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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小說:金色道路(七)

作者:此風│2008-09-14 07:12:35│巴幣:0│人氣:291
「……」

夕陽掛在遠方的山頭,在普隆德拉的大街上漫步著兩個身影。


雖然還是答應了獵人一起去吃飯,但席間卻只聽到詩人跟女鐵匠談話的聲音。
沒有只對著自己的話題,獵人覺得好奇怪,又好不真實。
一直掛著微笑的詩人彷彿回到了剛認識的時候,可以輕鬆地對著別人笑著卻不是發自內心,開心的笑容。

即使是現在並肩走在大街,身旁的詩人也還是掛著那看似一派輕鬆的笑容,但卻讓獵人感到異常安靜,彷彿身旁其實沒有這麼一個人似地。

稍早在餐館門口送走了女鐵匠,雖然看到詩人笑著卻感受不到那種真實的氣氛,彷彿只有自己才能夠辨識出什麼時候才是真正的他,什麼時候才是假裝的他。

雖然早已不想追問為何一個詩人要作的如此徹底,早已跟印象中放浪不羈的詩人感覺相差的好遠。
但獵人心底彷彿已經悄悄地有個底,似乎能知道如果這背後的一切被戳破了,現在所擁有的美好就再也回不來。

「旅館到了。」

抬頭看到旅館的木製招牌在風中搖曳,獵人回頭看看詩人,詩人一貫的笑容仍舊掛在臉上,卻顯得輕鬆了些。

「落……」

看著詩人,獵人甩甩頭,走上前拉起詩人的手。

「有些話我想對你說……關於今天的事……」

詩人沒有特別回應些什麼,只是點點頭。

「……」

雖然還有些不適應這樣彷彿換了個人的詩人,但獵人還是吁了口氣繼續說了。

「今天真的是落的生日……?」

還抱著些許不相信,一項不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他人的詩人,竟會在不甚熟悉的貴婦們面前說出這樣關於自己的話語,讓獵人感到不可思議。
“真的是這樣嗎?”、“是否又只是取悅貴婦們的話語?”這樣的想法不斷在獵人腦海中迴盪著。
無法實質地感受到詩人因為今天是生日而開心,明明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一天,卻無法感覺到詩人高興的氣息。

「……」

沒有說話也沒有如同獵人所希望的回應什麼話語,詩人只是點點頭,卻低著頭不願再抬起。

也許生日對他而言是個悲傷的日子,詩人的秘密太多獵人無法知曉也從不過問---至少在了解詩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以後。

甩甩頭,獵人走向前輕輕搭起詩人的肩膀,溫柔地看看眼前這笑的讓人有些傷感的面容。

「落……很悲傷嗎?」

看到隱藏在劉海下的眉頭輕輕縮著,半闔著眼垂下的睫毛在風中閃動。
詩人搖搖頭,收起不小心遺漏的表情,輕輕對獵人笑著。

「沒有這回事。」

雖是如此說著,但詩人卻往前了一步把頭輕靠在獵人肩膀。
瑣碎的耳語獵人聽不太清楚,卻也不自覺地擁抱眼前的身軀。

「……至少讓我陪你度過今天吧。」

輕輕撫著詩人的長髮,獵人抬起詩人的臉龐。

「……」

「笨蛋,我沒有問你為什麼……你鼻子怎麼就自己紅了?」

一定是非常難過的事情才不願哭出來而一整天都笑著吧?
獵人突然能夠體會詩人一整天都掛著的那個笑容,只是在掩飾著心中無法抹滅的某種悲傷。
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只要這樣擁抱就能夠讓眼前的身影放鬆緊繃的情緒、不用再陪著笑臉的話,獵人覺得這已足夠。

輕輕靠近詩人臉頰,獵人吻去了詩人眼角閃爍的淚光。
溫柔的動作幾近自然地持續著,一雙腳步也不自覺地退著,退著,直到旅館邊無人的巷口。
緊抓著眼前的身影不願放開,輕輕滑落在脣齒間的溫熱感覺有些迷濛、有些不真實,卻是互相索求著的溫度。
呼吸著他吐出的氣息,緊抓著不願放手的身軀,獵人有些不知所以然了。

「小……貝……」

抱住他失力而下滑的身軀緊緊擁入懷裡,珍惜地撫著眼前黑色長髮的身影,即使是這樣子一直下去也好,感受著『擁有著他』的時間似乎一刻也不願放手。


「我可以一直這樣跟落在一起嗎……?」

「……」

低語著輕輕詢問懷裡輕輕喘氣的身子,透過披肩與衣物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身軀,獵人沒有得到任何話語,只有被一雙從薄手套中透出溫度的手輕輕捧起臉,再一次地感受那迷濛的溫度。





『皇子殿下,您還在練習這首曲子嗎?』

沉穩的聲音卻顯得慈祥和藹,從靜逸的廳堂門口傳來。
輕輕抬起頭,看到的是在深夜中還著著一身炫麗華服的小丑,無聲地移動著腳步來到了白色的鋼琴邊。

『是啊,想到明天就要在父王與母后前演奏曲子,有點緊張所以……』

束著小小馬尾,跟鋼琴相比顯得嬌小許多的男孩邊說邊從鋼琴椅上躍下。

『呵呵,皇子殿下這麼努力,國王陛下跟皇后殿下都會很高興的。』

一頭白髮的小丑和藹地笑著,伸出手摸摸男孩的頭,藍色的彩妝隨著小丑臉上的皺紋落出了些許陰影。

『早點睡吧,也別累壞了自己,我親愛的皇子殿下。』

小丑彎下腰親了下男孩的額頭,淺淺地擁抱,是那個藍色月夜下的記憶。




『今天是我們的皇子與皇女十歲生日的慶典,首先感謝各位嘉賓的前來……』

空中飄舞著彩帶,到處都掛滿了花圈,佈置的美麗的普隆德拉城裡有著慶典的歡愉,許多都市的代表與人們都來到了城堡前看著這美麗的時刻。
司儀在台前宣佈著,台下響起了一陣歡呼。

