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亂石堆上,除了雜亂得石子碰撞聲,還帶點枯草斷碎的殘音。
妖魔依然在啜泣著,途中不知道有多少回有逃走得念頭,但一看到繪手中輕晃著得太刀,頓時打消了念頭。牠踏著顫抖的步伐,每走一步又更軟弱了幾分,直到最後有如抽蓄那般誇張;但牠沒有慢下來,應該說不敢慢下來,深怕繪又會讓牠身體某處分家。
「你確定沒有看錯?」繪問,信手往路旁不見字跡的石碑砍去,但刀刃輕輕一碰,石碑便化作一團飛砂,消失在陰冷的風中。
「是、是的,那人……衣裝和您簡直沒有……兩樣……」
「相信你也不敢亂編什麼謊。」
「當然……小、小的哪敢……欺騙您呢?」妖魔轉頭展現卑微的笑容,醜陋而滑稽。
「是男是女真的不知道?」
「這、這個……就跟小的一開始說得一樣……小的完、完全不敢看他……他也完全不說、說話……抱歉……」
「……繼續走吧。」
一人一魔繞過教堂廢墟,在穿過後面一片類似墓園殘骸的地方後就接著一大片空曠,除了碎石、骨骸、以及寥寥無幾的枯木群外,並沒有明顯可供人入住的地方。繪二話不說,提起太刀便直指妖魔得喉嚨。
「什麼都沒有呢?」
「有的!真的有的!只、只是還沒道而已!小的不敢騙您啊!」淒厲而尖銳,妖魔那兩行黏呼呼地淚水再度湧了出來。
「那你停下來想做什麼?」
「說、說來慚愧……小的、小的不敢再往、往前走了……您應該也、也感覺得出來吧?那種氣氛……」妖魔朝空曠處張望,像是害怕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出現一樣。
繪不是沒有感覺。微風吹來,除了迎面而來的乾燥,尚帶著一股凝重而銳利的氣氛,只要稍微一個不專心,風好像都成了最駭人的敵手,隨時會把自己的腦袋扭斷一樣。有某種氣氛在空間中不斷收縮、膨脹,穩定且龐大,好比生物的吐息。究竟是什麼東西擁有這般氣息?
即使這樣,還是得走過去才知道是什麼東西所引起得變化。
「……繼續帶路吧。」繪說道,不帶一分感情。妖魔原本還在低聲啜泣,聽到繪給了這個答覆結巴得更加嚴重。
「不、不是都能感覺到……到怪異的氣、氣氛了嗎?再、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能都、都……」
「都怎麼樣?」繪問。妖魔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
「都會死哇!」喊完,妖魔渾身無力得喘氣。原以為這樣做眼前的可恨小女孩就會打退堂鼓,但事實不然。
「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閉上嘴,帶我到該到的地方,這樣不但可以晚點死,也有微渺的機會讓你不死;另一個,則是當場被我剖開腦袋,我直接把情報從你的腦袋中挖出來,這樣我也省得聽你抱怨。」繪將刀尖直指妖魔,並給予艱難的抉擇。
「說吧,你想要哪一種?如果你自認剖開腦袋還不會死的話,那就不用繼續帶路了。」
妖魔頓時啞口無言。牠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止住雙腿的顫抖,心不甘情不願得繼續帶路。
瘋子,對!一定遇到了一個天殺得瘋子,比自己還要瘋,確確實實得瘋子!妖魔在心裡哀嚎道。
◆ ◆
伸手,低語幾句,茶几上的礦泉水瓶便悠悠地飄到了男人的手中。扭開瓶蓋,男人將之一飲而盡,他擦擦嘴角,隨後信手彈了一下瓶身,下一秒,那空瓶在空中成了一顆小火球,直到燃燒殆盡。
男人理了理衣領,雖然這幾天他未曾把身上這件夾克換掉過,習慣使然,他還是至少整理了一下,使自己看上去不會太過落魄。沒辦法,這種地方根本不能奢求一套乾淨的衣物,自己身上一連穿了好幾天的服裝已是最高級地了。即使上面還摻有大大小小的血跡。
黑色長髮本與女人滑溜的質感無異,但疲勞迫使它變成現在凌亂且毛躁的模樣,男人早就隨手把它束成一根長且高的馬尾;他的臉型稍長,下巴卻跟一般成年男子不同,反倒像女子一樣尖,要不是現在他蓄滿鬍渣,所展現的容貌在女性之中肯定是佼佼者;身型高挑,大概是穿著夾克的關係,使他看上去有些纖瘦,但再仔細一瞧,從中隱隱襯出那結實的肌肉曲線。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矇住了自己的雙眼。
一條黑布繫在男人雙眼的位置上,很有可能出自於被撕去的左袖。他調整布條的位置,並一再地以手勢畫下某種特殊的記號,口中唸唸有詞,就好像自己的雙眼是什麼不詳的詛咒,隨時都會突破布條、帶來駭人的訊息一樣。還有漆黑衣裝上更為顯眼的紅黑色血跡,一再傳達出某種令人不快的感覺。
又或者,是他自身所發出的氣息?
