在水亮大眼底下的純黑瞳孔,以及窈窕勻稱的身形實在誘人。

雅婷不喜歡乖乖坐在書桌前讀書,只要一坐在書桌前面,屁股就像長了蟲一樣,一秒都不讓她坐住。相反,她喜歡每天放學跟那群好麻吉們出去逛街溜達,地點總會挑台北那些好吃、好玩的地方。有時她們會去西門町搜刮動漫精品,有時去北車(台北車站)地下街打遍全部的街機,有時去信義威秀刷完幾部國產動畫電影,甚至還會待在士林夜市一整天,把所有攤位都吃過一輪...幾乎全台北市都有她們的足跡,她們甚至一度計畫要不要挑戰外縣市。

「還有一年,大家就有投票權了,投票是我們身為台灣公民的權利和義務。雖然還有一年,但其實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可以開始觀察到底哪一個政黨候選人的政見,是對台灣最有幫助的了...」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下課的清脆鐘聲,毫不留情地打斷台前老師的掏心掏肺,眼看班上那幾個愛玩的男生就像倒數完的火箭,幾乎都要從座位上射出窗外,只得宣布下課。

「走囉走囉!佔場、佔場!」
「北七,你還在睡喔?快起來,佔場地了啦!」

這節下課有足足20分鐘的時間,任何愛打籃球的同學都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更別說班上那些臭男生了。至於班上其他的小圈圈,則是各自為政,各有天地。

「哎哎,聽說這次的選舉造勢都很吸睛喔~!」佳佳難掩興奮之情,雀躍兩個字就寫在臉上。佳佳是雅婷親密的好朋友之一,她綁著一頭棕髮馬尾,臉頰上有些雀斑,頂上的黃色大蝴蝶結就是她的註冊商標,還會隨著她走路的一搖一擺翩翩飛舞。兩人無論是逛街、看書都形影不離,甚至連喜歡的電影類型都十分相近。只要碰在一起,她們就無話不談。

「喔,對耶,選舉就要到了!」雅婷附和著說:「聽妳講我才注意到。」

「哎,真假,你也太遲鈍了吧?明明昨天去西門朝聖的時候,街上都是選舉廣告啊!」

「肥婷那天就只顧吃和玩,眼睛都在同人本上,EY嗎?」昱文在一旁揶揄說。

「我不肥!你這個死眼鏡仔!我只是最近胖了一公斤!」雅婷直接把他的頭壓在書桌上。

「妳個肥仔滾啦!不要鑽我太陽穴啊!!」

所有人都笑了,在一片笑聲中,穿插好麻吉們滿滿的流行語,就是雅婷的日常。

「剛趁上課的時候上網查了,星期日在自由廣場那裡有共台黨的造勢,聽說當場會發鐵路便當喔!很多人都搶著去!」

「哇!太台味了吧!然而這機會並不屬於...」

「喔喔?鐵路便當?」雅婷眼睛忽然發亮了起來「我最喜歡吃的東西就是鐵路便當了!」

「那我們約當天什麼時候集合?地點呢?」

「不如這樣吧...」

只瞧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計畫著,二十分鐘的下課時間匆匆就過...

*****

要說雅婷有什麼特色的話,大概就是她每每晚睡早起卻總是精力充沛吧。台灣的高中生多半都晚睡晚起,有的是因為玩電動,有的是因為要做功課,每逢假日不是睡到快中午,就是睡到下午。與他們相比,她的晚睡早起就顯得獨樹一格,因為對雅婷來說,假日的早晨可是不可多得的自由活動時間啊!

一如往常,雅婷起了大早,準時到達集合地點。出了捷運站,一片亮白罩在台北市的上空,雖然沒有太陽露臉,卻也溫暖舒適。

現在是上午11點半,距離活動開始至少還有半個鐘頭以上,於是雅婷一夥人悠閒的帶著一卡車流行語和笑聲,朝自由廣場前進。只是到了自由廣場之後,才發現露天舞台全場一半的位子已經被佔光了。

因為共台黨──共和台灣黨──是全台灣最受歡迎的本土政黨,有著光輝的歷史和對選民的赤誠,更重要的是,施政總是能得到滿意度百分之8、90的佳績。因此舉凡他們的造勢場合,沒有一次不人滿為患,被人潮擠得水洩不通,聽說這次造勢改到自由廣場也是這個原因,否則以往都是在街頭上。要想搶到一張紅板凳,就像和一群婆婆媽媽們同搶一件特價商品一樣難。這次他們很幸運,來的夠早,不然到時他們就只能站著巴望那些香噴噴的鐵路便當了。

