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生死?死亡與新生既為一體兩面,人類又何必因而恐懼?明明曾樂於獻祭生命,從而延續通往未來的希望。卻在數百年後因死亡而心感畏懼。屍山乃為活祭的結末,銹味則為生命的甘露。他只是冷眼旁觀,注視著赤紅自祭台流下,流至梯間,最終止於被分屍的月亮女神的石板。
神明注視著他們,默許以活人的心臟延續太陽的燃燒。哪怕實際上他們最終只會被來自外族的入侵者毀滅,但至少於此刻,神明容許他們的獻祭。
長髮的祭司們按著戰士的身軀,黑曜石製的小刀從頸項割至腹部,理應的疼痛被宗教性的致幻藥掩飾成更高昂的愉快。戰士睜大雙眼,他知道將會發生甚麼,所以他興奮不已,他犧牲自我,換來死後得以進入天國的資格。好的戰士理應為戰爭、為獻祭而犧牲自己,他如此想著。待鮮血自傷口滲出,當中尚跳動的器官證明著這將會是一場成功的活祭。祭司的指節與刀刃伸至軀體當中,待肋骨被另外的祭司以刀刃切開,隨後血管被割開——祭司自人體中掏出那太陽之供品。
男子的手心間握著他剛拿出來的心臟。他隨之面向太陽,高舉起那祭品。他大聲唸著對太陽神的禱文,將供品放到石人的腹部,隨後將屍體從祭壇上推落,自梯級間滾下去,直到它止在人民的前方。
分食吧!這是太陽神賜予的祝福!
祭司只是如此宣告著。這本應只是少年於漫長時光裡,一段不重要的記憶。直到他突然哪天憶起,他想起在過去幾千年的旅途裡,曾看過如此一幕。
於他所在的地球的中美洲,有著如此一文明是如此的暴力殘忍,以活祭聞名於世,他對此毫無興趣。正確來說,他是對於獻祭本身並沒有興趣,他能因而有所期待的,最終還是神明的反應。
既然箱庭有著能見到神明的祈恩聖所,他自然也不想放棄這機會。
只聽清脆的步伐聲自聖堂外的廊間響起,卻與昔日不同,似乎多了些不一的節奏,興許今日的來訪者並非只有少年一人。
僅見代表虛無的身影出沒於走廊的盡頭,右手卻難得牽著誰的手掌,那是外貌與他完全一樣的存在,以恩賜喚出的另一自我。他們一言不發,只有臉上的笑容展示出他們的期待。直到他們一同步入聖堂,夜晚的小聖堂漆黑無光,惟獨月亮的銀輝自彩繪玻璃映入其中,照出通往聖台的路。
雙子踏著月光之路,手牽手走至聖台前。
「『要開始了喔。』」寂靜的聖堂間終於響起少年們的話語,像是在向尚未出現於此的神明宣告,亦如同向著另一半自己說著。
脫下衣服的祭品被安置於佈著白色桌布的聖台上,纖瘦的身軀與昔日的戰士並不相符,但要做的事情是一樣的。從古至今,獻祭給神明的祭品皆不曾改變。只是祭品即使死亡,也無法真正的死去,它只能偽裝著人類的模樣,以其模仿著死亡的存在。少年只是微笑著,將自己原先還牽著對方的手變形成黑曜石製的匕首,在動手前只是親暱地俯身吻向祭品的額頭,這是他所給予的祝福,亦是獻祭的開始。
「我們所敬重的神,這是我們所獻給祢的祭品。」他早已將祭品的手腳以鐵釘釘在聖台上,去掉讓四位祭司壓著四肢的步驟,直接讓刃鋒抵於它的胸膛上,「願鮮血得以滋養祢的喉嚨,願心臟得以讓世間運作,願這無辜的羔羊得以滿足祢的怒火與欲望。」
「願祢賜予我們新生,免去我們的罪孽,使我們以祢的名行於地上。」……啊,好像不小心把別的宗教的主禱文混進去了,但應該沒關係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想著。語畢,僅見刀刃割破肌膚,赤紅汁液逐漸湧出,沾染至原先純白色的桌布,流淌至大理石製的地板,讓鮮血沾污聖潔的空間。鐵銹味傳遍小聖堂,血液濺至白皙的臉頰,他親手殺害自己的半身。
卻與殘殺幼弟的兄長不同,混濁的墨黑間映出只有冷漠與虛無,並非憤怒與滿足。赤紅於墨眸間漫延,祭品的皮膚被他以銳利的刀鋒劃開,露出粉紅色的內臟與白色的骨架。然而,這些都不敵黑曜石的鋒利。
它切開內在,讓最重要的心臟終於能暴露於空氣當中,他咧嘴笑了,卻又笑得像無知且純粹的孩兒。爾後,待他割開動脈與靜脈,心臟便被他雙手捧出,放到聖台上的供品盤上。右手變回原本人類應有的肢體模樣,拿起一旁尚未點燃的蠟燭,沾上屍身的血液,用打火機讓火焰吞噬血燭,夾雜著血紅的燭光搖曳,映亮了聖台。他將燭台放回原處,將分身睜開的雙眼闔上後,少年又在對方的屍身上蓋上白布。處理起來有點麻煩,但其實他只要讓分身直接消失就可以了——待會再說吧,他也不急。
雖然沒有完成整個儀式,但獻祭的部分大致流程就那樣,至於吃屍體之類的,對他而言也沒有甚麼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