『母后……』

想到第一次要站在這麼多不認識的人面前,男孩顯得有些緊張,在台下輕輕拉住了母親的衣角。

『小夜,不要緊張,大家都是來祝福你的……今天米蘭沒有辦法回來,你要連她的份一起加油唷。』

溫柔地摸摸男孩的頭,年輕的皇后輕輕地搭起男孩小小的肩膀,隨著男孩走上了台階。

『讓我們看看這美麗的孩子!』

爬上了台階才覺得方才的緊張根本只是小意思,台下的人多到一下子數不清楚,歡呼著一些話語,但每個人似乎都很開心。
男孩努力地禁住緊張的情緒,深呼吸後對台下的人們擠出了個微笑。

『非常感謝各位今天的參與。』

司儀繼續宣達完了後,男孩小心地行了個禮,緩步走到站在台前的國王身邊,慈祥又威嚴的父親此時的眼神比平常還要溫柔,盈滿著祝福。

『今天是我的孩子們十歲的生日,敝人希望能將這喜悅帶給各位,請大家今天在慶典上盡情地娛樂……』

國王簡短地對台下的人們說著話,站在一旁的男孩也努力地克制著緊張的心情,這些人是因為自己而來到這裡的,他們是受惠於父王良好治理下的國家的人民啊。

……他們的子孫,也是將來自己所要努力去照顧的對象呢。

責任突然在心中升高了,男孩的神情變的認真了些。
國王簡短的致詞很快就結束了,看著僕人們小心地將一台白色的鋼琴推上台階,男孩更努力地克制自己緊張地微微顫抖的雙手。

在這麼多人面前演奏,是第一次啊。
聽到台下的歡呼聲與司儀的鼓勵,男孩對著台下點點頭微笑,慢慢地走向了白色的鋼琴。

深呼吸,再一次的深呼吸,相信自己是可以的……

緊張的感覺卻在指尖碰觸到琴鍵時一下子就消散了,流利地演奏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曲子,旋律輕伴著舒坦的心情洋溢著。
台下安靜地聆聽著這美麗的演奏,人們也不自覺地微笑了。

老師,我這樣子可以嗎?我演奏的很開心喔……

嘴角淺淺地綻開了笑容,男孩還不知道,此時的他身上綻放著自信的光芒,是誰也比不上的。


台下響起了掌聲,男孩躍下琴椅對著台下一鞠躬。
順利完成送給大家的演奏獲得的掌聲讓男孩的心情很雀躍,胸中滿溢著成就的喜悅。
比平時稍強了些的風吹亂了男孩的頭髮,但男孩一點也不在意地轉過身,看到了站在背後的父親溫柔地笑著。


『父王……』

父王!我做的好嗎?你有看到我的努力嗎……?


興奮喊著地想奔向父親的身邊,卻發現喉嚨失了聲。

想往前進的手腳也開始不聽使喚,隱約地感覺到四周的天空變暗了,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

父王……!

身體不能自由動作,踩空了的雙腳想掙扎著卻沒有用,視線被眼前快速出現的黑暗給吞噬了,拼命想揮舞著的雙手卻也只是陷在那一片黑暗當中。

『你的孩子,我要帶走了!』

耳邊響起了陌生顯得暗沉沙啞的聲音,被黑暗矇起的雙眼什麼都看不到。

父王呢?
大家呢?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拼命想掙扎,但卻像是硬被沉入了睡眠似地,意識漸漸地模糊了。






父王……

……母后……



恢復意識的第一個感覺是酸麻的雙手。
努力地眨眨眼想看清楚四周的一切,空氣顯得潮濕凝重,似乎維持著低下頭的動作許久,脖子酸的沒辦法一下子抬起來。

『……這裡是?』

四周有著潮濕的岩壁,隱約可以聽到水滴落下的聲音。
想挪動雙手,卻發現兩隻手早已被鐵鍊緊緊往上扣住,僵直許久已酸麻地使不上力。

『……?』

腦海中錯亂地回想著在這之前發生的事情,不論怎麼想,結論都是……自己已經不在普隆德拉了。
是那個隱約聽到的聲音,把自己用難以解釋的方式擄走了嗎?
擄走自己要作什麼呢?

靠著不甚光亮的火把閃光環顧四週,不遠處濕潤的岩石在火光下反射著光芒,火光以外的地方景象完全是模糊的沒辦法看清楚。
抬起頭看看自己被鐵鍊吊高的雙手,指尖似乎因為舉高很久了顯得麻麻的,只好試著活動一下讓血液循環。

『唔……』

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腳也被一副腳銬固定了,雙手無法用來支撐地板,所以也沒辦法站起身。
維持著這樣的動作很費精神,只得想辦法一點一點地挪動讓還不能逃脫的自己好過一點。

一安靜下來,就又開始想著這件事情。
自己知道的事情還不多,但也看過那些想策反國王的人們,擄走自己的會是他們那樣的人嗎?是用來跟父王談判的嗎?

還來不及多想,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石門被推開了,一個看起來像青年的人走了進來,模糊的火光照耀下不是很清楚,但當對方走到自己面前時,才覺得意外。

『……哼哼,看來你是第一次看到魔物一族吧。』

低沉暗啞的聲音卻讓人想到枝葉焚燒的樣子,眼前略低著頭看自己的身影雖然是人的樣子,頭上卻長了兩隻往上彎的角,背後還有一對拍動著的蝙蝠翅膀。

魔物……想起了曾在圖書館書籍中看過的生物,卻沒想過親眼看到。
具有高等智慧的魔物……怎麼也想不到政治與國家對他有什麼好處,那麼他把自己擄走想做什麼呢?

『……』

不知道是否魔物也能用人的語言溝通,不明白他的意圖,也只好試著問。

『你把我……抓來這裡作什麼?』

勉強抬起頭卻看不清楚背著光的那魔物,只聽到他喀喀地笑著,伸手擰起了自己的下巴。
魔物的力道很大讓自己覺得他一定不知道人類的感受,下巴被扭的幾乎可以聽到骨頭作響,自己當然是痛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哼哼……』
『你還是第一個看到我沒有嚇的求饒的人類,看來你還不知道魔物的恐怖吧?一向被身旁的人們保護的很好嘛……』

魔物調侃地說著,嘴角勾起的微笑卻帶著些許怒氣。

『所以我最討厭人類了!』

被擰著的下巴被猛地甩開,魔物尖銳的指甲在臉上畫了一道痕跡,溫熱地有點痛,但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流血。
還是不明白這魔物把自己擄走的原因是什麼,看著眼前的魔物沉默了好一陣子,深沉的神情卻讓人覺得有些寂寞。