場地上除了那些競選必備品:龐大的露天舞台加上兩旁的大投影幕,一箱箱堆成小山的參選人廣告面紙、礦泉水,還有各式各樣的競選布條、旗幟。但令人訝異的是,競選旗幟竟然連其他黨派的都有,如果他們不是太白目,就是與共台黨是合作關係。來參加的人,除了六、七十歲的公公婆婆們,還有爸爸媽媽帶著小孩,手上都有自製的標語舉牌,甚至還有同志在場,看最前排立著的彩虹旗就知道了。年輕人更是為數不少,從高中到大學都有,他們各自拿著風格新奇的道具,有各自的小圈圈。論道具,就屬年輕人花樣最多,什麼小旗帽啦、加油棒啦、甚至連小LED風扇都有,只要你想的到的,他們都有。

這是雅婷第一次來現場參加競選造勢大會,以往都是在電視上看到,好奇的她四處張望,想用自己的雙眼看遍會場全景,享受令人心跳加速的臨場感。但比起這個,對她來說更重要的,還是她朝思暮想的台灣味鐵路便當。很快,會場上坐滿了人,便當也終於送來,交給現場的工作人員發放。雅婷接過便當,便果斷退出和死黨們的聊天,開始狼吞虎嚥一番。或許是因為已經中午的關係吧?涼爽的春天竟也隨著逐漸凝聚的氣氛開始滾燙起來,漸滿的人潮就如煮開的鍋水一樣開始翻騰。沒一會兒功夫,除了前後左右一坨坨的人牆,和前方那巨大的舞台和兩邊的兩廳院,你大概什麼都看不見了。

突然,舞台後方一陣騷動,清一色海綠色的車隊直接開進自由廣場──是這次總統參選人的車隊,車上印的「島民作主,守護本土」標語,是人人熟悉的標誌。參選人還沒下車,會場主持人馬上高呼他的名字:
「各位鄉親攜大、台灣的好公民們,讓我們來歡迎我們的總統參選人~~我們的台妹總統,王、詠、晴~~!!」

全場歡聲雷動,一名30歲上下的女性在黑衣隨扈的護送下,從車上走上舞台。所有人的道具全部都舉到半空中,天空一下就被旗幟和字牌淹沒了。左邊幾排大學生搬出了所有的標語,還寫了他們是來自哪所學校,有台大、台師大、台政大...就算沒有制服,在台上也是一目了然。高中生則是舉起他們的加油棒,稀稀落落的敲打著,喊著「島民作主,守護本土」的口號。

看到身邊的人都站了起來,雅婷也無心扒飯,立刻把便當放在板凳上,跟著起身搖旗吶喊。

「親愛的鄉親們,」語畢,全場隨即安靜。「前輩們、同學們,以及全台灣所有的好朋友們,大家好~~!!」

「好~~!!」

「今天,給大家特別挑這個地方,是因為詠晴知道,共台黨的好朋友們實在太多了。好多人都支持共台黨,喜歡台灣的自由民主。」

「詠晴第一次認識民主的時候,是在17歲,那時候詠晴還什麼都不懂,每天的生活就是放學之後和朋友出去痛快的大玩一場,玩累了就回家。反正學校功課都很好過,只要考試及格,學校也不能拿妳怎麼樣嘛!」

這些話宛如一股強大的引力,把雅婷給牢牢吸住。

「可是直到上了大學,詠晴有機會去參加台灣聯合國參訪團的活動,去國外冒險、放眼世界,才發現原來詠晴身邊的幸福,已經來日不多了。『獨立日』之後,我們台灣已經是一個獨立、民主、自由的國家,在全世界的幫助之下,特別是我們的兄弟美國,和親愛的姊妹日本,台灣的民主自由得到了守護...」