空間狹小且漆黑,除了男人所坐的小木椅,其餘只剩下廢木條以及數根鐵管三三兩兩地堆放在地;眼見之處都蒙上一層厚灰,角落盡是相互重疊的巨大蜘蛛網,原本顯得不舒服的地方,在男人進來之後更甚。隨著男人的呼吸,地板上的灰塵以男人為中心點,時而凝聚,時而擴散,有如千變萬化的沙丘;就連蜘蛛網也隨之舞動,使網上的毛蜘蛛四處逃竄。男人知道這些他到來時所發生的變化,但沒興趣理會。
「……喔?」嗓音在空氣中震動,充滿懾人的磁性。他站起身望著自己的左前方,不是在看東西,而是忽然感受到有某種東西正在向自己靠近。
「這種感覺……嗯……別人吧?但又有點似曾相識……旁邊的波長是那隻妖魔的吧?被那人逼過來的嗎……」男人站了起來,伸伸自己久久未動的筋骨,並開始緩緩後退……
一道白光從男人面前閃過。
「……真有兩把刷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夾克已被斬開,露出裡頭結實的胸膛;再看看剛才所坐的椅子,不知何時被人削去了靠背。
接著,便有如骨牌一樣,牆壁慢慢滑動,順著中間平滑的切開口往旁傾倒。男人無動於衷,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逐漸崩塌,直到所處的建築沒了半邊。
有幾天沒有到外面去了?除了壟罩在男人身上的昏黃光線,還有一道銳利的藍光,以及點點刺目的白銀色光芒。這是什麼感覺?他說不上來,只覺得想起一股遺忘已久的熟悉。而且,不是什麼好印象。
「妖魔,你帶誰來了?」男人問,但妖魔早就嚇到說不出話來,只能從淒厲的哭聲中聽到諸如「對不起」和「不知道」之類的詞語。
「算了,想必是我所認識的人吧?雖然我看不到,但還是能從氣息感受出來,熟悉中帶著一點不同以往得陌生……特別是那股惹人嫌惡的臭味……」男人頓了頓,低聲道:「……當時遺留下來的活口嗎?」
「罪人無須知曉制裁者之名號,只須背負自身沉重之罪惡。」白刃緩緩高舉,即使男人無法看到,也能清楚察覺刀身散發的光輝有多麼駭人。
「淺影.聞聲,其罪為密謀造反、弒殺族人,依族規判決——」
輕蹬離地。
「——死刑。」
揮下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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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樣吵鬧。
我嘆了一口氣,推開兩扇小木門踏進喧嘩之中。就跟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一堆形形色色的怪人群坐在一起,嘴裡用我聽不懂的語言高談闊論著。我小心翼翼的閃過地板上的東西,諸如木杖、骷髏頭、食物殘渣、甚至是滿身是血且昏死過去的大叔。正當我從他那圓滾滾的啤酒肚上跨過去時,他粗壯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腳踝令我嚇了一跳。
「混帳……我還能……喝……」語畢,又暈了過去。
雖說這種事情與第一次來相比根本就是不足掛齒,但總覺得還是哪裡有些怪異——好比說「氣氛」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議論紛紛地味道,然而我看不到哪些人有較為異常的小團體行為……可別跟我說他們可以在彼此的心靈中談話啊!
「嗯?這麼早就過來啦?有特別需要喝點什麼嗎?」剎峉南靠了過來,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微笑,還不如說是針對獵物詐欺般地笑容,不過我也無法抱怨什麼。我摸摸胸口,不久前繪所留下的痕跡還在隱隱發痛。
「水,如果你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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