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計十秒後接敵!主砲的狀態如何了?」
「主砲校正已完成!」
「艦長!蟲族傳訊,要求調整攻擊順序,是否允許?」
「允許。」
噗!蟲族飛船在得到回覆後立刻從口器裡吐出酸液,溶解整片前進的魔軍,隨即湛藍色光束橫掃而過,將那些被融化到一半的敵人燒滅。各式各樣的宇宙戰艦、各式各樣的機械及超兵器,在赤旗嶺外環阻止巴爾魔軍靠近,砲火五顏六色地綻放,密集的彈幕釘死一切黑暗。
「共戰者們聽訊,經由同行者伊甸許可,指揮權已交付於我尚萬強,現在,與我同行、與我共赴戰場。」
尚萬強在城牆上提著一把巨型槍械遊走,在他身旁跟著正警戒四周的伊甸,他們倆在不久前被交付的任務,便是抵擋住魔軍、抵擋那支能無限復活、數以億計,宛如黑潮的大軍。
「齊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砲聲響徹,在尚萬強指揮下,各部隊不再忌諱彼此而火力全開。轉眼間城牆下僅存濃濃的黑煙,完全看不見敵影,那砲火密集度既能使大地千瘡百孔,自然也能把魔軍打得體無完膚。
「有效。」
「全軍,第二次填彈。」
尚萬強冷聲下達指令,同時評估著戰況,他能感受到,南方那股巨大的海嘯已經被翡翠化解,巴爾的能量也在同時間消失無蹤,這就意味著︰計畫正如期進行,自己與伊甸應該將大軍牽制於此,直到高泉或翡翠消滅巴爾為止。
如果狀況不改變,撐一個月也不成問題。
尚萬強默默估算,但他絕不會因此輕敵。
「尚。」
伊甸提醒地喊著,尚萬強也在同時察覺,他抬起頭,就見異形的紅光劃破煙霧向這裡襲來,定睛細看,那是赤紅魔力構成的鎖鏈與箭頭,它們像是從地面發射,然後拋物線般落到城牆上。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尚萬強還是毫不猶豫繪製藍圖,讓美麗的結晶盾層層堆疊,如蜂巢般包覆住城牆。
噹噹!
蜂巢的結晶盾受擊而裂,但馬上又被尚萬強補足。經由掃描後他可以斷定,那些鎖鏈是高濃度的魔力化合物,並且有著極強的穿透力,他雖然成功抵禦住攻擊,但其他船艦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轟!火光從半空中行駛的幾艘艦艇上燃起,魔力鎖鏈在擊中目標以後,自動分裂破壞船體結構,就像病毒般在船艦內外蔓延著。很快,無數艘船艦被拉向地面,消失於團團黑煙葬送下。
「…………」
尚萬強冷靜地用電子眼透視整座戰場,發現除了魔軍正在重組外,還有攻城砲塔般的巨型兵器參雜其中,而剛剛那些鎖鏈,正是由這些兵器上擊發的,顯然戰況沒有想像中樂觀。
「君王,漸進。」
「君王,漸進。」
而且不只是那些兵器而已,魔軍中還有駕駛飛龍的空軍戰力出現,這些特殊單位趁著鎖鏈擾亂艦隊時登上城牆,其中一隻挺著槍就朝尚萬強衝鋒而去,卻被伊甸的機械手給擒住,尚萬強則看也沒看便用槍口抵住它,將它腦袋一槍轟爆,再用雙肩導彈掃蕩著天際。
「同行者伊甸,如同預測,對方有特殊單位,且具備無限復活的優勢在,我接著會親自投入戰場中,若我陣亡,指揮權轉交於妳。」
「尚不會陣亡,有伊甸在。」伊甸比起拇指,示意不需要擔心。
「只是計畫書。」尚萬強在雙手構造出槍械,縱身向城下一躍。
「我,亦認為自己陣亡的可能性,趨近於零。」
砰轟!