隨後她話鋒一轉:「可是台灣卻在中國鴨霸的打壓下,我們的邦交國一個又一個的被無情奪走,所有的國際政府組織,我們台灣人一樣都不能參加!」

全場氣氛瞬間凝結,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凝聚。

「我們積極的向國際朋友們伸出我們的手,卻被中國一遍又一遍的、無情的打回去!就連我們可愛的台灣鄉親,到中國做小本生意,哪一次不是被中國人吃乾抹淨就丟回來台灣?」

雅婷平時漫不經心的話題,今天卻讓她感覺格外沉重。

「憑什麼?」台前的講者呼喊:「中國到底憑什麼!」

如果說「見義勇為」,是雅婷的座右銘,那麼這等不公不義,自然就不能為雅婷所容忍了。

「憑GDP嗎?憑高樓大廈嗎?還是憑他們是聯合國五強之一,是無所不能的『強國人』嗎?憑這些就能欺負我們台灣人嗎?」

現場氣氛宛如一間火藥庫,只需輕輕一句話就能引爆。

「每次我們關心中國人權,中國就對我們指指點點,說我們干涉人家的內政...那中國也不該對我們指指點點,干涉台灣內政,罵我們的民主,對不對!!」

「對!!!」

震天如雷的叫喊聲在自由廣場爆發開來,像是地下管線爆炸一般,將壓在他們頭上的水泥噴飛幾千公尺高。

「我們台灣人不要中國併吞台灣,對不對!!」

「對!!!」

「我們台灣人要接軌國際,對不對!!」

「對!!!」

「我們台灣人要公平正義,對不對!!」

「對!!!」

陣陣呼聲就像核爆之後前仆後繼的地震、輻射、衝擊波,以自由廣場為中心,撼動整個博愛特區,也震撼了雅婷。在電視前看了17年的選舉造勢,今天她才深刻感受到,原來一群人為了公平正義,也可以這麼有力量!

「王詠晴,凍蒜!王詠晴,凍蒜!...」

正當大家的口號隨著瓦斯喇叭的聲音此起彼落時,突然雅婷感覺背後有人開始往前擠。

「詠晴、詠晴、詠晴!」

「凍蒜!凍蒜!凍蒜!」

嘩啦!碰!

前後排的椅子馬上被撞得東倒西歪,人潮也被迫往前擠,雅婷只是下意識拎起包包,拍去黏在上面的飯粒,卻沒注意到那是她被打翻在地的便當。

人潮一路跟著隨扈,把共台黨一行人擠上車,甚至還依依不捨地站在路旁搖旗吶喊,目送他們離開。沒了主角,主持人自然只得讓大家各自打包回家,一場聲勢盛大的造勢大會也在一片人海撞出的廢墟中宣告結束。

等雅婷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過後了,造勢大會開始之後的任何事情,除了跟著人群大吼大叫、滿天飛舞的標語,和數落中國的各種惡行惡狀之外,什麼都記不得了。噢,對!還有她吃到一半,卻被打翻到地上的鐵路便當。

環顧四週──雅婷前面是一張桌子,擺著簡單幾盤小菜,櫃檯就在旁邊,遠處就擺著一台映像管電視,裡面正播報今晚的新聞──原來這是間普通的小吃店。

「13桌,招牌滷肉飯好囉!」

一碗香噴噴的滷肉飯被端到雅婷面前──這可是時下年輕人最流行、最受好評的小吃!滿滿的肉燥散發誘人的醬油鹹香味,旁邊還添了一顆滷蛋。

接過飯碗的雅婷二話不說就配著電視新聞吃了起來,因為她知道,要是不趕快吃,冷掉的飯就會和滷汁整個糊在一起,又濕又黏,變成一坨棕色的飯糊,美食天堂會瞬間變成人間地獄。

今天晚間的頭條,無疑就是王詠晴造勢的新聞,各家媒體紛紛爭相給她冠上五花八門的封號,什麼「民主女神」啦、「護台天使」啦、連「灣娘化身」都出現了。

而且聽說場內場外都為這個正妹總統參選人,鬧得好幾陣沸沸揚揚,不只各大網路論壇掀起一股「膜拜潮」,還聽說因為她大罵了「強國人」三個字,意外讓諷刺中國、甚至直接標有「強國人」字眼的商品瘋狂大賣,讓許多商家庫存一時告急,媒體更是抓住機會,把這個現象取名叫「詠晴效應」,幾小時內就名列高人氣流行詞之一。

說來平日的新聞,不是殺人、放火,就是酒駕、貓狗;要不就是有人吸毒暴斃住家,要不就是中國又在如何打壓台灣──這些對雅婷來說早已見怪不怪。剩下難得比較精彩的,就是選舉新聞,尤其總統大選前五個月更是精彩,簡直是百家爭鳴、佔盡版面,你幾乎看不到前面那些社會新聞,彷彿台灣只有在選舉的時候才會天下太平一樣。

