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心情的緣故,還是因為那突兀地存在於世上的神秘黑洞,瑞比特總是感到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那是壓抑、煩悶、讓人鬱鬱寡歡,卻又揮之不去的窒息感,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再次接下了六座派發的冒險委託。
與上一次度假玩樂般的打工不同,這次倒是實實在在的「調查與解決」的委託,瑞比特在行前把已知的情報都好好看了一下,大概能明白這為什麼會是六座委託:雖然目前還只是地區性的問題,但誰也不知道未來受影響範圍可能會擴大到什麼程度,就像那個洞一樣。
「這裡以前有兩個太陽?」
明明是中午,又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頭頂上的陽光卻不明媚,瑞比特一如既往地戴著帽子、披著披風,淡然地向這個地區的居民打聽。
「是、是的。」過往未曾見過氣質如此銳利又帶著壓迫感的美人,被攔下問話的路人說話都有些結巴,接收到兔子「然後?」的目光,他羞愧地閉起雙眼,「更、更詳細的我也不知道了,大概就是以前有過這樣的傳說……」
他本來擔心會因此捱罵,也不想看到對方失望的眼神,不過瑞比特沒有生氣,只平靜地開口:「是嗎,謝謝。」,然後便召喚出青竹絲參式,絕塵而去。
越是接近情報所指出的事件中心地點,從天際灑落的日光就越是黯淡,她陸續再攔下了幾個人,得到的回答也大同小異。雖然尚不清楚事件起因全貌,不過兩個太陽的傳說看來確實存在,這段過往與如今的日蝕現象或許會有著某種關聯,她默默把這條線索記了下來。
到達日咎村時,周圍已是完全無光的狀態,瑞比特從貝沃克承載者中拿出不常能派上用場的鏡稜面甲戴到臉上。確認視物功能順利運作後,她的下一步是測試「光」是否能夠存在,她先是嘗試呼喚光元素,卻沒有回應,接著她點燃火焰、打開手電筒,物理上的光源倒是能夠正常使用。
不過她沒有一直亮著光源當靶子的打算,得出結果後她便將光滅掉,倚賴遺跡物的視界進行探索。與先前經過的地區不同,村子裡完全沒有人的氣息,察覺到這一點的瑞比特提高了警戒,她未有進入民居搜查,先簡單在周圍粗略地轉了一圈,正當她停在村子中央的空地時——
有某種東西從後方向她襲來。瑞比特迅速側身閃避,目光追逐而去:那是一團黑影,從輪廓看來像是犬類。一擊未能得手,黑犬影子再次暴起撲咬,她一邊躲避一邊嘗試反擊,然而所有攻擊都會穿過那影子身軀,黑犬也能夠穿透防禦,除了迴避根本別無他法。
瑞比特沒有慌張,即場調整起術式構成,但聚集而來的影子越來越多,能夠躲閃的空隙逐漸被封鎖。不需要過多的數量,黑犬群同步發起攻擊,無法完全躲開的她最後將手臂擋在面龐前,做好受擊準備。
但是,並不痛。
並不是因為巫妖的靈魂屏蔽了痛楚,而是身體真的沒有受傷的感覺,瑞比特放下手,猛然發現自己被轉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點。首當其衝所感受到的是從上方投射而來的炙熱,然後是不遠處不知道倒退了多少年的建築風格與龜裂的土地,她以手遮陽,瞇著眼抬頭望向天空,毫不費勁便明白了這陣酷熱的源頭。
——此處的天上,懸掛著兩顆太陽。
辨識出這個特徵後,對於現況的理解也就簡單了些,瑞比特再打量了下附近,這裡大概是一個村子的入口前,沒意外的話應該是一段時間前的日咎村。她啟動過往因應乾枯而購入的冽寒外衣,炎熱造成的不適頓時緩解了不少,她束起馬尾,打算再次踏入日咎村。
一旁的地上插著一面牌子,上頭的大丹文字多半是村子的名字,瑞比特本對此不以為意,卻在擦身而過時忽然察覺到了什麼。
透過咒書的輔助,瑞比特能理解這面牌子上寫的是日「晷」村,然而情報與先前的實地調查中,她看見的都是日「咎」村。雖然形狀頗為相似,但一個是「觀測時間的儀器」的意思,一個是「罪過」的意思,為什麼前後會有這樣的變化?