尚萬強機械化的巨體重重降落在外環沙地上,此刻,他是唯一一個來到城牆外的守軍勢力。他面前是滿坑滿谷、不見盡頭的魔軍,但他卻毫不畏懼攤開雙臂,仰望煙霧間隱隱約約滲透的一絲月光。
「好。」
即使他已經半身化為機械,也懂得何謂美麗。
他的養女珂賽特喜歡月光,他也同等地喜歡。
他總是情不自禁為月譜曲。
歌唱吧——
「序曲.記憶(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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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尚無突破報告、西方突破率百分之二、北方突破率百分之一、南方則由翡翠聖女在與威沛交戰當中!」
「繼續,別鬆懈下來。」
「明白!」
赤旗嶺頂端的哨所內,亞蘭坐鎮接收著戰報。在這場戰役中,外環由伊甸帶來的援軍與尚萬強的機兵協防,而下城區以至於赤王堡則由亞蘭負責。他的部隊持續提供前線支援,同時警戒城區,在戰事開始一小時後,突破率還不高,是赤旗嶺士兵能應付的範圍。
「小心搬運!盡快把傷兵送至醫療營!」
「國王陛下!自動補給車還沒有返回!」
「那就用人力推出去!」
亞蘭指派部下將一車一車彈藥送出去,再引導破損船艦返回城內。城內此刻正由樂園星系的高科技醫療團在主導後勤工作,他們指揮亞蘭的士兵幫忙,雙方合作救治傷兵、修理船艦,確實減輕了前線的壓力,而亞蘭也沒閒著,幾乎所有兵源都由他來調度。做為國王,他必須有極強的大局觀。
巴爾消失了,看來「賊王」正在作業。
海嘯也止歇,這樣……
亞蘭默默評估戰局,手撐在地圖桌上,不斷移動著棋子。
「陛下,最新戰報——」
咻——
風聲蓋過部下彙報,也吹熄帳篷內點亮的數盞燈具。亞蘭目光沒有移動,伸手等待部下將戰報交給自己,但一秒過去、兩秒過去、三秒,僅僅是三秒的沉默,亞蘭就意識到不對勁,猛然拔劍向後方砍去!
「哈哈哈……」
這一劍砍在黑暗中,完全沒砍到東西的實感,卻可以聽見譏諷的嘲笑聲。亞蘭藉由零星的燈光觀察環境,只見不知何時,他的護衛都已經倒在血泊當中抽搐,連同剛剛的傳令兵也人頭落地。
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若自己再晚個幾秒反應,難道也會無聲無息死去嗎?亞蘭輕輕喘著,心頭湧現恐懼,但他不會就此坐以待斃。
「…………」
他按捺住自身心跳,瞇著眼睛警戒,很快在黑暗中看到一個模糊輪廓。雖是人類的身軀,頭部卻是鳥類,亞蘭見此情形,二話不說用火元素魔法點亮寶劍,照耀目標的同時,將寶劍朝著目標刺出去!
「放馬過來!勞莫!」
砰轟!
巨大的黑翼如刀刃般將帳篷一分為二,亞蘭靈巧地蹲身躲避,周遭營地內更多赤旗嶺士兵也在同時間反應過來,「有敵襲!保護國王!」他們吶喊著衝上前,亞蘭本想要出聲阻止,卻見黑羽一閃,數十名士兵血肉橫飛,還有被擊發出去的黑羽正朝自己胸口上射來!
