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積木堆疊成錯綜複雜的戰場,彷彿在偌大的劇院中進行的嚴肅對決。足以危及生命,但不外乎是敵營精心設計的棋局。
步兵用傲然的態度睥睨著她營造出來的火海,粉色的長髮在熱浪中翻飛、眼鏡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那眼神裡只有侵略感和漫不在乎的不屑,傲慢地操控著一切,畢竟她本來就是這座劇院的主導者。
青歲知道敵營給了他們一週的時間,甚至其中兩將還是她曾經接觸過的,對方有哪些能力她都大致有了概念,所以她原本以為不會有問題。
但她錯得很離譜。
烈焰翻騰,火龍捲自妮洛的掌中呼嘯而出,撕裂空氣直衝而來。她揮手指使,狼人便以牠的怪力跟著進攻,烏鴉則搧動翅膀,颳起刺骨的陰風。
她看見史丹利舉起雙手,在雷霆轟鳴和電光閃爍之間強行撕裂了火焰的包圍,在火海中開出了一條生路。在檸檬試圖繞到敵人的側翼時,菲芢已經抬起槍,讓子彈貫穿空氣,朝烏鴉疾射而去。
青歲舉起手,半透明的護盾展成弧形壁障,企圖擋住一次次陰風的侵襲。這件事她曾經在先前的戰鬥做過無數次,在這麼做的瞬間就馬上激起了她的既視感,但這回每次她都必須一口氣扛下四人份的陰冷衝擊,很快地,她就發現自己在高度集中和魔力大量消耗的情況下已經開始疲倦,但她的精神還撐得住。
趁著短暫的防禦空隙,她鎖定了一處落點,讓手中的劍脫手漂浮,接著在腦海中構築弓的形態。弓弦顯現、魔力流轉,如同細膩的金線交織。她深吸一口氣,凝聚意志,將箭搭上弦。
但就在這時——她的頭頂浮現了「禁止」。
她焦急地望向戰場,史丹利的雷光在火海中閃耀,菲芢和檸檬都在妮洛的攻勢下受傷。而她無法動彈的情況下,卻要面對狼人和陰風的雙重襲來,而只要她動了,妮洛就會因此獲得能力上的加強。
那只要封住妮洛的優勢不就好了嗎?那個當下,她閃過了「想讓這個強權消失」的念頭。
她的外套發出了光芒,一如她每一次閃過這個念頭時那般,直到那時候,她都自認不需要再畏懼,她可以處理好那一切。
烏鴉罪獸雖然墜落,她也撐下了這一切,但她卻發現妮洛並沒有因為她的舉動而受到任何影響,反而助長了下一刻的爆炎。
等等,難道這個能力不能用在這裡嗎──?!
她才剛意識到這一點,檸檬的身影就跟著他們一起被烈焰吞噬,然後失神倒在地上。
燒灼的氣息襲來,皮膚傳來劇痛。青歲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身邊的積木組成了蜈蚣的形狀。
他是因為我才成為對方的棋子的──這個念頭讓她的心底湧上一股深深的自責與憤怒。
而此時,銀色裝甲的身影從天而降,正是那個耀眼且人如其名的身影。正義的登場支援著實讓青歲放心不少,接著專心地跟著隊友們開始聯合防禦。
雖然士氣翻騰,但她之前隱隱約約感覺到的預兆卻愈發強烈。
傷口撕裂的疼痛、過度操勞的耗神、更加模糊的視野……她原本以為這些都是因為魔力消耗過度的關係,但是在魔力恢復些許之後,這些負面甚至令她作嘔的感覺卻沒有因此消失。
接著她才意識到,那是妮洛的場域在搞鬼。
幾個回合下來,眾人已是遍體鱗傷,但現場卻沒有專精於治療的隊友,而她外套上的女武神之羽,目前只有一次機會的治療。
那個當下,她將念頭動到了菲芢身旁的小達歐身上,只要將這一發治癒術賭在祂身上,祂就能在一瞬間發揮出與阿達歐本體相當的能力。
但急於這麼做的當下,她忘了自己是最不該先出手的人,不然就會成為步兵最先集火的目標。
很快地,黑暗吞噬了她的視線,當她的意識再次驚醒時,她感覺到自己正在空中。
更準確地說,她應該是被牽動著在天上飛行的。身體變得很輕盈,以振翅的方式來看,即使她看不見自己當下的模樣,也能感覺到她大概被妮洛變成了一隻鳥,且不斷地在不聽使喚的情況下朝著隊友們射出無數的光矢,甚至保護妮洛。
隊友們不知道她是清醒的,他們只看到了在妮洛身旁罷善而殘酷的青鳥,因此對她的攻擊也沒有手軟。
隨後,她看見的是律和朱莉,在看見她倒地的軀殼後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僅次於麥伊、小曙和桃滿,這畫面她是最不想讓這兩個人看到的,而她現在既無法真正死去,還要面對自己不得不成為敵人的精神折磨。
直到她被史丹利和菲芢轟死之前,她依舊反覆地想著:
如果她能夠再更強一點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呢?或許檸檬也不會死了。
已經經過那麼多次戰爭、越過一次輪迴,結果最後還是一樣嗎?
或許那時候的剎那真的沒有錯吧,沉浸在夢裡會快樂很多,被強迫面對現實還是太過痛苦了。
而且,所有與敵營的交戰過程,一定都會被用各種形式記錄下來上報,很快地,探索團的上上下下,都會知道她是死在這場戰役之中的少數人之一,而且靈魂已經不乾淨了。
「我把同伴害死了。」
「我對同伴出手了,然後被他們殺死了。」
「……」
「對喔,我是個惡人喔~」
「既然妳沒辦法接受、拒絕面對這個現實,也不敢去奢求原諒的話,那也只能讓我代替妳活下去了吧,玻璃心的女人。」
黑暗之中,那雙眼瞳再次發出屬於魔的紅光。
「至少,我可以當惡人當得心安理得,但是妳不行。」
※
幾經意識的流轉,以及軀體跟著整個探索團一同幾經傳送,她終於又回到了現實,然後發現自己正和大家在一座陌生的洞窟裡,而大家似乎正在和三名茲貝魯魔族的少女交談。
「青歲?」
她看到麥伊待在她旁邊,似乎原本想要和她討論什麼卻沒有問出口,最後,轉為了另一個問題。
「妳還好嗎?」
「我?我當然很好啊。」
「妳確定嗎?可是妳眼睛的顏色怪怪的耶,就跟我上次在希比莉絲的那些幻境裡面看到的妳一模一樣……」
「我說沒事就沒事。」
青歲有些煩躁的打斷了小麥的話,接著很快便從眼前群眾你來我往的交談聲中釐清了端倪──這三名魔族是女王和她的兩名護衛。瑟蕾亞打算把這裡當成據點,跟她們合作以趕走佔領王位的柯碧雅,幫助女王復僻。不過在這之前,必須先清理掉洞窟中潛伏的罪獸才行。
剛好,她的心情不怎麼好。手腕一轉,紫黑色的魔力便流進了握柄中,蓄勢待發。
先殺幾隻再說吧,就像之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