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假想乘以三

（一）等待需要手錶


　　如子依舊趴在餐桌上，盯著她左腕上那只黑鑽錶。大約二十分鐘前她就持續這樣的姿勢。

　　她餘光瞄到一雙腳，微抬頭，服務生已經第三次來了。

　　「小姐，可以點餐了嗎？」

　　「不，我再等等。」

　　服務生輕輕一鞠躬（她以為這樣如子就看不見她翻的白眼嗎？）便離開。

　　如子再次將眼神放回錶上，等待。


　　十分鐘後，很想讓眼白出來見人的服務生又出現了。

　　「先來個藍寧絲派吧。」這次如子決定打發走服務生，不等她先發問，就點餐，眼神完全沒有移動。

　　派在五分鐘後被端上桌，如子只是瞥一眼，沒有動靜，又看向錶。

　　藍寧絲派在二十五分鐘後還是完整的躺在餐盤上，只是不再冒熱煙。如子手托住臉頰，像個石像般，表情卻絲毫沒有不耐煩，非常平靜。

　　她還是望著手錶。

　　桌子對面的椅子被雙結實的手臂拉開。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睡過頭了！」一名男子搔頭而坐。

　　「剛好一個小時。」如子說，頭抬也不抬。

　　「對不起啦！」男子一臉窘樣，趕緊隨意找個話題，「妳在看什麼？」他頭兜上去瞧看。

　　如子手錶錶面的薄型液晶顯示器，正撥映著畫面，幾個人比手畫腳，誇張的交談著，只是沒有聲音。底下正出現一排工作人員名單，節目似乎已到尾聲。

　　「這，這不是那個……好像五十幾年前……叫什麼東西軍的節目嗎？上禮拜的『歷史展望秀』有提到呀！」男子興奮的說道。

　　「喔。」

　　「妳怎麼會看這個節目啊？」

　　「電視播什麼我就看什麼，」如子冷冷一句，按一下錶側的鍵鈕，螢幕隨即消失，變回一隻正常的手錶，「快點你要吃的東西吧！」她總算抬起頭，一邊說著，一邊手伸進耳縫中，取出一顆微小圓形狀的黑色無線耳機，收進口袋中。

　　男子微微笑，嘴角沾著藍寧絲派的碎屑。

　　她望向玻璃窗外，紅砂礫石山丘的單一景色，被一堆奇形怪狀的建築物佈滿，開口，「待會要去哪？回地球嗎？」



（二）流浪漢需要錢


　　街角那個流浪漢，應該五十歲有了，仍穿著那件髒到幾乎辨識不出原來顏色的破布。以類似盤腿的怪異坐姿，背靠著電線杆，頭左右搖晃著。他好像以為晃的越大力，大家就會越覺得他可憐。

　　我真的覺得他煩死了，也從來不會有想要給他錢的念頭。

　　上個禮拜五，也就是大約七天前，那個流浪漢突然出現，把這街巷當作自己家似的，過客來來往往，而他逢人便求。

　　「先生，給點錢吧……」

　　「小姐，我需要錢……」

　　「小弟弟……」話只能說到一半，因為小孩子總是拔腿而跑。

　　我實在不想記得他那麼深，無奈，這條路是我每天上學必經之路。而所謂的小弟弟，即是我的寫照。

　　我掛背著書包，站在離那流浪漢五公尺左右的距離，左顧右盼，有沒有其他能代替我給流浪漢糾纏的目標。

　　答案是沒有。

　　「可惡！這樣下去我會遲到的啊！啊－流浪漢注意到我了－」他兩個眼珠斗大望著我，嘴巴欲張欲合，像金魚在換氣的樣子，一口黑黃爛牙在這時更在顯眼。我可以想像他準備說出的乞討詞。

　　我嘆了口氣，抓了抓膝蓋側邊，下意識扭動腳踝，是要起跑前的暖身。

　　突然，前面巷口一個身影彎進來，是一名彪形大漢，八字外開快步走著，煞氣十分。

　　我看著，流浪漢在那漢子經過時，開口，「先生……可以給我點錢嗎？」

　　「錢妳媽啦！」壯漢兇神惡煞吼道，然後一拳往流浪漢肚子揍去，接著又拿起地上的鐵碗，朝他頭頂砸下。

　　我當場傻住，徹底忘了想要遠離流浪漢的衝動。

　　「天哪！那流浪漢不會有事吧！？看他樣子幾天沒吃飯了！會不會死啊！？」我心裡頭緊張的自問。

　　壯漢拍拍手後準備離去，還不忘瞪了我一眼，之後，我趕緊上前去，查看那已經倒地的流浪漢。

　　「你沒事吧！？」我推了推他，他緩緩移動那沾著眼屎，泛著淚的目光，透過灰白的鬢鬚看向我，血從頭頂，順著臉上的皺紋縫匯成血渠，嘴角的鮮血不斷滲出，往地上一呸，吐出幾顆斷齒。