轉眼間,雅婷已經把碗裡的飯都扒光了,但仍然弄不懂自己當時在造勢場合上,被激發出來的東西是什麼。那種東西你很難形容,說是能量,也不像能量,說是心情,卻又不像心情,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像是一種天生被賦予的本能──一個去關懷、去同情、去為了某個故事而獻出自我的本能。

「等一下我們還要去哪裡逛嗎?」佳佳問。

「幹你還要去玩喔?都已經嗨兩三個小時,快累死了...」其中一位朋友摘下眼鏡,像一坨爛泥一樣倚在旁邊的牆上。

「唉!本來不累的,聽你講完我都覺得好累...」雅婷有氣無力的說。

「雅婷妳這樣就累,啊以後要怎麼減肥?」

「我就是累,怎樣你有意見喔?」

雅婷對昱文翻了個誇張的白眼,她誇張的表情把旁邊四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好啦,既然連雅婷都開金口了,」昱文說:「其實也就沒有理由再續攤啦!反正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我等等也要回家了。」

其他人聽完一想,反正待著也是沒趣,接下來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溜達,體力也幾乎在造勢場合耗盡,於是大家結完帳之後,就各自坐上捷運解散,結束了她們這場呼嘯而逝的一日遊。

*****

作為隔天早晨序幕的,是八點的國文課。

國文課的內容不是教古文──不如說,已經沒有教授古文的課程了。教育局已經將所有古文經典從各級中、小學的課程中移除。沒有古文,也就沒有了成語典,只剩下因應時下年輕學子需求,滿坑滿谷流行語詞的字典了。

要說國文,當然就是以台灣的文學為主,至於取代古文的,就是台灣古早的歌仔冊,要不就是搭配一些小說白話文學,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竟然也索性不教了。因此國文老師常常沒講多少就開放學生自習,卻又只是把他們關在教室裡,不放他們出去,對於那些愛玩的臭男生們來說可是有苦難言,但也只得苦中作樂,在教室打線上手機遊戲。尤其這讓無法忍受書桌的雅婷很不耐煩,簡直如坐針氈。

但眼看離下一堂歷史課只剩短短五分鐘,一抹微笑便迫不及待的浮在她臉上,實在難掩。從國文課下課,直到上課鐘響,雅婷捨不得離開位子半步,就怕錯過張老師經典的開場白:

「鄉親們照過來~!張老師又來講古啦!」

今天的課程進度剛好結束「黨國體制時期」,正式進入「民主建國時期」。

雅婷翻開課本,上面寫著:

「2049年,在共和台灣黨的領導下,一場台灣人民共同攜手發起的和平革命終於成功,推翻了非法佔領台灣的獨裁政權,建立了象徵民族獨立、自由、和平的台灣民主共和國...」

以往雅婷聽的故事,都是荷蘭、西班牙、原住民、日本人等等的傳奇故事,多半都和現今生活相去甚遠,即使台下同學有一半都睡著了,雅婷依然聽的渾然忘我。而這次,是要講她自己日常生活的過去歷史。

「這可是我們社會的歷史啊...」,只要一想到這裡,她就更覺得不能不豎起耳朵了。

「前面說到咱台灣人是什麼性格?海盜嘛,賭俠嘛,敢拚敢衝又敢闖的那種性格嘛!」張老師又開始了他的即興講古。

「到今天也是啊,各位看看,咱說話直白、豪爽,開心就『乎伊爽』,不爽就『趕羚羊』嘛!」接著又拉長語氣,搖搖手指說:「沒人在那邊跟你喵喵咪咪的啦!」

「喵喵咪咪」是輕聲細語的意思,是台語的流行語之一,用貓咪的叫聲來比喻膽小的人說話扭扭捏捏,退卻不前的樣子。

很多同學雖然都沒聽過這種流行詞,但都大概知道是這種比喻,尤其老師講到「喵喵咪咪」四個字時,還兩手裝成貓爪的樣子,發出刺耳滑稽的男假音,全班同學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雅婷也笑了,因為這不就是在講她的個性嗎?