『……』

『哼,你在同情我嗎?看什麼!』

似乎發現自己正在觀察著他,魔物顯得很生氣,走上前來隻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人類就是這麼可悲啊!只不過輕輕一碰就可以捏碎,臨死前還會懼怕地慘叫……真是太難看了。』

魔物故意不施力只是讓自己呼吸有些困難,聽著魔物感覺狂妄的話語,不禁想像著這魔物是否也這樣殺害過了不少人?
現在面對毫無反抗能力的自己他卻不一下子殺掉自己,一定是有著什麼原因吧。

『人類,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把你抓來這裡嗎?』

『……?』

魔物突然提到了自己正在思考的事情,喉嚨間的壓迫感也放鬆了,魔物自信的神情與狂妄的笑容這才能稍微看清楚。

『我啊……最喜歡看到人類絕望的樣子了,想想你的母親現在一定很傷心難過吧?我最喜歡看到那種樣子的人類了……』

魔物說著、笑著,卻沒辦法阻止自己心頭的錯愕與憤怒。
狂妄的笑聲底下的魔物卻是以此為樂的一族,遠比書籍上所提到的感覺還要差勁的多。

『你生氣了?那就憤怒吧……只要你知道憤怒是什麼也做不到的,我就能看到你絕望的樣子了。』

『這是很棒的生日禮物吧?哈哈哈哈!』

看到魔物笑著,自己心頭的憤怒就無法忍耐。
似乎樂於把人類玩弄在指掌間似地,令人無法認同的行為。

『你別太狂妄了!父王……父王他們遲早會找到這裡的……』

忍不住對著魔物大喊,肚子卻被重重地踢了一腳。
魔物的神情似乎不悅了些,收起了狂妄的笑聲,冷冰冰的眼神直逼著自己。

『……我討厭不知死活的人類這樣亂叫。』

腹部受到的劇烈撞擊讓自己痛到全身發軟,以往就算是跌倒了甚至發生了什麼意外,都沒有像這樣地吃過苦頭。
魔物說的真對……自己的確是在受人保護的環境下長大的……才會連魔物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本來我對你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不過看來我也得讓你吃點苦頭……』

魔物邪笑著走近身體還直不起來的自己跟前,一把抓住自己掛在鐵鍊的左手喀喀地笑著。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最喜歡彈鋼琴了,對吧?』

『……?』

一股恐懼的情緒由然升起,魔物抓著自己酸麻的左手,臉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彷彿不需意會,恐懼便已經佔滿了自己的心頭。

『你就這樣慢慢等著你的父王來吧!』

還來不及喊出聲,只能在黑暗的空間裡聽到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巨大的痛楚逼的自己意識模糊。

那時才知道,什麼是滿溢心中的恐懼,什麼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還不過是無知不懂世事的自己,第一次感覺到絕望的開始……






……好冷。

再度醒來時第一個印象就是週遭一片冷冽。
彷彿要強調這一切不是夢似地,左手傳來了劇烈的刺痛感。

『……』

抬起頭,在黑暗中看到自己還被鐵鍊吊起的雙手,滑落的襯衫袖子,可以看到左手腫起的模樣。
破碎的骨頭扭曲著手腕的形狀,以前雖然也曾跌倒骨折過,但都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地痊癒了,幾乎感覺不到什麼強烈的痛楚。
但現在這個地方什麼人都沒有……更別說是溫暖的房間,柔軟的床鋪,或是能夠減輕痛楚的藥品。

『好痛……』

閉起雙眼,左手的痛楚似乎越來越激烈,垂掛著鐵鍊逼著自己不能不使力舉起手臂,但終究還是會失力垂下,那時的劇烈痛楚就會讓自己痛到意識不清。

至少,上一次痛的眼前發黑,就是這個原因。

咬緊牙努力想撐過去,努力搜尋著腦海中還記得的、關於這種傷口該怎麼處理的事情,卻理不出個所以然。
不知道是否那個魔物所說的話太過強烈,感覺『自己是個被人寵著長大的孩子』的時候,在到了這裡以後越來越多了。

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做的很好了,這時候才覺得自己根本什麼也不是。
連自己在哪裡,抓自己來到這裡的魔物是什麼,應該怎麼做才好這些事情一點都不知道,只能在這個地方等著父王找人來把自己救出去。

『……』

想去祈禱父王能夠把自己從這個地方帶出去,讓自己好好地治療手臂的傷,再重新回到那個明亮的世界。
卻不敢去想,父王要怎麼找到自己,要怎麼打敗那個魔物?
還有……母后,是不是很擔心呢?

『啊……!』

一失神,左手的緊繃又放鬆了,拉扯到傷口的痛楚讓自己的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
咬緊牙忍住這種痛楚,尖銳的刺痛與灼熱感卻還不斷地從左手傳來,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了黑暗的房間裡出現了個身影。

『真可憐啊!一點小小的傷就痛成這樣。』

勉強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令人厭惡的聲音,吃吃地笑著,伸出有著尖銳指甲的手捻起自己的下巴。

『!……』

不願意讓自己流著眼淚脆弱的模樣讓他看到,掙扎著,卻引來魔物的不悅。

『不過是隻小螻蟻!』

魔物把自己甩開,頭被甩動的力道向下用力地扯了過去,連帶地拉扯到左手的傷口,劇烈的痛楚逼的自己喊出了痛苦的聲音。

『哈哈哈哈!所以我說人類是很脆弱的嘛……不過是這樣輕輕一碰就痛成這樣,也難怪你們總是被我們玩弄罷了。』

『……』

咬緊的牙關顫個不停,心頭的憤怒卻增加了不少,讓自己的意識即使痛的全身發顫卻勉強沒有消失。
眼前的魔物狂妄地笑,繼續說著他曾經殘害過的人類是如何模樣,他是怎麼地玩弄他們,一會兒又蹲了下來,硬把自己的下巴抬起。

『我昨天,有去看看你的母后喔……她生了場病,每天都在唸著你的名字,我想如果你在多消失個一陣子……母后可能會這樣子死掉喔,哈哈哈哈!』

魔物邪惡地笑著,得意的神情卻無法被自己的淚水模糊。
心頭壓抑不了的情緒讓自己顧不了痛楚地對魔物大喊。

『可惡的傢伙!……啊……!』

話還說不完一句,魔物卻又使勁地朝自己的腹部猛地一踢,意識混著胡亂流出的淚水一起模糊了。

『……可惡……』

發顫的身體終於再也撐不下去,在魔物的狂妄笑聲中失去了意識。



父王……
對不起,是我不夠警惕,才會被魔物抓走……

我好痛,好想念你們。

什麼時候才可以再看到你們呢……




刺眼的光線逼的自己睜開眼睛,一抬頭,卻發現看到的天花板已經不同了。

……?
白色的天花板有著淺淺的花草浮雕……熟悉的模樣,這是……

“啊!皇子殿下,您終於醒了!”