「吼!」代表赤王家的火炎獅頭將黑箭咬入口中,隨後燒成灰燼,自動觸發的護法發揮作用。
「哦?區區鄉下的雜種王,也有火精靈的庇祐呀。」
勞莫一彈指,數十把羽毛構成的劍刃包圍住亞蘭,然後依序揮砍,就像音符般隨著律動一一斬下,但全被亞蘭抵擋下來,還不忘挑釁︰「勞莫!你會在這裡不就代表你的國王正在孤軍奮戰嗎?做為最貼近祂的四方魔將,你有些失職啊!還是代表你的國王很沒有眼光?」
「有點意思。」
勞莫從黑暗中緩步走出來,黑壓壓一片的眼眸凝視著亞蘭,卻沒有要回嘴。亞蘭說對一件事,巴爾此刻消失了,蔽日鴉勞莫做為巴爾的親衛隊,沒能一起被帶進高泉的裂片當中。
然而,勞莫卻沒因此擔憂,因為牠不覺得巴爾會打輸高泉。牠只轉念一想,既然對方用了這種下三濫的偷襲招,自己不也可以嗎?於是,牠獨自來到亞蘭面前,要將這世界最後的王者格殺於黑暗。
「爾等所作所為毫無意義,異世界的援軍固然強大,卻非無窮無盡的力量,反觀吾等君王所使之魔軍乃為無限,只要爾等稍有不慎之行,便會兵敗如山倒,恰如此刻吾將取下赤旗王的寶冠也一樣。」
「我嗎?我其實並不重要,若要取我的頭,就來吧。」
「很好。」
眼見對方視死如歸的模樣,勞莫發出輕笑,即使亞蘭在這世界是強者,卻還是差勞莫太遠,牠只要輕輕一揮手,便能殺死亞蘭,於是牠邁步走上前——
答答。
輕柔的腳步聲,彷彿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勞莫轉頭望去,就見黑夜中比自己更漆黑的人影緩慢浮現。那是個女人,頭髮是黑的、眼睛是黑的、衣服是黑的,或許連說出口的話也是黑的,讓勞莫感到一絲絲親切感。
女人沉默走來,雙手交握藏於衣袖內,手腕夾著一把長刀。當然,那是一把鞘身為黑的樸素武士刀,雖然樸素、卻很美麗,與女人的氣質相仿。
「汝料到吾來?汝叫侘寂,沒記錯吧?」
「嗯。」
果然,連聲音都是黑色的。勞莫聽著她極細膩的嗓音心想。
侘寂面無表情歪了歪腦袋,似乎也在觀察同樣漆黑的勞莫,數秒後,侘寂勾起釋懷的笑容,笑容卻顯得很惆悵,「換作我,也會去刺殺首領的,所以我被交付的工作便是預防,很高興您如我所想,看來我們都是失格的卑鄙者呢,蔽日鴉,請容許我向您取材吧。」
侘寂夫人緩慢拔出那把刀,刀鋒如筆,刻劃結局。
「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呀。」
「月色……?」
勞莫仰頭一望,赫然驚見夜空此時竟然亮如白晝。那是月光,但卻不現實,因為那實在太過靠近了!幾乎整顆月球都貼在赤旗嶺上方,將視野全用白色給填滿。勞莫錯愕地眨著眼發愣,隨即警戒地望向正在賞月的侘寂,似乎不懂她如何做到的,進而產生未知的恐懼感。
「不是我做的。」侘寂夫人捧著臉頰,搶在勞莫提問前解釋︰「尚大人他,果然是個浪漫的好男人,特地準備了此番美景,想來,城外此刻也會是煉獄一片吧。」
「尚……?原來如此……是那件廢鐵做到的嗎?」
勞莫冷哼出聲,目光游移在亞蘭與侘寂身上,這樣就是一打二。然而,搞清楚狀況的勞莫卻不緊張,既然能製造星體的不是侘寂,牠就沒理由會輸。勞莫緩緩將背在腰後的雙手放下來,將兩根羽毛化為劍刃緊握著。
「不得不承認,他給汝等選的墓穴還挺風雅,想來他要是我軍,或許就能理解吾那超凡的品味了吧。」
「不。」侘寂聞言搖搖頭,否定勞莫的想法,「尚大人的樂曲,您應該是沒有機會聽到了。」
語畢,侘寂漆黑的刀鋒上,燃起熊熊的業炎。
「羅生門(らしょうもん)」
…………
答答、答答、前奏輕響著,使聽者如癡如醉。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悠揚的樂聲在戰場上迴盪,極近距離的月光將赤旗嶺照得蒼白無比。在數億魔軍的頭頂上,那顆月球緩慢轉動著,令它們躁動不安。而在月光匯聚中心處,尚萬強獨自面對無窮無盡之敵,他放開嗓子隨樂曲高聲歌唱,聲音之宏亮、之華美都透過收音器傳遍所有聽眾耳中。
「歌唱吧!」
那是尚萬強用「構力」打造出的「擬似星球」,該星球有著月亮外型,能夠自由變動引力的大小、質量密度、及各項人為修改參數。與其說它是一顆星球,不如說它是超巨型的兵器才對。
假設星球與星球之間互有引力,能互相吸引,那再把引力更細緻化,就能改變某個區域的重力,這就是其最初構想。尚萬強在經過無數次失敗的嘗試後,終於完成月面的設計藍圖,並儲存於黑膠當中,直到現在才有機會把它拿出來欣賞。
吱吱——
此刻,只有赤旗嶺外的重力改變,所有魔軍都不受控制地向上飄,在擬似星球的影響下體重輕如鴻毛,但那些本身就具備推進力的飛船卻沒受到影響。換句話說,那是針對步兵群的干擾,尚萬強控制著「擬似星球」讓魔軍們進退兩難,完全封殺它們想要攻陷城邦的美夢。
在這樣的情況下,魔軍們所能選擇的手段變得寥寥無幾。
於是——
砰轟!