「所以啊,我們複習一下,前面黨國體制帶給了台灣什麼?」

「統派意識形態,」他補充:「或統派意識的一黨獨裁嘛!還有呢?」

底下立刻有一個同學起立回答:「外省勢力壓迫本土草根的不公!」

「對!獨攬語言、文化、史觀等等話語權,抑制多元社會的發展嘛!還有呢?」

接連還有三、四個同學起來回答,答案諸如:「廢核議題漠視」啦、「LGBTQIA(非異性戀族群)矮化」啦、「女權主義不彰」啦、「環保問題漠視」啦...等等。也是這幾個同學的起立回答,才讓雅婷重新意識到在他們三個座位之間有一個沒人坐的空位子。

雅婷沒有注意到那裡以前坐了誰,也忘記那裡以前坐了誰,只依稀記得這位同學好像曾在高一出現過一陣子,但從高二開學之後,就再也沒看到他了。

「也許轉學了吧?」雅婷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你們看,這麼多問題,尤其是這些民主訴求都沒有辦法實現的這種問題,你以為台灣人都吞得下去嗎?」

張老師清了清喉嚨,繼續說:「所以啊,同學們,2月25日,你們最喜歡的七天連假第一天,台灣人決定站起來,推翻這個腐敗的政權,建立了一個屬於台灣人自己的國家。」

「阿因為我們是在這一天獨立建國嘛!所以這一天才會叫做咱台灣的『獨立日』。懂了吧?」

台下或有稀稀落落的點頭,張老師接著說:
「可是啊,建國之後,我們卻遇到很多的困難,就像人家天公伯在給咱台灣一個戲劇性的考驗,就好像我們長大成人,都要面對這個社會的好多好多挑戰。天公伯啊,簡直比你們要理的腿毛還多!」

看老師一臉噁心又裝嫌棄的表情講著「腿毛」,全班都被戳中笑穴,尤其是男生。

「我們本來以為中國會來打我們,結果根本連打都沒有打!就證明了兩件事。第一個:那些流氓統派都在騙我們。第二個:那些流氓統派真的是中國偷偷派來的間諜。現在他們都被趕跑了,所以台灣當然就沒事啦!」

「但是,我們建國之後,要爭取邦交國嘛!要爭取更多更多的邦交國,這是理所當然的代誌嘛!」

「但我們台灣的國際地位卻一點都沒有上升啊!為什麼?就是因為中國還沒有放棄要統一台灣,所以要在國際上繼續全力霸凌台灣。」

「為什麼要霸凌台灣?因為他要我們跟他們統一嘛!」這時張老師開始分飾起中國來了:「哎!你台灣要是不跟我統一,我就要跟你發動戰爭!你台灣要是不跟我統一,我就讓其他國家不跟你好,看你之後怎麼辦!你台灣要是不跟我統一,我就怎樣怎樣...為什麼你要跟我統一?沒有為什麼,你就是要跟我統一,因為台灣自古以來屬於中國的一部分。」

雅婷傻住了,她沒有聽過這種幾乎脫離邏輯的開戰理由。一般她先前在歷史課本上看到的各國開戰理由,除了開放貿易、搶救人民、抵禦侵略、發動侵略等等相對「正常」的理由。

什麼叫做「你要跟我統一的原因,就是你要跟我統一,因為台灣自古以來屬於中國的一部分」?這就好像一個惡霸在欺負弱小的強詞奪理:「你要被我欺負的原因,就是你必須要被我欺負,因為你生來就是要被我欺負」。那種弱小者無法反抗現實的無力、不甘與憤怒,雅婷十分同情,也十分不捨。尤其她現在已經知道,那就是自己現在和以前台灣社會的模樣,此時她心中的那份激動的「本能」,似乎又在開始悸動著。

張老師此時結束角色扮演模式,繼續他的講古時間:

「所以啊,我們的民主政府也很努力替咱台灣人爭取公平和正義,比如立刻乾脆俐落進行各種行政改革,包含把黨國時代的象徵──考試院和監察院廢掉,還有把黨國憲法拿掉,讓台灣人民自己去立新憲法,還有發展再生能源啦、提倡女權啦、常常上山下鄉關心原住民朋友啦...」

幾乎那些同學講到的「黨國體制時代」的種種問題,到這段時期開始之後,通通都獲得了解決。比起以往的「黨國體制時代」,那真是好太多了。雖然雅婷並沒有經歷過以前所謂的「黨國時代」,但她依稀記得小時候曾聽過父母講過一些生活在「黨國時代」的經歷,詳細的她也記不清楚了,大概說以前的政治十分黑暗,環境相當糟糕。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也難怪現在共和台灣黨能這麼深受台灣人民愛戴,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雅婷心裡是這麼想的。