身旁傳來的聲音有些熟悉,勉強轉過頭,看到一位侍女拿著毛巾走近了自己。
環顧四週,自己現在正躺在房間的柔軟床鋪上,身上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

“……我回來了?”

感覺只是一下子的事情,醒來卻發現自己不在那個黑暗恐怖的世界有些訝異。
在侍女的攙扶下爬起身,檢視著自己身上的狀況,手腳跟肩膀包紮了些地方,想舉起左手卻沒辦法,轉過頭看了,才楞了。

“……皇家醫生說,皇子的手臂已經被感染失去作用,所以只能截斷這隻手,才不會讓感染擴大……”

“……”

看著自己包紮著看不見下半手腕的左手,心頭有些涼,但暫時還是不打算繼續想這件事情,要侍女把自己扶下床。

身上披著簡單的外袍,用著有些不平衡的雙腳在走廊上前進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皇宮裡,異常地寂靜,明明僕人們都還在打掃與忙著內務,卻沒有一個人在互相交談著。

寂靜地讓自己心頭不斷地感到不對勁。

“母后……!”

來到了父王與母后的寢室,努力地用一隻手打開了大門,卻看到坐在床邊的母后,低著頭似乎在哭泣。

“……母后?母后……您還好嗎?”

挨近了母后跟前,看到低頭啜泣的母后憔悴的樣子感到很心疼,面對自己的詢問母后只是搖搖頭,要一旁的僕人把自己帶出去。

“母后?怎麼了……母后!父王呢……?”

不回應自己的話語,僕人們把自己帶出了房間,關上大門。

“母后不肯說……你們告訴我吧!父王呢……?”

奮力地喊著,眼前的兩個僕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了。

“國王陛下……他……死了。”

“!?”

震驚不已地幾乎要站不住,退後了兩步靠上了柱子。
腦中一片混亂沒辦法言語。

“國王陛下他……為了要把小皇子救回來,跟那個魔物同歸於盡了……”

僕人們說著,臉上的神情很哀淒。
明理德政的國王竟就這樣離開了,難怪……僕人們一點也沒有辦法開心起來。

“……因為我?”

顫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勉強出了聲音卻覺得眼前被黑暗包圍著。
因為自己所以父王他……
只因為這樣子的自己,父王他……

“為什麼不是你死掉呢!?”

背後響起了一個尖銳的聲音,轉過頭竟是一頭金髮,與自己同一天出生的皇女。
盈眶的淚水不斷掉落在他的衣襟,走上前來捶打著自己,哭喊著。

“為什麼不是你死掉呢?”
“為什麼是父王呢?你比的過父王嗎?把父王還給我啊!”

皇女哭著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頸,逼的自己喘不過氣來。
但自己的視線也被淚水模糊了,彷彿聽到了四周傳來好多聲音。

“為什麼不是你死掉呢……?”

“你怎麼不死掉就好了……”

“為什麼國王陛下要因為你死掉呢?……”

掙扎著喘不過氣,僅能活動的手不住揮舞,像是咒文般的話語不斷傳進了自己耳裡,淚水也潰堤似地止不下來。

對不起!……該死的是我……是我……



『……』

睜開眼,又回到了一片黑暗。
自己的冷汗從頰上滑落,模糊的視線被淚水沾濕了。

喘著氣,才發現自己還在那個黑暗的地方。

……夢?

身上傳來的痛楚,清楚地告訴自己現在才是真實。
也好……如果……如果父王真的因為這樣……自己要怎麼能夠活的下去呢?


能夠思索的時間很短,眼前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那個令人痛恨的身影。


『這個惡夢,很逼真吧?』

『……』

已經不知道該去痛恨他還是怎麼做,睜著雙眼看著眼前的魔物,身體還在顫抖,喉嚨間卻發不出聲音。

不等自己有所動作,魔物就一把將鐵鍊扯斷,痛到早已發麻的手已經喊不出聲音,翻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繫著鐵鍊的手根本沒有力氣把自己的身體撐起。


『讓我說件你會開心的事情吧……你那個該死的神官叔叔他已經找到你在這個地方了,現在你的父王正帶著人馬過來這裡準備把你救出去呢!』

倒在地上的自己只懂得睜大雙眼,腦中一瞬間閃過了方才惡夢的內容。

『不過……如果他們知道要迎戰的,是他們心愛的小皇子,不知會作何感想呢?也許你的父王會下不了手喔?不過那也是沒用的!我會讓你們兩個一起走,有個伴比較好照料嘛!』

魔物說著,狂妄地笑了起來。
倒在地上的自己卻渾身無力沒辦法作一點反抗。

來到這個黑暗的地方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一點水也沒有吃東西,只能忍著痛楚熬過一刻又一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早就虛弱到沒辦法不借助外力行動了。


『好啦……那麼你就好好地再睡一覺吧,等你醒來……可能已經跟你父王很手牽手上天堂去囉。』

魔物伸出手壓住了自己的額頭,黑暗籠罩著自己,卻頑強地不想被這股黑暗控制。

『可惡……不可以……』

即使意識清醒身體卻慢慢地失去了知覺,好像以前書上曾說過的,靈魂慢慢地從身體裡離開的感覺,輕輕的,卻覺得很寒冷。

自己會就這樣死去嗎?

