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樂章>
被作曲者拉威爾稱為「匈牙利狂想曲風格之技巧性樂曲」的《吉普賽》,以李斯特狂想曲的傳統佈局為依據,給人感覺熱情,豪放,甚至是豔麗。
小提琴突出的重音,讓人感受到一股自由豪邁的奔騰感。快速的雙音、華麗的撥弦,亟需技巧的彩華風曲調,在月森蓮的詮釋下顯得格外精彩。
在誇張的雙音顫音後,樂曲愈見熱情,小提琴不斷地流動出激昂的情緒,宛如吉普賽藝人奔放的歌舞場景。
演奏者隨著樂曲的節奏,激昂的擺動著身軀,時而俯身、時而挺直。晶瑩的汗珠伴隨著強而有力的拉弓揮灑而下,緊湊的樂曲促使月森不自覺地蹙起了眉。
「好。」一個樂章結束,蓮身旁的指導老師拍著手示意要月森停下。
「曲子很熟練,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被喚作克雷孟特的教授開始在蓮的樂譜上畫下記號。「這裡不要拉的那麼死板,可以多作一點變化。想像一下自由地~流暢地~」
看著指導教授用手在空中筆劃著,月森心理卻只是默默的低語:「還是不夠嗎……」他被提醒過很多次,在音樂中需要投入感情。雖然在和香穗子交往的過程中,大家都說他的琴音有了變化,但是他自己卻什麼也察覺不出來。
我不就是像以前一樣拉琴嗎?
「蓮,如果說剛才的程度就是你的熱情,那我要你拉到瘋狂的程度!」克雷孟特教授用著激動的語氣說話,就好像要藉此讓月森感染那股熱情。「你的技巧很好,但是技巧不能替代感情──你要放開去演奏呀!」
「放開去演奏……」月森將小提琴自肩上移開。「我以為我已經投入了很多熱情,看來現在的我還是不能將《吉普賽》完整詮釋出來。」
克雷孟特在一旁看自己的學生有那麼點失意,搖了搖頭。「音樂對你而言是什麼?」
蓮疑惑的抬起臉,當初要入這個老師門下的時候,他也問過一樣的問題。
「對我而言,音樂是無可取代的東西。」有那麼一點,覺得自己就像是為了音樂而活的。我喜歡音樂、喜歡小提琴,這些對我而言都是相當珍貴且獨一無二的事物。
「既然這樣,就不要板著一張臉~」克雷孟特教授拍了下蓮的背,並要他將小提琴放下。「音樂呢~是藝術,是種享受。你的琴聲太過執著在技巧上,這樣下去是無法成為一個好的演奏家的。」
「…………」面對教授的一番話,月森無言以對。因為他知道那是事實。
教授看了看窗外,天氣一片晴朗,青翠的綠蔭隨著風的吹送而擺動著,是個相當適合出外野餐的日子。這裡是座相當美麗的城市,不論是聖史提芬教堂、國家歌劇院或是霍夫堡等代表景點,還是鄰居的多瑙河與森林;這個素有「音樂之都」美稱的維也納,確實是很值得讓人遊賞一番。
「你來維也納多久了?」克雷孟特教授毫無預警的發問。月森蓮思索了會兒,才緩緩答道:「快滿四個月。」
「那麼蓮,這四個月裡,你走過維也納的哪些地方呢?」月森不明白教授為甚麼突然說起這些,不過還是靜靜的聆聽著。「我覺得你的音樂很好,但是太過保守;和外面寬廣的環境相比,顯得太過狹隘了。你應該要多出去走走,好好欣賞這個美麗的城邦。」
月森撇過頭,同樣看向了窗外。「…這樣能有什麼改變嗎?」蓮一向以練琴為重,如果只是要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晃,那種事情他可作不來。
「沒試試看你怎麼知道?」克雷孟特開懷的笑了起來。「你還年輕~千萬不要劃地自限!」
聽完教授給自已的意見,月森再度將眼光放遠,落到了那片看似接近,伸手卻碰觸不到的藍色天空。
* * * * *
約莫下午四點,月森獨自走在維也納的街道上。
街上有許多蛋糕店與咖啡館,幾乎是每走幾步就可以看見一家,這個時間行人大多坐在咖啡廳裡享受著專屬於不同店家的咖啡特色。
奧地利的咖啡文化月森蓮早有所聞,但是他不認為自己身處維也納就非得要完全活的像個奧地利人,所以他不會像那些街上的人一樣,三不五時就要往咖啡館跑。
不過今天卻是個例外。
月森徒步來到了離自家有點距離的街上,隨性挑了間看起來還不錯的咖啡館,就這樣推門進去點了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品嚐。
他今天沒有將小提琴帶在身上,但卻還是習慣性的將樂譜給拿了出來。
「反正都是要消磨時間,邊喝咖啡邊讀譜也是不錯的選擇吧。」正這麼想著,月森一邊將資料夾中的樂譜拿了出來,緩緩翻看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當太陽已經漸漸西斜,咖啡館內也開始飄出一些美味食物的香氣時,月森蓮才自樂譜中抬頭,並發現那個早已坐在他隔壁桌觀察他許久的老先生。
本以為是自己多疑的月森,卻看到這位戴著巴斯克傳統扁帽的老人家正對著自己笑。
「是好奇我這個東洋人嗎...?」月森困惑著,避開對方的視線,一邊將杯中殘餘的咖啡飲盡。
豈料下一秒,這位老先生居然自己主動過來打招呼了。月森愣了愣,也禮貌的回應了對方。
「我看你一直在看譜呢。」自稱葛里菲茲的老先生和藹的笑道。「是什麼曲子?」
「拉威爾作曲的《吉普賽》。」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搭訕,月森雖然不想搭理,但是對方似乎沒有惡意,還是作了簡單的回答。
這位葛里菲茲老先生似乎還想問什麼,但是月森已經開始收拾手中的樂譜準備離開。時間已經不早了,雖然說自己的狀況不太好,但是琴還是得練──這是他一向的原則。
「你要離開了嗎?」葛里菲茲對著已經站起來的月森蓮詢問。
「是的。」將近面無表情與平淡的語氣,可以看出月森並不想再和他有所牽扯。
葛里菲茲露出有點可惜的表情,不過還是笑著對月森說道:「很高興和你對話,年輕人。希望我們下次見面能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討論音樂。」
月森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點了下頭,便付賬離開了咖啡館。
在月森蓮離開沒多久後,一道熟悉的身影優雅步入這座小小的咖啡廳。
「我應該沒有遲到吧,葛里菲茲先生?」來者欠了欠身,客氣地詢問那位頭戴巴斯克傳統扁帽的老人家。
「喔!讓我看看我的懷錶......五點零七分,妳早到了三分鐘,美沙。」葛里菲茲對上濱井美沙的視線,兩人默契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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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威爾《吉普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