數十門鎖鏈巨砲朝著尚萬強射去,但這也在他的預想中,他在此前早已分析完巨砲的構造,只是隨手一揮就成功複製。數十門巨砲憑空生成,同樣發射鎖鏈,與魔軍鎖鏈對擊,隨後兩道力量糾纏著消失。
雖然魔軍試圖用更多方法來阻止,但有空中艦隊在協防,擬似星球也不受干擾地改變節奏。
And a new day……
月面隨節奏破碎,一點一點從滿月變成弦月的姿態,與此同時,大量破碎的月球表層化為白色立方體,一致、整齊地就像漫天的砂糖塊。它們在尚萬強的指揮下綻放潔白光芒,列隊等待著下墜,而尚萬強也如指揮家般高高舉起雙手——
Will begin.
如果是降水是「下雨」、降冰是「冰雹」,那麼此刻要算是月球暴雨、還是月球冰雹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量月球碎塊直墜地表,毀滅性的重力加速度使立方體足以碾平一切。尚萬強瞄準那些魔軍的攻城兵器下手,只用不到一秒時間,兵器便被立方體給壓扁,連帶周遭魔軍不是從飄浮中急速下墜、就是被白色立方體滾動軋成肉餅。遠比槍械更強的質量攻擊,經由尚萬強之手構築世間。
Memory, turn your face to the moonlight.
確認最初的攻擊奏效後,尚萬強再次改變重力法則。他為那顆破碎成弦月狀的星球增加引力,把分離的碎塊緩慢吸附回去,以重構滿月,而那些動彈不得的魔軍也隨著向上浮起。
「同行者伊甸,擬似星球就像潮汐一樣有作用時段,當我把地面上的魔軍都吸附至半空中時,妳與『樂園』的共戰者們,便將它們消滅,等它們再復活時,我會再次奪走其重力,以此循環。」
「原來,伊甸明白。」
遠在城牆上的伊甸,聽完對講機中尚萬強的講解後,理解地點了點頭。尚萬強獨自一人就能鎮壓住一方,而其他兩方一邊交由樂園軍勢,一邊由伊甸處理,只要配合得當,就能有效地拖延,這就是目前最適合的迎擊方案。
「伊甸『樂園流放系統』,啟動。」
樂園流放系統啟動……
天堂爐心一號點燃。
天堂爐心二號點燃。
天堂爐心……
…………
共計四百三十五座,點燃。
能量匯集於發射器,準備。
「準備。」
伊甸面無表情將雙手伸出,她此刻配戴巨型的機械手套,兩掌掌底貼合,掌心的圓孔處則點燃青藍色能量火光,「十、九、八、七、六、五。」火光隨伊甸倒數聲越燃越旺,彷彿蓄積值沒有極限,連尚萬強配置在城牆上的能量計數器都壞掉,也還沒有止歇。
伊甸本身就是一個小世界,與體內的「樂園」星系相連,而樂園內每個星球上都有名為「天堂反應爐」的建築,裡面專門生產給伊甸取用的能量,該能量最終能透過特殊武裝被伊甸放射出去。
正如同此時此刻。
「零。」
砰砰。
相較砲擊更純粹的一聲響,應該說聲音之巨大將其他砲火聲全數掩埋,只能聽到那聲清脆。
青藍色的光束砲直衝天際——不,衝破大氣層,直達宇宙才消失不見。
那是至今以來最強的攻擊,瞬間就吞沒所有因失重而飄上半空的魔軍,藉由伊甸慢速橫掃,將整片區域給淨空,這便是伊甸「樂園流放系統」的純粹一擊,其威力被分散戰場各處的英雄看在眼裡。
「給本座當個人吧,汝等……」
「唔哇!好、好亮!」
「……」
想當然,正在與勞莫對峙的侘寂這邊也能看見。