接著,老師便用剩下兩堂課的時間,很迅速的就把「民主建國時期」的單元結束。下課吃中餐前,老師還不忘先攔住同學:「哎,同學們,先等一下哈!那個──我們上次要考的『黨國時代』因為很多同學請公假所以沒有考到嘛。我們就下次上課考吧!啊你們就回去複習齁!下課吧!」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迅速起身,一窩蜂往外衝,各自尋找午餐的著落去了。至於雅婷,則是堅持完成她課本筆記的最後一筆,才去福利社買她的午餐。

等到午餐過後,上完最後的兩節課,雅婷今天就能擺脫學校的魔爪了,對此刻的她來說,不管是家裡暖暖的被窩,或是燈紅酒綠的西門北車,雅婷覺得這些都比學校的書桌椅好上千倍。

對全校同學們來說,午餐時間是他們最長的休息時間,足足有一個小時可以再買午餐的路上邊走邊聊,甚至還能走出校園。也因此對許多頑皮的男生來說,午餐時間正是他們可以大鬧特鬧的時候。

「哎幹,快看快看!」

「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是在中庭耶!」

還沒出去買午餐,教室外人群的騷動聲就吸引住她了,她趕緊跑到外面,往女兒牆外面一看,在中庭的方向依稀有兩三個人影拿著一個黃色的小球,似乎是想往樓層高的地方丟。而且往兩邊看,雅婷旁邊兩棟的二、三、四樓,都有人探出女兒牆看個究竟,來看熱鬧的人都聚在一起,看上去頗有幾百人多的氣勢,嘈雜的聲音震天價響,清一色的白運動服淹滿了整棟教學大樓,就像純白的鮮奶即將從馬克杯口溢出來一樣。

雅婷數了數,總共三個人影,其中一個還特別眼熟──

「昱文?」

只見那顆黃溜溜的球飛出他的手中,直衝而上,一旁期待的呼聲音調也急起直追。

「喔~~~~!啊...。」眾人的呼聲在集中進入高潮後一垮而散,還伴隨幾陣嘲笑聲──球打到四樓牆邊墜了下來,沒能成功射進去。

就這樣一連丟了好幾次,五分鐘過去了,都沒成功。樓上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笑聲和聊天聲在震動著整座大樓,好像隨時都要被人潮震垮一樣

正當昱文想再扔一次的時候,一陣尖銳的嘶吼聲從一樓傳來。

「同學!你們搞什麼!」

「糟糕,是學務主任!」聽到主任的吼聲,那三個人影一溜煙的跑掉了。

「好了好了,你們也是,不要圍觀!」

學務主任開始隔空驅離著樓上圍觀的學生。

「去去去,回教室吃你們的午餐!」

學生眼看好戲結束了,只好摸摸鼻子回去各忙各的。至於那三人呢?學務主任沒找他們麻煩,同學們也很快的忘了這件事,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放學之後,雅婷並沒有和她的四個好友麻吉們一起到其他地方鬼混,而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推託,回家把歷史課本打開複習。不僅是因為那是她最喜愛的歷史課,更是因為她想好好記住台灣這塊土地──這塊屬於自己的土地,上面發生的點點滴滴。

她想好好記得這個社會的前世今生,為的不只是好奇,更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為它做點什麼。
雅婷回到自己普通簡陋的家,媽媽正好在客廳裡看電視。雅婷草草打個招呼後就把書包往房裡一丟,簡單梳洗一下,就把要複習的進度打開來看:

「黨國體制時期。」

雅婷念了出來,斗大的標題就印在課本的最上方。

「1945年9月9日,二戰終戰之後,『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的委託下對台灣進行軍事占領,台灣人民無不感到欣喜,以為迎來的是中國『王師』的解放。然而他們等到的,卻是一個又一個的乞丐兵,根據一些遺留的口述歷史資料,當時的國軍,個個都是背著破舊武器、穿著破爛草鞋、挑扁擔、衣衫不整、縮頭縮腦的國軍士兵...」

「國民黨政府帶來了二戰的結束,卻也帶來了貪汙腐敗以及殘酷暴政,1947年,台灣全島引發228事件,造成全台灣數十萬人罹難,飽受國民黨軍隊的殘酷虐待。到了1949年,國民黨中央政府在國共戰爭中失利,流亡到台灣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他們高舉『反共復國』的旗幟、掀起白色恐怖,造成台灣數十萬人死亡,台灣人民只得生活在恐懼之中。國民黨的『憲法』表面存在,實際卻等同作廢...」