父王……






「父王……」

清細的聲音讓獵人抬起了頭,喃喃地唸著,縮成一團的身子讓人倍感疼惜。
伸手再把懷中的身子摟的緊一點,獵人低下頭端詳著詩人的臉。

傍晚在旅館旁的那股衝動,已經轉化為疼惜的感情。
短暫缺氧就站不住的他讓人很心疼,是什麼時候開始,感覺一直都在身旁可以很有精神地與自己鬥嘴的他,變的脆弱不堪。

小心地把他帶回旅館,一放鬆就熟睡,對自己如此放心讓人意外。
似乎慢慢地……慢慢地,他的脆弱只在自己眼前出現。
解下他的披肩與外套,輕輕地把他的身子摟在懷裡,骨感的身材彷彿可以透過他身上僅有的薄襯衫悄悄流露。
只是把頭靠在自己肩膀,卻能睡的這麼熟,即使熟睡的神情顯得有些不安,卻讓人感到很疼惜。

天色隨著他熟睡的時間慢慢地轉成了夜晚深沉的藍色,月光從窗外透進,灑落在他烏黑的長髮上,反射著淡淡的光芒。
細緻的臉龐映著睫毛的影子,雖然秀氣卻筆挺的五官還是讓人著迷。

此刻安靜地熟睡在自己懷裡的他,彷彿是個寶物。

想假裝擁有,卻更想觸摸真實。





『……』

身體不知道哪裡傳來的刺痛不斷地襲來,處在一片黑暗中,卻更能感受到這種劇烈的痛楚。

虛弱地沒辦法說出半個字,只能勉強睜開眼睛。

『……?』

睜開眼,卻看到四週一片黑暗,不同的是黑的看不見底,僅能靠觸覺來感覺到自己伏在像是地面的地方。

『哼……我以為你會這樣一睡不起呢。』

黑暗中傳來了個既熟悉又厭惡的聲音,勉強撐起身子看了看,果然還是那個魔物。

『……』

正想開口問這個四周都是一片黑暗的地方是哪裡,魔物卻先說話了。

『你一定很疑惑這是哪裡吧?讓我簡單的告訴你好了。』
『這裡是你的潛意識,在這裡你沒有自己身體的自主權,但可以感受到身體的反應,我想你現在一定全身痛的受不了吧?人類的軀體就是這麼脆弱啊……』

魔物說著,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隨即又一把拉起了自己的領子湊近了自己跟前。

『在你沒有意識的時候,你最不喜歡看到的畫面已經出現了……』
『想看一下嗎?嚐嚐那種無力的滋味……』

魔物邪惡地笑著,模糊不清的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片光景。

四周都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到處都是倒在地上的人,身上的制服很熟悉……是皇家騎士團……?
環顧四週卻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是騎士團的幾位叔叔,時常到皇宮來陪自己唸軍事教育的騎士們……但此時他們身上的盔甲已經嚴重破損,臉上也濺著血汙,看著自己的神情卻不像對著敵人時一般堅定。

『嗚……皇子……!』

揮著劍卻下不了手,自己只能看著他的脖子被硬生生鉗住,掙扎著的模樣讓自己的心頭很緊。

不要……!不要這樣……

即使心中大喊著卻完全沒有辦法,被削斷的傷口噴灑出了大量的紅色液體,溫熱地濺到了自己臉上。

左肩一道冰涼,隨之是劇烈的疼痛,視線不依自己的決定回過了頭,卻看到帶著恐懼的神情喪命的騎士們。

不……不要再這樣下去……

想伸手掩起自己的視線卻沒辦法,只能不斷地看著殘忍的畫面,與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掙扎痛苦的樣子。

眼眶熱熱的,是眼淚嗎……?
還是又是某個無辜的人所灑出的鮮血?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請讓我醒來……


『這樣就不行了?你的意志比我想像的還要脆弱耶。』

再度回到那個黑暗的世界,面對攤倒在地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的自己,魔物抬起了腳踩在自己的頭上,戲謔似地笑著。

身體好痛,無助與悽涼的感覺不斷從心底深處傳來,反射性地想乾嘔,卻只能在地上扭動著使不上力的身軀。
方才的畫面,悽慘的光景已經烙印在自己心裡,揮也揮不去。

即使自己真的有幸離開這裡……要怎麼去面對騎士們的家人?
要怎麼用這雙沾滿血汙的手繼續做父王為大家作的事情呢……?

『哎呀……真是難得地父子相逢……』

聽到魔物的話語反射性地顫了下,視線不容許自己的反抗流進了腦海裡。
在許多重傷倒地的騎士們之後,是一件白袍已經染了大半血漬的父王。

父王……!

想舉起手走向父王的方向,卻看到父王勉強地閃過了銳利的攻擊。
父王臉上憂心的神色看的如此清晰,卻一點也無法接近。

為什麼……已經殘害了這麼多人,連父王也……?

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劇烈的疼痛已經驅近麻木,在黑暗中撐著地面勉強自己站起身。

『啊……!』

右腳傳來了劇烈的疼痛差點站不住,只聽到黑暗中,魔物淬了一聲。

『想用阻止行動的招數來打倒我?看來要比誰比較狠吧!』

自己還沒站起,魔物一把就將自己拉到跟前,像是被遮蓋了好久沒有觸碰到的感覺一下子全部回來了似地,難以忍受的痛楚從四面八方灌向了自己的身體。

『啊!呃……嗚嗯……』

痛到自己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朦朧的視線中,看到了落到地上的撲簌淚水,還有不遠處在意地看著自己的父王。

淚水不斷模糊著自己的視線,身體幾乎就像一座廢鐵堆成的山,四處都拼不起來,也無法隨意地移動四肢。
顫著嘴唇勉強吐著些許氣息,試著在乾啞的喉嚨間拋出幾個字句。

『……父……』

一個字才剛出口,喉嚨深處便湧出了一股溫熱,不聽使喚地從嘴裡落出,腥紅色的液體。

眼前被不斷吹拂的風給吹乾了的淚水得以看清一切,破碎的衣物,殘缺的身軀,找不到自己身上一片完好的地方,劇痛已經無法知曉是從哪裡來的。

『哈啊……』

連呼吸都覺得很吃力,更別說移動腳步。

父王……
我的身體已經……破破爛爛的了,我還可以再回到那個明亮的地方嗎?
我還能用這雙手……彈奏我喜歡的鋼琴嗎?

殘缺不堪的指頭已經不像個模樣,不知哪來的淚水,彷彿想安慰自己般地又模糊了視線。

我還能夠……再跟大家一起……開心地過著平凡,卻又幸福的日子嗎?