烈火焚毀整座營區,士兵的屍骸卻沒有再增加,因為他們都在亞蘭的命令下離開這半徑五百公尺的戰場。
劍刃碰撞聲爆響著,先別說一般的赤旗嶺士兵,這種級別的戰鬥就連亞蘭都沒有插手餘地,那劍刃對擊的風暴彷彿要吞噬世間萬物,只是一聲響、或一道風壓,屋子便被斬倒,亞蘭卻無法看清斬擊究竟是何時發生的,只能感受到自己正不斷被侘寂保護的事實。
可惡……
亞蘭雖然心有不甘,卻明白自己只是在拖後腿,他果斷地與侘寂交換眼神,恰巧此時樂園流放覆蓋天際,瞬間分散了勞莫的注意力。
「侘寂女士!就是現在!」
「一個竹林、一場『謎案』、七種不同的說詞,但真相卻永遠藏於竹林中,軟弱何在,謊言何在。」
竹林中(やぶのなか)
極速竄起的竹林隨朗誦而生,佈滿勞莫的周圍,一切聲響在此時淪為虛無。勞莫沉默地戒備,正想做出一些應對,但靜謐竹林只持續不到數秒時間便消失無蹤,場景再次回到營區、烈火也依然焚燒著,兩者差別只在於——
赤旗王,勞莫的目標消失了,牠再也無法得手。
「這樣,就只剩下我們了呢。」
「汝這——」
「羅生門」的火光在侘寂夫人慘笑間重新升溫,已經達到了超過兩千五百度的青藍色恐怖模樣,就連擁有魔法抗性的勞莫都受不了,慢慢感覺到肉體燒灼之痛。但勞莫依然很冷靜,用斬擊對應侘寂夫人武士刀的斬擊,每一次交手,都讓牠感覺到某種怪異的違和感。
不像劍術,卻能夠對應?
勞莫沒有小看侘寂夫人,牠曾聽說天獄蛇的死,是由眼前的女人一刀導致,當時牠感到很訝異,因為算下來,天獄蛇其實有著四方獸中排名第二的近身搏鬥力,比勞莫還強大不少,要想秒殺牠,應該是非常困難的事。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法則,運用某種法則在作弊。
那項法則難道對吾沒用?還是吾的抗性比較高?
還有——
她一直在戰鬥中寫什麼?
勞莫注意到,侘寂夫人每戰鬥到一個段落就會抽空拿出小簿子來書寫東西,雖然牠也想過要制止,但侘寂每次都選在「不好下手」的時機做這件事,顯而易見,那個動作必然很關鍵。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勞莫手持黑羽雙刀如暴風般切割,不時還變回原本的體型揮翼,將周遭樓房連帶烈焰都一分為二,在此期間牠也盯著,儘管身上有許多處已經燒傷,也沒放過侘寂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日蝕一瞬。」
關鍵的瞬間,當侘寂拿出簿子時,勞莫馬上展翼遮蔽所有光源。牠在黑暗中鎖定侘寂所在的方位,向小簿子射出羽毛,直接將它貫穿並射飛數十公尺,連帶侘寂的手腕也一併截斷,頓時鮮血噴湧而出。
「嗚……」
「行使妖法,汝也算有趣的人類,但,去死吧。」
噹!噹噹噹!
只一次交手,勞莫就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她明顯變弱了!那些不像劍術卻能對應的揮劍法,其實是透過簿子「設定」出來的,侘寂這個敵人,全仰賴那本簿子為自己增添人設、增添劇情、所以她才強得很奇怪,因為一切對戰都由她撰寫,直到簿子被撕毀這天!
