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睡美人

醫院。而我正站在醫院大門口。

半年前開始，原本每天都會來的，也忘了是一個月或兩個月前，就開始一個禮拜只來一次了。

走進醫院的大廳，按了電梯，經過病房，遇到許多醫療人員，我常常有種，不知道為了什麼目的而來的感受。

曾經走著走著經過了大新的病房，才想起，自己過了頭。

曾經走著走著到了別棟大樓，才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

一般去探病的話，可以抱著病人每天逐漸康復的心情去探望，可以準備一些最近發生的事情去閒聊，畢竟，病人還是會有反應的。

只不過，植物人，該準備些什麼？

一走進醫院，我就會這樣詢問自己。

星期六下午三點左右，是我後來歸納出的時間。一來這是週末，我不用在下班後趕來，二來大新的家人在這段時間內，鮮少會在。

1062號病房前，我躊躇了一下。也許哪一天，我希望我推開房門後，病床上的人，已經不在了－我真的這麼想過。

只不過，走進病房後，大新依舊如同睡美人般，高雅的躺著。而我，總會在此刻，厭惡起自己在推開房門前產生過的念頭。

「葉維新」的名牌仍然掛在病床前，即使這個人，再也無法用這名字自我介紹。

然而大新的側臉是好看的。這也讓我想起大學時期，我會被他吸引的原因，就在於他那高挺的鼻樑。

身為學生會長的他，在每一年的舞會，總是找我開舞，也讓我們的戀情，在學弟妹的口中，增添了幾分傳奇。

看著大新，我不需要記憶斷片，因為一見到他，腦子裡的回憶底片，就會自動播映了起來。

尤其是性愛場景。

我不曾和任何人說過，但我心底知道，我愛死了與大新在床上的時光，我也知道，我愛死了和大新走在東區街頭，那種被眾人注目的快感。

雖然我們爭吵不斷。

大新完全是悶騷型的男人，想做什麼不會明說，想去哪裡不會直講，就連要做愛，他都要暗示個好幾次，才敢在我主動時，開始積極。

我自認是個很女人的女人。單親家庭的我，想要早點有穩定的家，和大新生下自己的小孩，是我認為人生最美的事情。

只不過，大新滿腦子卻只有工作，賺錢。大新似乎巴不得整天住在辦公室內。

這種男人的本能，我不討厭，只是如果用這個事情當作所有搪塞女朋友的藉口，我就不開心了。



半年前的那天午後，我正和甜姐聊到彼此男朋友的事情時，甜姐抱怨著他男朋友的不體貼，我卻在這時接到了大新的電話。

「今天晚上，不過去了…」大新說的平靜，我聽得震驚。因為，那天可是我三十歲生日。

「我生日耶…」我說。

「明天前要趕出個案子…」

我看著窗外，本來晴朗的天空開始晦暗了起來，雲層低得讓人透不過氣。

「你去趕吧…」我不確認我話有沒有說完，就切斷了電話。

而窗外的天空，像是表面張力再也支撐不住那重量，雨滴，豆子般大小的從天空先後落下。

我和甜姐的對話，也因此而中斷。



我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大新的額頭，一路滑下，鼻子，嘴唇，下巴…交往了好幾年，就在感情陷入最膠著的時候，發生了意外，我無法在這時離去，卻也不知道接下來我的人生該如何自處。

「唐小姐，妳來了？」忽然一句話劃破了我和大新間的沉默。

我回頭看，身穿白色醫生服的男人站在門口，我記得我見過這人，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我是林醫師，之前葉維新送來醫院時，我們見過一面…」他說。

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而我看著林醫師似乎並不打算離去的樣子，加速了我想要離去的心。我收拾了一下我的包包，對林醫師微笑示意後，走出了病房。

林醫師的眼睛裡，似乎藏著些什麼訊息，希望我解讀，只不過，自從大新睡著以後，我就再也不想敏感了。

走出醫院時，總會看到「急診室」三個大字掛在門口。

而我，也總是每次又再複習了一次當天我趕來醫院的情景。



當天掛完大新的電話後，窗外的雷陣雨大到像是瀑布般，光是聲音就讓人震懾。只不過過了兩個小時後的電話裡，所聽到的事情才更令人害怕。

「小新，快點來醫院，大新出事了…」葉媽媽的聲音依舊熟悉，只不過那因為慌張而抖動厲害的聲線，令人不忍。

我撐了傘，擋不住絲毫的雷陣雨，趕到了急診室。

急診室內除了葉媽媽，葉爸爸之外，還有大新的助理安姬，以及大新的老闆維多。每個人看起來臉色都相當凝重。

外表看來毫髮無傷的大新，俊美的躺在病床。一時之間，我還以為，是大家和他聯合起來和我開的玩笑，畢竟當天是我的三十歲生日。

「沒有外傷，心跳正常，但，失去意識…」

「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騎車太快，雨勢太大…」

「明明還在上班時間，卻跑出公司…」

急診室內很多對白，現在想起來完全兜不到一塊，不知道哪句話是從誰的嘴巴吐出。我只記得很清楚的聲音是「那方向好像是要去找小新耶…」。

但是沒有人敢和我求證。

只有我知道那是什麼原因……



而我不敢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