跟父王,母后……還有米蘭……跟大家……

父王……你的眼眶,有亮亮的水珠,不聽使喚地滑下來了……
我沒有看過這樣的父王……父王,您怎麼了……
神情悲傷的,讓自己覺得好難過……欸,父王……開心一點嘛……

我記得準備好的那首曲子,還沒有演奏給父王聽過呢……
父王……我這就彈給您聽……


…………。

……抱歉,父王……我已經忘記,我沒有辦法彈琴了……



『感人的時間結束了嗎?』

身後響起了那個像是惡夢般的聲音試圖拉回自己的意識,勉強能動的手卻開始不聽使喚,本應折斷了的雙腳卻不顧骨頭發出的聲響繼續前進著。

不要……不要讓那個惡夢成真……
不要用自己這個模樣,去傷害父王……

看到自己的手掐上了父王的脖頸,力道大的聽的到自己殘缺的手指嘎嘎作響。
看到父王痛苦的神情,身上受到的創傷讓父王無力反抗。

我不要……

放開父王……
放開父王……

如果要選擇一邊結束的話,讓自己來就好……
還有這麼多人等著父王回去,還有這麼多人的幸福要交給父王守候啊……

『怎麼可能……為什麼你還有意識!』

發現不能隨心所欲地操控自己身體,魔物的語氣有些意外。
是啊……為什麼可以撐到現在……自己也不曉得。
但是如果連自己的父王也救不了的話……是不是愧對了把自己養育長大的他呢?


『……』

緩緩鬆開垂下的雙手,勉強擠出了笑容。

『……父王……』

模糊的視線只能看到眼前父王的輪廓,不論如何……只要父王能夠活著就好……要像從前那樣,治理著國家,讓百姓們能在節慶時開心地唱著歌曲慶祝,為了有了新生兒而開心,不再為了能不能吃的飽而煩憂。

『請您……把我跟……這傢伙、一起結束吧……』

努力地在幾乎感受不到有反應的臉上擠出笑容,現在的自己,是不是邊哭著流著眼淚,又一邊努力地笑著呢?
黑暗中自己的身體就快要被魔物給四分五裂,只剩這一點點唯一僅有的意識不斷地撐著,撐著……只為了能夠多看看父王一秒鐘也好……能夠多確認父王還是否安好就好。

『父王……請您……快一點。』

握緊了腳邊騎士們所留下折斷的刀刃逼著自己用尖銳的痛楚繼續撐下去,好奇怪啊……明明是模糊的看不清楚的視線,卻彷彿可以看到父王用著以往那有威嚴的微笑看著自己。

巨大的十字聖杖高高地舉起擋住了雲層後太陽灑落的光線,耳邊響起了一個沉重地,不祥地,令人感到疼痛與不安,巨大絕望的喊叫聲。

父王……請不要傷心難過……
請不要……

黑暗中想伸出手,觸摸著也許就在自己跟前的父王。
卻覺得身體慢慢地消失了,緩緩地消散,飄向了自己所不知道的遠方。






「……」


從漫長的夢中悠悠地醒來,週遭的空氣泛著薄薄溫熱,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夢到以前的事情,這麼地清晰,彷彿回到那個時候。

即使是那麼清楚的記憶,卻覺得彷彿是別人的事情。
只有留在身上的那些巨大疤痕還訴說著那時淒慘的光景。

但,那也已經是多麼久遠以前的事情了。



溫暖的空間一下子還想不到是哪裡,直到睜開雙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可以令人放鬆的那張面孔,才偷偷地笑了。
雙手輕輕環著自己,像是環抱著心愛的寶物般地小心翼翼,但熟睡的面孔卻又如此地天真,哪怕是別人想對他不利,也許就連別人的心機都無法看清呢。

房間的床鋪擠著兩個人有些吃緊,但他抱的很緊,所以如果不小心翻了個身也許自己也會這樣一起滾下去吧。
想到這裡不禁笑了出來,就是這個傻傻的模樣,自己才能夠安心地、沒有負擔地與他相處。
伸手摸摸他在初曉晨光下透著淡淡紅暈的臉頰,悄聲地說。


「……竟然偷吃我豆腐,下不為例……」







「老莫!昨天都沒看到你耶!」

中午時分,明亮的中庭花園傳來了那個清脆的聲音,經過走廊的老小丑抬起頭,看著從中庭跑向自己的王女。

寒喧著,王女笑著跟老小丑詢問了許多關於搭配曲調的事情,直到中庭那似乎是唱詩班的人在喚著王女,王女才依依不捨地準備回頭。
頓了下,王女又轉過身。

「老莫,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嗎?」

「王女殿下,有什麼小的能為您效勞的請說吧。」

「嗯!聽老莫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
「其實是父王最近似乎常常在煩惱什麼事情,我希望老莫能夠為父王演奏一些音樂讓父王放鬆休息一下,我不懂這些事情,所以只好拜託老莫了。」

王女說著,臉上悄悄透露著擔心的神色。
老小丑點點頭,對王女行了個禮。

「國王陛下知道王女這麼體貼,一定會很高興的。」

「啊……老莫,可別說是我拜託你的啊……」

王女低著頭顯得很害羞,眼看唱詩班的人已經喊了很久,王女才吐吐舌。

「那就拜託你了喔,老莫。」

「沒問題,請王女殿下放心吧。」
「啊,還有一件事情……」

王女準備要離開,聽到老小丑的話語又回過頭。

「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昨天沒有在生日宴會上為王女演奏,小的很抱歉,哪天請再讓小的替王女演奏喜歡的樂曲吧。」

「……呵呵,雖然有點可惜,那等我想到了……再麻煩老莫吧!」

王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揮揮手轉過身。

再度行了個禮,目送著離去的王女,老小丑輕輕回頭看了看掛在腰間的金色豎琴。





「欸!別走……等一下!」

剛過中午,正在販售果汁的女鐵匠突然放下了手邊的工作跑出攤位。
穿越了幾個人拉住了個人的披肩一角,直到那個人不得不停下來。

「……小柔小姐?」

轉過身的是一張隱藏在帽沿陰影下的細緻面孔,臉上淡淡的微笑,詩人微瞇著雙眼看著女鐵匠。
似乎對於詩人看著自己感到有些不自在,女鐵匠一下子支唔著說不出話,索性一把拉著詩人回到了自己的攤位。

「小姐,我要買這個……」

「啊……啊、請等我一下!欠著吧!下次再跟你收!」

女鐵匠東翻西找地在自己的推車裡找著某樣東西,對著客人回應的有些語無倫次,但曬在陽光陰影底下的一張臉卻悄悄地泛著淡淡紅暈。

「找到了!」

女鐵匠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還在一旁等候的詩人,拉起詩人的手將某個物品放在詩人手中。

