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奇俠傳四》執子之手【一】（天河x菱紗）

執子之手【一】


「你說他……是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女子秀麗的臉龐染有幾絲哀傷，她悉心地照料躺在破舊木床上的俊秀男子，白皙的指尖流露真情，連眼底似只滿載專屬於他的溫柔。

佇立於女子身後的男人沒有回話，端看她為他削瘦的雙頰及神情，總令他糾心，他並不明白這十九年來曾未體驗過的苦澀滋味由何處萌生。

不，他是清楚的，只是不願面對……

半垂眼皮，他緩言：「菱紗，妳幾夜沒闔眼了，先稍作歇息，天河由我照顧吧。」

她輕搖螓首，回以一抹淡然的微笑道：「沒事的，紫英你才該去歇息，這幾日你四處奔波為天河求醫，就算御劍而行，但歷經風沙總要比我成天待在屋子還來得辛苦。」

看來是說不動她了，無奈地搖首後回言：「那好吧，我人就在外頭，有什麼事喊我一聲便是。」

踩踏著井然有序的步伐，慕容紫英確實是有些疲憊，連日下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令人無法反應，都是些十九年間從未想過的事……

人妖之別、瓊華星殞、摯友昏迷、兒女情長……

思緒飄遙了好一會兒，這才甩甩頭撇開那些擾人之事。

「最重要的，還是得找到讓天河甦醒的方法才是。」

可，當日在不周山，銜燭之龍一語卻令他坐立難安，向閻王開的玩笑究竟……

罷，尋不到答案的謎題，還是交由時間解決吧，現下他該煩心的不是這個……




韓菱紗站起身，替雲天河重新遞上冰涼的溼巾，仔細為他擦拭那張稜角分明的俊逸臉孔，她隨手將溼巾置於一旁的矮几。

雙手執著雲天河的右手掌，也將臉蛋靠近了些，輕柔地以天河的手掌撫著自己的臉頰。

她想，她多想這是天河能憑自己的意識，帶著他傻氣的微笑對她做這動作。

即使嘴角硬扯起一道弧度，但眼眶中氤氳的溼氣早凝結成一串串的淚珠，撲簌簌地落下。

「天河，今天又要讓你聽我說了，你可知道，在夢璃離開之際，我見你為她走在繩索邊賣命，我居然心有不甘……我不清楚在你心目中，我究竟能否永遠在某個角落留有一塊位置。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韓家人原來就註定陽壽短暫，而望舒之力可能也耗去我大半元神，現在，我不祈求什麼，我只盼在我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你傻裡傻氣的笑容，不要……讓我連那刻都等不到。」

說著，雲天河厚實的手掌正好接下韓菱紗落下的淚珠，或許是承載著滿腹思念的淚珠傳進了雲天河的心底，他的指尖微微輕顫、眼底也流下兩行清淚。

但韓菱紗沒有察覺，她沉浸於過去的美好、對於未來的不安及恐懼，這些情緒，最近每日伴隨她左右，所以她才無法安然入眠，她不知道會不會就哪一次，令她一覺不醒。

況且，夢璃可是把天河交由她照顧了，她可不能讓夢璃擔心……

輕而緩的足履步至韓菱紗身後，他先是探了探韓菱紗疲憊的神情，爾後抬眼看著摯友沉靜的臉蛋，那未曾改變過的容顏此時卻與昔往不同，他驚愕地瞠著雙目，輕晃了晃韓菱紗的身子。

「菱紗，妳瞧瞧天河！」

聞言，韓菱紗立馬抬首一瞧，這變化令兩人又驚又喜，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雲天河，不僅掛著兩行清淚，連原來緊閉的眼皮都睜了開。

