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藍染留下的時間特別長。
蕾伊加娜絲毫沒有要提醒他的意思,一來她不認為他會失了理智到忘記自己身為死神,二來她也沒失了理智到急著讓自己回歸寧靜。
只是,他「看上去」似乎一直處於心情不佳的狀態。
「......那樣的事也是有的呢。」
「惣右介。」
「什麼事?」
「你......在忍耐著什麼嗎?」
在緩緩眨了下眼之際停止閒聊,藍染注視著蕾伊加娜,「忍耐嗎......」收起如平常一般、未曾被死神拆穿過的微笑,他壓低了眼簾,「就像妳所說的,我確實是在忍耐。」
如果是對屍魂界再度失望的神色,蕾伊加娜肯定能分辨得出來。但是,正因為他露出的是不曾見過的異樣神情,讓猜不透的她選擇靜默而非胡亂猜測。
看她靜靜的回應他的目光,藍染心裡頭一如既往的滿意以及他已盤旋在心頭的果斷交雜在一起,這令他的表情只是更肉眼可見的不悅。
「我們有幾年——沒有互相切磋了吧?」
「這就是你擺出那副表情的理由?」
蕾伊加娜也只是挑了挑眉,但並沒有在拿起刀時有任何一刻的猶豫。
她一向不拒絕他,也等同於她一向不接受他。
藍染知道,蕾伊加娜從來都不會避戰的態度和仍尋求死亡無異,這讓他在拔刀時少了遲疑。
少了,她可能已在這些年裡不再感受到痛楚的遲疑。
「你打算用這場戰鬥代替晚安嗎?」
「我想祝妳一夜好眠——妳可以這麼認為。」
話音剛落,藍染的刀已然鏗鏘一聲砍到了蕾伊加娜的刀上,倆人頃刻間於半空中對抗了起來。
不似柔弱的外表,作為瓦史托德級別大虛而破除面具的蕾伊加娜擁有的不僅僅是出格的靈壓,還有與身形不相稱的力氣,就算是藍染這般青年也沒有辦法輕易將她壓倒在地。
這一瞬襲擊明顯失效,不過,比起蕾伊加娜,同樣單手持刀的藍染顯然更熟悉如何在這種狀況運用他空著的另一隻手。
「破道之六十三——『雷吼炮』!」
「轟隆!」
刀身傳來的觸感確實消失了,但下一秒藍染便明白自己並沒有創造出空隙。
爆炸的霧中忽地閃過一道紅光,察覺事態為何的藍染立即捨棄了詠唱,「縛道之八十一——『斷空』!」
在防壁的阻擋下,虛閃硬生生被斷了前行的去路,只得往天上衝去並將黑夜盛大的染紅。
施放虛閃後向後退開一小段距離,蕾伊加娜自煙霧裡頭緩緩現形,她的聲音同時傳了過來,「你們死神的新花樣還挺多的。」
「不,縛道也是鬼道的一種。」看著逐漸清晰的身影,藍染俐落的以刀揮去波及到他的餘煙,「這和妳剛才的攻擊是相同的道理。」
方才匯聚能量所形成的紅光逐漸自右眼中褪去,蕾伊加娜的眸子又再度歸為茶色。
用口,用手,用面具上的尖角......藍染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以眼球作為虛閃發動媒介的例子,而他的這份片刻的意外也被蕾伊加娜看在眼裡。
「死神和虛終究不是同個種族。」蕾伊加娜隻手以靈壓震開了煙霧,「和後天學習的技法不同,虛閃對虛來說是與生俱來的,其餘都只是個體差異罷了。」
她並不否定其他使用虛閃的方法,這對藍染來說無疑是種嶄新的資料。
可惜,他今日並不是來感受喜悅的。
「為什麼要突然選擇使用虛閃?使用那種威嚇性高於攻擊性的招式,接著再與我拉開距離,莫非——妳是怕了?」
「你莫非是突然傻了,才覺得對我挑釁有用。」
蕾伊加娜將握刀的手往旁邊反手一攤,就像是沒有要使用它似的說道,「你今天到底在隱瞞什麼,惣右介?」
雙唇頓時微敞,可很快的,藍染又將其抿為淺笑。
「我只是在戰鬥而已。」
「你只是在答非所問而已。」