「啊……」
鮮血飛舞著,侘寂夫人的雙臂被勞莫兩刀斬落。
她瞪大眼睛,蒼白的臉上閃現恐懼,小嘴說著「請」開頭字句,彷彿要卑微地懇求勞莫放過自己,但勞莫沒有給她機會。
「汝的能力,是以那本小簿子寫作,按照設定來完成各種劇情,雖然有趣,但沒有那本簿子以後,汝也不過是女人而已,吾最愛女子逝去時的容顏,吾認為那是世間最美麗的東西了。」
啪嚓——
勞莫一揮翼,將侘寂夫人攔腰斬斷,漆黑的和服被血染得更濁,而侘寂的眼眸也在同時失去光芒。
戰鬥中技高一籌的人才有獲勝機會,看穿侘寂夫人能力的勞莫,成為勝利女神眷顧的對象——
「嗯,我也覺得人死時是最美麗的。」
…………
…………
遭到肢解而躺在血泊中的侘寂出聲,在勞莫背對她準備離去時,令勞莫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寫作,只不過是我的興趣,我真正的能力是『構想出一個現實,然後擲骰決定實現的機率』根據狀況及目標物,擲骰的成功率會有所變動,面對您,我必須持續骰出100中5以下的數字才可行。」
咕嘟、咕嘟的血水冒泡聲瀰漫開來,躺在血泊中的侘寂立起身,但在被截斷的下半身部位,卻變成巨大的八腳蜘蛛外型,侘寂輕笑著向勞莫一鞠躬。
「在我自己的世界,除了怨鬼之名,更多人叫我『鵺』,意思是未知之物,我的能力伴隨很大的風險性,要是賭輸的話,就會受到嚴重懲罰,但是,有趣的是,我從以前開始就很擅長賭博、也很擅長擲骰。」
喀啦。
侘寂夫人周圍掉落出數十顆巨大的、漆黑的骰子,那些骰子共有一百個面,卻全部都落在5以下的數字,這也就意味著——
對戰至今,侘寂夫人從沒有失骰過。
「您的賭運如何呢?」
「死妖怪。」
勞莫咧齒,再次拔劍面向妖邪之物,那是遠比惡魔更異端、更邪惡的東西,勞莫曾有過的餘裕,也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
###
呼——呼——
呼——呼——
寒風輕輕吹過南方的城門。
已然被淹沒的南方大陸上,處處可見到漂浮於海面的薄冰,那些冰像藝術品般用各種風貌呈現,有些斜斜插著、有些結成冰山狀隨著海面游動,而那綠色倩影就站在其中一塊冰上。
「好冷喔,雖、雖然人家是半個水元素精靈,但也有點冷,威沛先生既然是最高級別的水元素魔物,應該比人家還要耐寒一些嗎?」
「咕……」
翡翠雙腿併攏,蹲在冰上注視著海裡的巨物。
那是四獸中的「深淵口」威沛,此刻牠頂上發光器被斬斷,半個身體被數十座冰山壓著,連自豪的利牙也斷了幾根。翡翠平靜地持杖與牠對望,片刻後嘆口氣,並無奈微笑。
「人家不是神、也不是大法官,所以不會判威沛先生的罪,若你想要活命,人家可以和小伊甸商量,讓她把你收進『樂園』裡,但你要答應人家,不能再惡搞哦,如果敢說謊,人家就去把威沛先生殺掉!」
「嗚……」
威沛點了點頭,淚眼汪汪害怕地看翡翠,翡翠則害羞而笑,「開玩笑的啦,但是威沛先生同意就好,我們一起等戰局結束吧?」
翡翠說完以後,用治癒魔法為威沛療傷,她嚴厲時像魔鬼、溫柔時像母親,威沛智商沒勞莫那般高,反而能夠體會她的情感。牠沉默地垂下頭,雖然服從力量,但牠並不排斥與人共存,是四方獸最隨波逐流的,此刻,既然輸了,牠也願意乖乖接受翡翠的提案。
「看來汝這裡是結束了啊?真有夠冷的。」
「天照小姐!」
天照踏著光芒降落於冰面,她雙手抱胸看了一眼威沛狀況,覺得是真心慘,但她沒有說出口,而是轉頭看翡翠,「本座一直在天上觀察著汝等,先不說月球或是那誇張的光束砲,汝這邊也是超乎本座想像,但問題依然沒有解決,真正棘手的果然還是那個大魔頭。」