「……這是……」

詩人看著自己手中那個軟軟的物品,戴著羽毛帽子,長長的黑色頭髮用的是毛線,穿著迷你的披風與靴子,是個手工縫製的布娃娃。

「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所以來不及準備……這是我昨天晚上製作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收下……」

女鐵匠話說的越來越小聲,臉上的紅暈渲染的他低下頭也遮不住。

看著手中精巧羽自己相似的娃娃,詩人淡淡地笑了。
伸出另一隻手摸摸女鐵匠的頭,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謝謝你。」

只看到女鐵匠的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只能支唔地吐出一句“不客氣”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直到離去的詩人的身影已經慢慢埋沒在來往的人群間,女鐵匠才慢慢抬起頭,看著那盡頭的眼神有些眷戀。

「……還有機會多說些話嗎?」

悄悄地對自己說著,女鐵匠伸手處碰方才詩人碰過的自己的額頭,臉上的紅暈又蔓延了開。





「……落?」

傍晚的風吹過草地,夕陽把普隆德拉的南門外染成了一片橘紅色。
陪女商人送貨回來的獵人有些意外在那個相聚的老地方看到熟悉的身影。

說是熟悉,但卻覺得有那麼一些陌生。

喊著名字卻沒有回應,獵人對女商人點點頭要她先回去,自己則是緩緩走近大石旁的樹下看看詩人。

輕閉著雙眼,平穩的呼吸似乎睡的很熟。
隨意披散而下的黑色長髮落在土黃色的披肩上,雙手小心地抱著琴,微屈著膝,動作雖然看似放鬆著,但其實也有些警戒的成分。

傍晚時分,沒有過路人的南門外只有原野傳來的蟲鳴與樹上的鳥叫,靜逸的環境下似乎更能仔細欣賞著美麗的事物。
獵人輕輕坐在熟睡的詩人跟前,小心地伸出手摸摸詩人的臉頰。
似乎是被傍晚不斷吹拂著的風給失了些許溫度,詩人的臉頰感覺有些冷,但淺淺泛著紅潤的氣色還在,但也許這只是夕陽造成的錯覺。

「……這種時候,就會覺得你穿的實在太少了。」

看到詩人輕薄的披肩與襯衫,用力一些甚至可以摸到肩膀的形狀,即使是夏天但普隆德拉不會像夢羅克那樣炎熱,只穿著這樣幾層薄薄的衣服還是讓人有些擔心。

像是當做自己擁有的事物一樣,獵人輕輕地將詩人的身子推進懷裡,自己一路訓練來有了強健的體魄,但眼前的詩人卻一直都顯得薄弱。
獵人想到昨天晚上懷裡那個瘦弱的身軀,沉睡著卻輕輕皺著眉的身影,到今天破曉已經看不到他的模樣,何時離開的連旅館老闆都不清楚。

總是默默地來,默默地離開,卻又在自己希望留下的時候答應。
但總是等自己熟睡了以後,他又會悄悄起身,披上披肩背著琴離開。

無法留住他,所以只能在他熟睡著的時候假裝自己擁有著他。
每次見不到他的時候,心頭就會有許多想法在徘徊。

「哪一天我能夠伸出手就把你綁住呢?」

輕輕低下頭靠著懷中熟睡的身影,獵人也被傍晚的風染上些許睡意。
來不及說的,能夠在夢中告訴你嗎?

請讓我夢中有你……





「那是朋友送你的嗎?」

黑暗的房間裡異於平常地點起了一盞小燈,穿著輕便的服裝坐在床邊的人聽到聲音抬起了頭。

「……算是吧。」

放下手中那個縫的精緻與自己相似的布娃娃,黒髮的身影站起身。
方才說話的是開完了晚上的政務會議後來到這房間的國王米爾,看著眼前這應是自己孩子,卻行著下人的鞠躬禮有些不捨。

「抱歉……」

扶起眼前的身影,國王疼惜地撫著眼前人兒的臉頰。
涼涼的彷彿晚風帶走的溫度還沒有回來,炎熱的夏季似乎才剛開始就要結束了般,季節就像自己的心一樣被打亂了。

「陛下,請別說這種話了。」

輕輕眨眼就是不肯抬起頭看往國王的方向,比自己還要寬闊還要更高的肩膀,溫暖的掌心輕輕地拂上自己的耳後,輕易地將自己納入他的懷裡。

「陛下……」

只有微小抗議般的一句話語,便再也沒有出聲。
腦中紊亂的想法,疲累的身軀,乾澀的雙眼,遊走不定的心……
實在無法被自己的意志力壓制,身體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這個溫暖安心的懷裡,可以很安心……不需要擔心什麼,只要好好放鬆自己休息就可以。

「……」

輕輕抱著懷裡一放鬆就癱軟的身軀走回床邊,國王溫柔地撫著懷中人兒直順的黑色長髮。
在他孩提時自己卻從未這樣如此溫柔地對待他,總是嚴厲地要求將來可能要繼承自己王位的他許多許多。
背著許多壓力的他卻往往在受傷最深跌的最慘的時候硬撐著自己爬起來,甚至……只是一句自己給予的鼓勵話語,或是肯定的句子,他就能夠不顧一切地往前而去。
要說這孩子天生就是很傻嗎?……還不懂得追求自己應有的幸福與生活,就學到了犧牲自己所有去求得他所珍愛的人的幸福。
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只是笑著,然後轉身掩飾了自己許多無助與孱弱的一面,在無人的時候暗自撫著胸口哭泣。
不用猜想也知道他一定很累很累了,卻總是在面對自己時硬要打起精神告訴自己他一點問題也沒有,但也無法掩飾他已經受了不少傷的脆弱模樣。

他的成長過程裡,硬生生地被抽離了追求自己幸福的這一堂課。

「小夜……」

心疼著他脆弱的身軀與堅強的心,卻又感到很害怕。
害怕總是靠自己站起來的他,是否有一天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任務、情報、城裡的政務……許許多多數不清的事情壓著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完成,每天在月色下奔波著的他,一天只有僅僅數小時能夠回到這個庇護所安靜地休息著。
不用擔心外面隨時埋伏著想暗殺他的人,可以安穩地在這裡閉上雙眼。