看著藍染的笑而不語,蕾伊加娜攤開左手掌釋出了火焰,「我不曾對戰鬥感到恐懼。那是弱者才會有的情緒。」她垂下的睫毛令雙眼變得狹長,「倒是你,好好的人話不說,非要用這種毫無意義的戰鬥中斷我的興致,想好怎麼負起責任了吧?」
那火光的紅與虛閃截然不同,在刺眼的光芒下匯聚成一團火團,接著再分裂成六顆如太陽一般的火球。
「六輪煦日......」在火球呈圓陣散開並沒入沙漠之中後,蕾伊加娜用刀指了指斜前方的地面,「好好說話,或者嚐嚐後悔的心情......選吧,惣右介!」她毫無壓力的平穩說道,「反正不管結果是哪一個,對我來說都比現在的情況有趣。」
未曾見識過的招式再次出現,藍染沒有一絲紊亂的冷靜觀察著那些火球的作用。不過,蕾伊加娜似乎也不想拖太久,因此他的觀察很快便有了結果。
就像是火苗種入了這片沙漠一般,方圓百里都開始逐漸變得悶熱,每一秒的呼吸都能感受到愈發吃力,那溫度卻一點憐憫也沒有打算留下那樣的持續上升,就好像最終要將這個空間的一切焚燒殆盡似的。
汗珠開始自頰上滑落,藍染清楚的看見蕾伊加娜的顎下也滾落了細汗。
分明對灼熱也不是擁有完全的抗性,只是靠著無法死去的能力對抗一切烈焰,可她依然選擇使用這般同樣會讓自身產生不適、沒有直接殺傷力的招式,彷彿就只是想展示給他看而已。
彷彿,只是透過展示他不曾見過的招式,來讓他的好奇心掩蓋他的不佳情緒。
「我可還沒歸刃呢。」任汗水浸潤自己的雙頰,蕾伊加娜淡淡的說,「擔心我以前先擔心你自己吧。」
對此,藍染閉上了眼睛,「別擔心,我並沒有為妳感到緊張。」
蕾伊加娜沒有回應,她只是眨著修長的睫毛看著眼前的男人連手臂都開始有了燒灼的痕跡。
她確實無意戰鬥,也沒有要在此結束他們之間漫長戰鬥的意思。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隱瞞這等心思,蕾伊加娜卻遲遲等不到藍染開口吐露心聲,這讓她因此而垂下了眼簾。
儘管一直以來也的確是為了不讓他回到十三番隊時被質疑而不會對他造成嚴重的傷口,蕾伊加娜也本就沒有殺害他的打算和興趣。既然他現在死撐著和她耗,那麼在這場毫無疑問仍是她獲得勝利的比試過後,隨她高興的處置戰敗者也是她這個勝者的自由。
她倒要看看,藍染這回是不是埋怨起她才不肯說真話。
「你真是個固執的男人。」調整了步伐的蕾伊加娜明示著下一刻便會進攻,「倒下後就全盤托出,就像以前那樣。」
自她手中燃起三團火苗,和藍染兒時記憶裡的一樣,在旺盛燃燒後成了火球,隨後便以三角的陣勢圍繞在她身旁。
那熊熊烈火照著蕾伊加娜的臉,也照著藍染的側臉。
只有藍染知道,蕾伊加娜此時正對著空無一物之處做攻擊準備。
施放斷空過後,他便已使用鏡花水月製造了幻象,在那之後他一直都待在蕾伊加娜的身側。
蕾伊加娜這回是真的沒有意識到鏡花水月的假象,儘管她尚未歸刃,這依舊讓藍染很是失望。
他本來,預計在斷空成功抵擋虛閃後,便透過鏡花水月的目標干擾反手將其斬殺,可他沒有想到她不但沒攻過來,反倒還向後退開並著重於與他交談。
若是換做其他人,藍染將會嗤之以鼻。可蕾伊加娜沒有戰意的模樣卻讓他的決心有了動搖。
他不清楚自己是對這個長久以來存在於他腦海裡的身影有了惻隱之心,還是對她後續的行動產生了興趣。但無論動機為何,這些心思都已經影響了他的計畫。
只是目的達成前的餘興——藍染這麼說服自己,直到眼前的景象讓他錯失了碰觸她心尖的絕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