「巴爾?唔嗯,人家也沒把握能贏。」
「所以才需要笨蛋高泉去探探底細,但他到現在也沒回來,已經與最初預計的時間差很多了。」
「高泉先生嗎……唔……」
翡翠有些擔心,她並不是小看高泉,而是她能明白「四災」碎片有多強大。當初他們在討論戰術時,陷入一個矛盾螺旋,那就是︰如果不知道巴爾持有的法則,就沒辦法找出攻略方法;而若要摸清巴爾持有的法則,就必須與祂面對面拚死一搏,不管哪邊都是死路一條。
「就交給我吧?」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際,高泉笑盈盈地舉手,並說道︰「我有很多時間摸清巴爾身上有啥秘密,等我回來時,一定能找出個弱點來弄死祂!」
「當時那傢伙這麼保證,本座覺得就給他多點信心吧。」
「嘻嘻,天照小姐其實也很信任高泉先生的,對不對?」
「本座——」
天照都還沒來得及反駁,時空亂流就突然在眼前出現。
「唔哇!?這蝦咪鬼啊?」
那股強大的風壓不只把她與翡翠的瀏海都吹成大背頭,也把那名被困在凝滯時空裡的青年帶回,扔進海平面、扔進那零下四十度的海水中,「靠!冷冷冷冷!」青年話還沒說完就結上厚厚冰霜,天照與翡翠見狀趕忙拉起他,並用太陽的溫度讓他不至於被寒潮凍死。
「高泉!」
「咦咦!變成凍泉先生了!」
「很冷了就別說冷笑話了!」
「神殺律定槍(Lance of Longinus)。」
完全沒有預兆、也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時空亂流中突然擲出腥紅的魔槍,槍尖直直射向兩位女孩,但她們卻因為分心幫忙,完全沒感應到這一次攻擊,眼看槍頭就要將她們兩人貫穿——
喀答。
時空向前回溯,高泉這次有預防地回歸,從時空亂流中安穩地著陸,並俐落踩著無數個浮冰趕上前,減緩長槍投過來的速度。
噹噹!
翡翠因此反應,直接用碎冰將長槍打偏。
至此,剛剛那超遜砲的登場就被改變了,女孩們完全沒察覺到異狀,而是警戒地看向亂流,因為從那其中不斷湧現出一股能量,該能量之大,與伊甸那發「流放」比也不相上下,差別在於伊甸是仰賴全世界匯聚,而眼前之敵,則是單體就擁有同等誇張的魔力量。
「唔,高泉先生,果然沒辦法輕鬆打倒?」
「嗯,沒有辦法。」
「那麼祂的弱點?」
「嗯。」
高泉單音應了聲,見兩位女孩困惑表情,他扶著額頭、搔著頭髮,猶豫許久才終於開口說︰「這個嘛,祂似乎、好像、應該——」
高泉結結巴巴的,看得天照想要掐死他,而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確實讓天照差點掐死他。
「祂好像……沒有……弱點……?」
「嗯嗯嗯。」
天照閉上眼睛頷首。高泉在暫停時空裡耗費不知多少時間,或許是外界流通時間數十倍,所得出的結論,卻是這言簡意賅的一句話︰「沒弱點!」
出乎天照所意料的,這句話比︰「抱歉,我沒有找到巴爾的弱點」還更容易讓天照接受,因為它有結論、敘述完整、不按照套路來,就跟這本故事一樣,總是亂七八糟地有趣。
砰!
黑影掙脫時空亂流,重新君臨塔塔魯斯。
祂譏諷地盯著高泉,沉著嗓音開口嘲弄。
「把戲,耍完了嗎?」
「完了。」
高泉臉色鐵青苦笑,看巴爾蓄積著能量。
令世界終結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