每次都想大聲地詢問自己:為什麼要讓他如此?
卻連自己都無法解答……世界上再也無法找到一個人能夠替代他所存在的位子。
重點是……當他的位子被人取代以後,作為一個這樣的人,他該怎麼辦?
多想好好地讓他過著安穩的生活,可以跟好久以前一樣每天演奏他最喜歡的樂器,跟城裡的大家和樂地生活在一起,可以有個小小或是偉大的夢想,能夠喚著自己親人的名字,然後自然地擁抱在一起。

只是個普通孩子最基本的生活,他卻連一點點也得不到。
就這樣一直一直都過著想像不到的辛苦日子,自己卻沒有能力讓他幸福。

「……我總是自責會有用嗎?」

窗外的月色輕輕地攀進了這個小小的房間,小心將懷裡呼吸平穩地熟睡的人兒扶到床上躺好,蓋了被,國王準備起身,卻不經意地看到了桌上放置的,那個精緻的布娃娃。

「……」

小心地拿起輕輕軟軟的娃娃,戴著小巧的帽子穿著簡單的披風。
在朋友的眼中他是這個模樣的嗎?
隨性地像個遊走天涯的吟詩者,底下卻背著許多沉重的負荷。
他的朋友們知道嗎?……朋友對他來說,是可以放鬆相處的人們,還是另一種壓力的源頭呢?

輕嘆了口氣將娃娃放回桌上,確認好床上人兒的被子是否有蓋好以後,國王悄聲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落!」

打起精神的叫喚,在清晨中格外地清楚。
緩緩轉過身,接到的是一個自然不過的擁抱,雖然只是一下下也躲藏在清晨的薄霧中了,卻還是感到有那麼一點的猶豫。

不是猶豫著自己與他的世俗眼光,而是在意那一直以來都存著的想法。

“自己值得這麼幸福嗎……?”

殺了多少人連自己都不記得,卻沒有負起這許許多多的責任。
取走人的生命,自己卻沒有任何失去的東西。
依然可以在陽光底下走動,依然可以稍稍地享受一下生活,依然可以……
隱瞞著自己骯髒的一切,相信自己的謊言而結交的朋友……

「落?你沒睡飽嗎?怎麼失神失神的?」

肩膀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龐湊近了些,臉上顯露著些許擔心的神色。
……
即使是被謊言所欺騙,但他對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無可取代的。
面對著他能夠放心自然地相處,但永遠都不能忘記,這一切美好只是建構在一個謊言上面。

“自己只是個清清白白的人”……這樣不堪的謊言。

「……我沒事。」

點點頭,對著他微微笑著。
對不起,我一直都在欺騙你,你卻還這樣把最真誠的一面表現給我……
豪不擔心地在高興的時候高興,開心的時候大笑,難過的時候縮起眉頭。

面對著他卻再也無法真誠地笑,心中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壓抑在自己心裡的罪惡感已經慢慢地要到了極限。
不敢伸手碰觸,就像害怕自己身上沾滿的血汙會弄髒了這樣明亮的他。
越來越在意他卻也越來越害怕,只是他的一個開朗的微笑都會讓自己感到刺目,彷彿清楚地照著自己的罪惡不堪的模樣。

「落……?」

壓抑自己的情緒是一直以來自己最擅長的事情,但心頭積聚的想法卻無法因此而被壓抑。
只能忘記……暫時把這些不斷重複的想法拋開、再拋開。

拉著他的手到了建築物間的巷子,緊緊抓著他不肯放開。
輕輕地靠近他的臉龐索求著些許溫度,呼吸般的熱度,還有可以暫時忘記一切的感覺。

「……」

伸手抱緊自己癱軟的身子,有著一頭橘色短髮的他露出了些許擔心的神色。

「落……?」

彷彿他也明顯地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但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眼前的他只能伸手把自己緊擁入懷。

「落……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擔心地問著,微小的問句搖曳著他的不肯定。
是啊……自己從沒讓他明白些什麼,也沒有讓他感覺到一點的穩定。
只是想找他時才去見他的自己實在太自私了。

這樣的自己……

「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緊閉著雙眼想忍住溢著無助與慚愧的淚水,卻仍被他發現了。
擔心的言語沒有因為自己僵硬的微笑而改變,雙手的懷抱也從未放鬆。

「……我沒事,不要擔心我……」

「怎麼可能?落一定又在騙人了……」

「不……因為有你在,所以請你不要擔心……」

如果失去了該怎麼辦?
已經有心的自己已經無法回到從前像木偶般的自己,可以忍住一切情緒,鎮定地讓傷害打擊自己麻木的心。
自己還可以嗎?
在接受了這麼多的溫柔以後,自己還能夠不靠任何扶持站起來嗎?
壓抑自己的情緒卻變的如此困難,甚至是一種痛苦。
無法哭泣就好像不能呼吸一樣,是自我毀壞的事情。

可是眼前的他什麼都不知道!是,他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被隱瞞的他,卻不求回報地把他的溫暖分享給貪心的自己、這樣自私地只想找他索求著溫暖的自己。

「抱歉……」

搖搖頭,在他的肩膀抹去了淚水,深呼吸了好幾下,自己站起身。

「……落,是不是又生病了?生病的話要休息啊……」

「笨蛋,我哪裡看起來像生病了?」

自己問出口的一瞬間,他的神情呆滯了下。

「因為……我覺得落看起來,好像哪裡很痛、很難過的樣子……」

不敢確切地回答,充滿不肯定的句子,卻直接命中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喉頭哽咽著,逼自己收起情緒搖搖頭,擠出了個笑容給他。

「我好的很。」
「只是昨天沒睡很好而已……去吃早餐吧?」

「啊……要早點睡啊……」

聽到自己似乎沒有事情,橘色短髮的他笑了,嘴角的弧度洋溢在風中。
走向前牽起自己的手,不忘伸手幫自己把帽子調整好。

「那什麼都不要想了,我們去吃早餐吧!」
「吃飽了就會有精神啦!」

笑著拉著自己邁步向前,橘色的短髮在空中飄蕩著。
就跟那個有著淡金色長髮的寬闊身影一般,璀璨地像是太陽一般,引著自己能夠不斷前進。

為了這照耀自己心中的陽光,這雙腳,也必須不斷地往前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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