她把這件事也記下,越過牌子步入村落,沒走多久便能看見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激烈地討論著什麼。雖然從嘴型看來是大丹的語言,不過卻能理解意思,瑞比特對這種狀況並不陌生,她隱藏身影旁聽調查了一會,再抓了一兩個落單的人打聽,整理出幾個發現。
一、這裡是一段時光的縮影,自己以外的人雖然能夠互動,但他們並不擁有靈魂,就只是過去的投影而已。
二、這些村民正在討論「如何將多餘的太陽射落」,雖然已經拜託了一位其他地區的人士來處理,但他們似乎等不及那個人到達,想要現在就想辦法解決。另外雖然也有反對派,但只是村民中的極少數。
三、這裡也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兩個太陽。
雖然這些情報頗為零碎,但以未來人的上帝視角來看,很快便能夠搞清楚該問的問題。當然也不可能就此洞悉事件全貌,不過瑞比特覺得,她大概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準確一些來說,是她知曉自己想做什麼。
既已知道這些人只不過是幻象,瑞比特沒打算秉持沒意義的禮貌,再者,她討厭吵鬧、也討厭熱。她走向人群,有些人似乎因為她的奇裝異服而覺得她是那名射日的勇士、對她表現出歡迎的態度,她置若罔聞,只冷淡宣告一句話。
「閉嘴,等待日落吧。」
在逝去天狗為了保護村子眾人、而打造出來的隔離用幻境再也承受不住而破碎時,索妮亞也從那段不可追的過往回歸到了現實。雖然她的傳送點是村子外的樹林,但即使是隔著好一段距離,她也能看見村子那邊變成了多混亂的狀況。
遠比旱災殘酷的極高熱環境、村民恐慌的喊聲、冒險者與天狗交戰的聲響,種種交織在一起,就連她這個無關者也覺得難過,那知曉內情、置身其中的人該有多難受呢?
偶像用魔法捏碎熔火之心,但即使如此,狂暴的高熱彷彿還是能夠突破遺跡物的防護,將牠的滿腔怨憤傳達到她心中。索妮亞咬住下唇,努力地專注於尋找理應埋藏在這附近的某個物品,或許是她足夠幸運,她沒花多少時間便挖出一個極為老舊脆弱的木盒。她雀躍地、小心翼翼地對它施加魔法保護,隨即便抱著它拔腿跑去那小小的天狗廟。
路上,她看見不少做著與她相同的事的冒險者,知道了還有其他人在努力,她沒有再去搜尋其他遺物,而是正面遺留下來的天狗。
「欸!那不是索妮亞醬嗎?!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索妮亞醬!那裡很危險!!」
她能夠聽到身後某些人的呼喊,於是她回過頭,微笑著說「沒關係」。
來到這麼接近的距離後,索妮亞明確感受到了灼熱,但這種情感並不是復仇的恨、而僅僅是發洩著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如果這一次能好好撫平牠的傷痛就好了。
她仰望天狗,對方的注意力卻在其他戰力更強的冒險者身上,她既惋惜又慨嘆,從懷中拿出一枚宛如是由稜鏡構成的玫瑰,將之捧在胸前。
「雖然索妮亞也知道這種話很失禮,不過索妮亞很羨慕你喔。」
『致東隅:
我今天聽村裡的人說著什麼射日故事,原來其他地方也有過一個以上的太陽哦!不知道我們會不會也……如果留下來的是你,我也不會叫你不要難過啦,但希望你難過完後能夠振作起來。畢竟東隅桑榆,日升日落,凡事都會終結,但我會一直在你心裡,對吧?
天下最聰明的桑榆 筆』
玫瑰綻放出奪目的光彩,終於,天狗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嬌小的人兒身上。髮絲因為暴漲的魔力而飛舞,純白的少女堅定地唸出咒語,在魔法釋出的最後一剎,她輕聲訴說不能讓旁人聽見的話語。
「因為,桑榆是你的第二個命運之人呀。」
縮圖紙娃︱うさぎぐすり@cxmq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