雅婷看著照片裡被國民黨士兵槍斃的屍體,屍臭味彷彿能隔著課本撲鼻而來一樣,雅婷也忍不住掩起口鼻。

「雖然台灣長達38年的戒嚴,在李登輝的執政下宣告結束,民主進步黨成立,先後推行了各種民主化政策,學生運動、街頭運動也風起雲湧,民風漸漸開放,使台灣的新生代在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都開始敢於向威權鬥爭。但總體來說,台灣仍然被黨國體制綑綁,外交情況也逐年變糟,毫無改善。台灣的黨國體制框架在美中兩國的角力之下,苟延殘喘...」

在課文的兩旁印著的,有的是各校學生們高舉學運標語的照片,有的是學生們衝撞政府大樓的畫面,其中學生舉辦遊街示威的照片更是五顏六色,標語上歪七扭八的字體和牆上的斗大的紅字噴漆,在照片中更是屢見不鮮。光看就讓人覺得心煩意亂,雅婷看了更是覺得一時頭暈目眩。

「2040年,共和台灣黨異軍突起,在短短8年內吸收、整合全台僅存的民主政黨,民進黨正式瓦解,共台黨取代了民進黨在綠營的領導地位...」

「咦?原來共台黨就是這時候崛起的啊...」雅婷睜大眼睛像是發現寶物一般,原本的腥臭味與頭暈感瞬間無影無蹤。

「2049年的2月25日,台北爆發二二五運動。整場運動在短短一星期內席捲全島,『中華民國』的黨國體制在台灣人民的集體抗暴下,轟然垮台,結束了『中華民國』長達100年的黨國統治,台灣的政治亂象也大致畫上了休止符。從此這天被稱為『獨立日』...」

雅婷吐了一口氣,就像是配合課文所講一般,她的一連串混亂與疲憊感也畫下了休止符。

她闔上課本,把臉稱在書桌上喃喃自語著:

「當時充斥整個台灣社會的,就是剛剛那種疲憊感嗎?」

她拍拍自己的臉,重新翻開課本:

「原來以前的社會這麼糟糕,還好我們已經獨立建國了!」

此時雅婷回想起前兩天才吃過的鐵路便當和滷肉飯,她看著那些瘦硬細長的文字,還有那些紅綠黑白的相片,突然感慨了起來,今天她能有這自由快樂的一切,前人一路走來,實在太不容易了!

作為一個台灣人,台灣島是她的母親,她閉上眼睛,享受著從窗外吹進來的涼風,彷彿自己正抬頭挺胸,佇立在雄偉的玉山山頂上,看著一片壯麗的雲海和日出。

而拯救了這座島的偉大英雄──共和台灣黨,也引起了她的濃厚興趣。這個英雄到底是什麼面貌呢?它是如何崛起的?它又是怎麼帶領台灣人民走向世界、脫離痛苦的呢?

種種的好奇埋藏在雅婷的心裡,她心中那被屢屢激起的漣漪,她那份充滿關愛的「本能」正催促著她去尋找答案。可是該從哪裡找起呢?直接去共台黨中央黨部?還是到他們常常舉辦的各種講座?又或是先去找支持他們的學生團體?

此時,雅婷回想起來,她最近好像在學校的公布欄上,有看到一張校內學生自主舉辦「民主學生」講座的小海報。

「也許可以從這裡入手?」她心想。

面對雅婷的,是一連串的未知與期待,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去參加這種泛政治類的校內講座,也是她第一次決定深入了解台灣的政治與歷史。也許等待她的,是一場生硬乏味的念稿大會?或是像歷史課一樣活潑生動的演說?又或許實際情況都不是她想像的那樣?

一個個的「或許」,就像是一波波的浪潮,在她的腦袋裡翻來覆去,在書桌前,在餐桌上,在電視前,在洗手台邊。轉眼間,已是晚上10點40分,此時的雅婷已經梳洗完畢,在窗外一輪明月的陪伴下,酣然入睡...


後記:
意外翻到我四年前寫的東西,也就是我從2020開始腦中浮現的一段天馬行空。
突然覺得應該分享什麼的,沒想那麼多,就放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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