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階級分明的社會,我的身分是如此的毫不足道、如此的卑賤,在那些體內留有高貴血統,體外披著華美衣裳的人眼中,我只是他們腳下的草,需要依靠他們才能生存的草。
「小漾,去幫忙隔壁的廠房!那邊生產進度落後了!」
「好的。」
才剛休息十分鐘連椅子都還沒坐熱,老舊發出使人耳朵不適的聲音的大型機器,它的另一邊傳來負責人的呼喊。
連續工作十個小時的身軀其實已疲憊不堪,但我的身分在這地方不容許我說『不』。
我工作的地方裡頭待的人,遭遇大多不怎麼好,無父無母、奴隸、戰俘等等,聚集許多這樣的人,而我就屬於第一種,是個孤兒,從小在這工廠長大,聽說我被發現時才一歲,胸前還掛了刻有『漾』字的玉珮,這是我名字的由來。
雖然是個龍魚混雜環境惡劣的地方,卻養了我足足十五年之久。
趕完今日預定的生產進度,回去住的地方已是半夜的事情。
在這裡工作的人大多是兩人一房,聽起來才兩人一間感覺待遇還不錯的樣子,不過當地方小得可憐,衛生也差到極點時,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可是現在我是一個人住,上個月我的室友因病去世,如今都還沒住進替補的人,像我們這種在社會中沒有任何地位與重要性的人,性命是個無關痛癢的東西,上頭的人只在意我們生產出來的東西能不能替他們賺進無數財富,不行了就補一個進去,如此循環。
凌晨之際,我感到非常渴,不過床邊的水瓶已經沒了水,所以我只好在伸手不一定能見著五指的黑暗下,藉著薄弱的月光走到食堂去裝水,然而,有個很討厭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呦~這不是漾美人兒嗎,大半夜出現在這地方是想做什麼啊~」
壓下心底湧出的厭惡,我沒有轉過身,依然裝著水。
「嘖嘖,長得這如此精緻的臉,生做男的真是可惜。」
有兩個人。
冷下臉,我完全不對眼前看了就不懷好意的兩名男子多做回應,裝完水後就打算趕快回去。
「喂、等等,難得遇到就來聊聊天啦!」語畢,站得離我較近的人,他的手就這麼伸過來要把我抓住,厭惡感頓時升到高點。
「別碰我!」
那名要抓我的人頓了一下,接著重新揚起笑,吹了一聲哨音,「真嗆。」
為什麼他們能對同為男子的我產生興趣…難道美貌更勝於性別?
後面另一個人目光掃過我全身上下,嘴角的弧度加深,我看到情欲充斥在那雙令我感到想吐的黑色眼睛,他上前拍了同伴眼神還緊盯我,「帶回房吧,這種貨色平常根本遇不到。」
我瞪著眼前令人作嘔的兩人,火氣逐漸飆升,工作這麼久,為什麼好不容易能休息時要碰上這種麻煩!?
「小美人兒你也聽到了,乖乖跟我們走,別讓我們動粗。」
「……」決定不多做糾纏我直接轉過身就走,我真的很想睡覺,可是我明白他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我。
「別不理人嘛。」
眼角又瞥到兩人再度伸出的手,倏地,我感到自己的理智瞬間瓦解。
「我說過、別碰我!!!」
這句憤怒下無意識灌注力量的話語,伴隨一股無形迫人的壓力擴散出去,橫掃整個空間,那兩人徹底僵住,然後似乎無法喘過氣的樣子,跪在地大口吸氣,幾秒後轉為瑟瑟發抖,我清楚感受到由自身引起、他人對我的恐懼。
「…那雙、雙眼怎麼…妖怪、妖怪啊…」
「啊、啊啊好可怕……」
接著兩人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讓翻騰的思緒漸漸平復下來,我望向整間食堂唯一的光源,藉由窗戶透入的月光很朦朧,有種似霧瀰漫的幻覺,在那扇窗光滑的鏡面,倒映出的是──我一金一藍的雙眼。
每當眼睛變成這種狀態,我都會覺得自己全身好像充滿了力量,剛剛那兩人在我眼裡,弱的不堪一擊,好像輕輕一捏就會死的樣子。
搖搖頭,不讓這想法繼續盤據在腦中,我順著原路走回房。
◇◇◇
最近制度改變了,好像是有個終於懂得民間疾苦的好官上任,我們這些要獲得自由機會本就渺茫的人,看得見希望之光了。
「再過幾天你就滿十六歲了,這邊有份契約書,讓你選擇離開或是留下。」
負責人交給我一張白色的契約書,仔細閱讀後我提出一個問題:「一定要現在做出決定嗎?可不可以再等等?」
像是沒想過會有人提出這種問題,負責人愣了一下,然後搔搔頭說:「是可以,反正上頭已經沒有強制束縛我們的權力了。這工廠離開、留下的人各占一半,留下的人大多是年紀比較大,我以為像你這麼年輕的孩子會想要趕快離開這鬼地方呢…那你什麼時候做出決定?」
「…我不知道。」垂下眼,我低低回答。
我有個約定,所以還不行離開這裡,我在等一個人。
「漾,等我,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在那之前請你等我。」
「離開後也可以跟你在一起嗎?」
「嗯,我們會在一起。」
「好,我會等你,在這裡。」
明明是個跟我一樣的八歲小孩,可是說出要帶我走的他神情是如此的認真,根本不像個孩子…
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接我呢──
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