「天河！天河！你沒事了嗎？真是讓人擔心死了！」

韓菱紗破涕為笑，慕容紫英此時也在一旁，以溼巾為雲天河拭去那兩道淚痕。

「這聲音……是菱紗嗎？妳人在哪？天色暗了還不點燈，很容易撞傷的。」

雲天河飛來一筆的話語，著實令兩人的心跳漏跳一拍，別說韓菱紗情緒不穩了，慕容紫英這都是花上一番力氣，抒了幾口氣後才稍定下心神。

「……天河，是我紫英，我就在你身邊，你……看不見嗎？」

為了讓雲天河判明自己的所在處，他執起雲天河的手問道。

「紫英……？是嗎？原來我……」

雲天河此時也了然於心，自己是，看不見了。

或許，這就是大哥說的代價吧，但以自己雙眼換來山下許多條生靈，值！

「菱紗、紫英，你們別擔心我，可能我只是暫時看不見而已，說不定睡飽醒來就沒事了！你們先去休息吧，我、我也有點累了……」

雖然他心知肚明，自己這對眼是沒有回復的可能了，但他也清楚這兩人肯定為自己沒好好歇息，這才如此說道。

慕容紫英也清楚雲天河的用意是要他們兩個好好休息，他搭著韓菱紗的雙肩道：「菱紗，我們先去休息吧，天河也累了，別打擾他。」

「……嗯。」




欲曙的黎明時分，雲天河起得特別早，畢竟都躺上好些日子了，要再繼續躺著對他而言實在難受，雖然雙眼看不見了，但單憑背上傳來的熟悉感，他明白是回到了青鸞峰，這張便是伴他十八年的床。

坐起身，他懷念起青鸞峰上的徐徐清風、晨間的靜謐，他試圖一人步向屋外，怕驚擾到韓菱紗及慕容紫英的休息，放輕了腳步，憑藉著十八年來對這環境的熟悉，即使路面不平，他還是沒讓自己摔傷，獨自坐在崖邊，迎著拂面而來的清風、聆聽水流及鳥語，以抒發好些日子來懷念故鄉的愁思。

回想起昨日，在他意識尚未完全清醒時，似乎聽見了菱紗的耳語，不……每日，雖然意識不明，但他清楚身邊有個人，片刻不離地守著他、望著他、陪他說話。

說些什麼呢？他沒聽明白，他只感受到那眼淚的苦澀。

就像……爹獨自一人時，想念著娘那般吧。

「笨蛋天河！你怎麼自己跑到那地方，你別亂動！」

遠處傳來一道驚慌的女聲，不消說，這肯定是菱紗的聲音，他揚起淡淡的微笑，面對著盛怒的菱紗。

「菱紗，今天真早。」

「什麼早啊！我、我只是……」擔心你而睡不好呀。

「天河，你……」

韓菱紗緊蹙眉稍，將後頭想詢問的問題給吞了回去。

雲天河也清楚，韓菱紗是擔心他的眼回復與否，回應道：「還是看不見呢，不過沒問題的，菱紗妳別難過。」

垂首，韓菱紗白皙的臉蛋又更加慘白，心，就如被抽空般，搖搖欲墜。

好半晌都沒話語，雲天河這才率先發難道：「菱紗，妳說嫁給妳，就能一直在一起，都不分開是不是？那我嫁給妳好不好？不過這麼一來妳會很辛苦，我都看不見了，而且人又笨……但是，我還是想跟妳在一起。」

「傻瓜傻瓜，天河你這個大笨蛋！我真是被你搞得哭笑不得……願意，我當然願意，這是當時我們說好的，你忘了嗎？」

韓菱紗笑了，她仍忍不住打了雲天河天真的腦袋瓜。

「好痛……夢璃不在了，那讓紫英也一起嫁給妳吧，這樣我們都能一直在一起了！」

「我……就不用了，但還是會留在青鸞峰。」

身後傳來慕容紫英的嗓音，他似乎為了雲天河亂七八糟的話語感到困惑，又進而解釋道：「天河，你似乎誤會了嫁字之意，嫁字適用於女子出閣，將與心愛的男人相伴一生而用，而且一生只得獻於一夫，忠貞不貳。」

「唔，好難懂，那就要說……菱紗，妳願不願意嫁給我？」

「我剛剛不都說願意了嗎……臭天河，別人說話都不仔細聽！」

韓菱紗的臉龐烙下夕陽般的暈色，飛紅一片，但嘴角還是忍不住揚成幸福的弧度。

人常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雖然我的陽壽或許無法伴你走到皚皚白首、垂垂老矣的那天。

但是，緊握著你長滿厚繭的掌心，伴你充分過每一日……哪怕再短，也能帶給我所奢望的幸福。

若我先走時，我會陪著天青伯父，與他老人家談天、喝盞清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