　　我忽然間覺得自己好殘忍，為什麼要這麼討厭一個老人家，太不應該了……

　　鼻子微微抽動，「我……我帶你去醫院吧……」伸手要扶起他。

　　「沒關係……你可以給我一點錢嗎？」他說了這麼一句。

　　「當！當然可以！你等等！」我將書包打開，翻弄袋子裡，拿出媽媽給我的七十塊零用錢。

　　流浪漢馬上將鐵碗扶正，推到我面前。

　　我拾著錢幣準備放入，看見鐵碗邊還沾著流浪漢他凝固的血跡，「你真的不去醫院？」我最後確認。

　　他點頭。

　　「鏘啷！」硬幣落進碗中，激起聲響。我站起。

　　剎那間，四周出現一陣怪聲，周圍所有的景色就好像電視畫面受到干擾般，嚴重雜訊。

　　我嚇到，慌張的亂望。

　　巷道，電線杆，圍牆，天空，全部淡化，最後，連身邊的流浪漢，也模糊掉，很快的消失。

　　我站在一個全綠色的空間，毫無邊際，我呆愣住，根本無法思考，只是看著自己完全赤裸的身軀。

　　「嘰咿咿咿咿咿－」一道銳利的尖聲，我抖了一下。然後空間中傳來一個女聲，「報告長官，」很像是廣播的感覺，伴著回音，「第四項憐憫度測驗觀察結果，實驗樣本呈現第五級中低度反應。」

　　「為什麼？他不是完成了嗎？」另一個男聲問道。

　　「報告長官，是的，但那是在我們介入三號狀況之後」

　　「三號？喔！以暴力行為刺激。」

　　對話聲在我耳際交穿，匆匆回神，我開始對著四周大喊，「喂！現在是怎樣？我在哪裡啊！？」一邊叫著，我卻越來越有一種感覺，這個地方我好像到過！

　　交談消失，一片死寂。

　　突然，頭頂傳來轟轟巨響，綠色的天花板，以漩渦式開啟，出現一顆巨型玻璃球。

　　我真的有印象，「這裡是……啊！我想起來了！不對！我根本沒有在上學啊！我已經三十幾歲了！我記得我參加了一個……」

　　那個女聲又出現了，「第五項為殘暴度測驗觀察。」

　　玻璃珠散出巨量強光，我以為自己要瞎了，然後瞬間，我再度失憶了。



（三）主人需要開水


　　主人從房間床上爬坐起，他按了一下手中那顆遙控器，然後朝著客廳喊道，「阿麗，幫我倒杯水！我要吃藥。」說完咳嗽幾聲。

　　「是的－主人－」阿麗興奮回道，主人需要她了。原本趴在沙發上偷閒的她，隨即起身，走進廚房。

　　櫥櫃的高度對她來說有些過高，她小跳了一下，打開，拿出主人的馬克杯，接著，扳開水龍頭，裝水至八分滿。

　　她謹慎的雙手捧住水杯，慢慢行走，彷彿深怕會手滑打破杯子。不一會兒，總算進了房間。

　　「主人－你要的－水－」她走到床邊開口，直挺挺的站著。

　　「阿麗……妳……」主人愣著，指向她那半垂在外的舌頭，「妳的口水……要滴進杯子了……算了算了！拿來吧！」他快速吞了藥丸，將水杯接過，一飲而盡。

　　阿麗見主人吃完藥，試探性的問道，「主人－你可以帶－」

　　主人沒等她說完，按下遙控器，瞬間，阿麗覺得腦子一陣酸麻，雙腳軟掉，趴下地板，她原本想問主人能不能帶她出去散步的，可是再開口，只能發出叫聲，「汪汪汪！汪汪汪！」唉呀，主人又把她語言控制器給關了。

　　主人低頭看了蹲在床邊的阿麗，說，「沒看到我現在生病嗎？」

　　「汪汪！」阿麗又叫了兩聲，搖了搖尾巴，識相的走開。她離開了房間回到客廳，在沙發前原地轉了幾圈，一躍而上，趴著沒多久就睡著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