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字典為何能在網路上惹怒眾御宅族
名古屋-10月23日
三省堂出版社一如既往的處理即將出版的書籍
將它的基本資料及幾頁試閱頁面上傳到網站上,之後按上確定鍵送出
オタク用語辞典 大限界,或者御宅用語字典大限界
由日本文學研究員小初佳子所指導的名古屋大學生編撰而成
才一個下午,整個網路就炸鍋了
"這本書錯誤百出,根本沒有資格出版",一位網友在X(前推特)上的貼文
獲得一萬以上的觀看數。另一則貼文則表示 : "這麼一本自嗨、同人誌等級的刊物本
不該冠上"字典"的名稱,這本書只會讓人懷疑名古屋大學的素質,住手吧,別鬧了"
是怎樣的一本"字典"引起如此大的怒火?
距離名古屋車站40分鐘的車程,坐在校園裡雪白的研討室中
小初纖瘦的身影套著寬鬆的黑色長裙,伴隨著她如歌聲般悅耳的語調,
很難想像這位41歲的女性會在網上引起激起這麼大的憤怒
如同她所說的 : "這就是語言的力量"
小初是名古屋大學人文研究所的博班畢業生,她的論文是關於日本最古老的詩集-萬葉集的語法。在日本文學的討論室裡,
她那些名古屋短期大學的學生對課程顯得意興闌珊,然而,不意外的
在課堂外這些學生反而滔滔不絕,談論著那些不屬於她世界的話題 : 斯普拉遁、K-POP、BL
能夠將課程內容和她們熱衷的事物串在一起嗎?
2022年,小初讓她人數為五人的班級自行編輯一本"御宅字典"
學生們自行選擇主題,內容則是學生主觀的經驗和御宅用語的用法
"一般而言語言學家會自行前往當地學習方言,他們拜訪當地的居民記錄他們所說的語言,
但我們則恰好相反,由說方言的人自行撰寫他們(語言)的書籍",小初表示
在2022年快結束時,學生們自行出版專屬於他們的"字典"並於大學的文化祭上販售,
由於頗受歡迎,因此小初決定在2023年新班級上也繼續這個企劃,和三省堂出版社接洽後,
將這兩學年的字典結合成一本御宅用語字典大限界,並在上週二於日本各地販賣
選擇的主題
本書的14個章節內容全是學生決定的,包括 : 遊戲(明日方舟、寶可夢),偶像(K-POP、日系男團)以及一般的宅用語,比如"BL",即"Boy Love"的簡寫,或叫作Yaoi(やおい)等圍繞男同性戀之間的故事,還有2.5D,即真人模仿2D動漫演出的舞台劇
小初自認為是軽いおたく,即輕御宅族,她表示自已從學生到出社會一直都有看漫畫和小說,被問到曾看過那些作品時,她不好意思的微笑著,不願正面回答
但是許多她學生所徜徉的御宅世界,比如遊戲和K-POP,她表示,對她而言是全新的領域
她說當她聽到"同担拒否"這個名詞時,完全一頭霧水
要能理解這個名詞確實需要一點宅文化的特質
"同担拒否"的"担"指的是擔當的意思
當御宅族提到自已想應援的人物時(如名人、偶像等...)
他們認為自已有義務要承擔這些人物的成敗
"同"字面上的意義就是相同、同時的意思
和"担"放在一起表示一群粉絲一同分擔對某個角色的責任
而拒否則表示抵制或拒絕
換句話說,"同担拒否"就是你不希望別人加入和你一起成為粉絲,你喜歡的事物只屬於你一人
另一個讓小初感到驚訝的字是"メタ読み",意思是一邊觀賞一部作品的同時,一邊將作者之前作品的世界觀、架構和人物設定逐一比較和評判,而不是單純的沉浸在眼前的作品中
"這是我在做文學研究時一直在做的事,沒想到會有專屬的御宅用語",小初說
她也驚訝於某些她年輕時的流行語到了現在有更強烈的用法,像是"神-Kami"-直譯的話就是神明的意思-用來形容某個人物或角色的表現過於出色以致於無法相信他是人類
無獨有偶的,文字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重現,小初發現到某些過時的用語會被御宅界拿來重新使用並賦予新的解釋比如“タテ"(tate),指的是在運動賽事中某隊連勝或連敗的場數,因此3タテ就是3連勝或連敗3場的意思
過去籃球迷們熟悉的術語,成為時下年輕人的熱門用語,但也許,並不包含寶可夢的忠實玩家,對他們來說,タテ意味著他們連續三隻寶可夢被對手的一隻寶可夢打敗
曾幾何時,一則俚語引起小初的注意 : "文字似乎是以視覺的形式傳遞,而不是聽覺"。小初表示她的學生不會說"我曾聽過這個詞",而是說"我曾看過這個詞",不止如此,學生們甚至還會說 : "我沒看過這個詞,因為我沒在用抖音"。似乎表示這些字詞只在社群軟體流通而不是御宅族之間面對面的交流
確實,有些入選的字詞是沒辦法唸的,比如"!!!",指的是遊戲"世界計畫 繽紛舞台! feat.初音未來"的粉絲,為裡面收錄的歌曲"More! Jump! More!"所使用的縮寫
問題百出的配對
小初的原意並不是要出版一本鉅細靡遺的御宅族字典,而是結合學生們喜愛的事物及知識,幫助她們探討她們及日本語之間的關係,對她而言,這本書是她和她帶過的兩個班級間的紀念冊
但是網民們可不會這麼想
上傳到試閱頁面的內容包含"顔カプ",由“kao(臉)及“kapu"(couple或coupling的縮寫)的混成詞,意思是戀愛配對-就像英文裡年輕一輩所說的"shipping",將兩個看起來很登對虛構的角色配在一起,即使在故事中兩人並沒有什麼交集
試閱頁面顔カプ這個項目底下的舉例說明中,把咒術回戰裡的虎杖悠仁及伏黑甚爾湊成一對,這讓部份粉絲感到不悅,這裡的"部份"大概有上千人左右,在X上某個批評的留言得到5200個讚及100萬人的瀏覽數
有些人對這種粉絲向的配對行為被公開感到沮喪,對他們而言這種應該只存在於網路的一隅,同好間私密的興趣被公開化,違反了粉絲間應該遵從的默契及不成文規定
另外有些網民不同意這個詞在頁面上的定義,認為"kao kapu"是一種貶意詞,且批評出版商不該將如此帶有個人偏見的內容公開。更有少數人質問像三省堂這種老字號的字典出版商為何會開始出版這種學生自製的御宅族字典
為了回應這些爭議,三省堂發了一則聲明 : "雖然我們收到了某些人對試閱內容的批評,但我們並無意貶低或冒犯任何團體或個人"
雖然三省堂和學生們決定修改試閱頁的內容,將人名改成代號A和B,但網上的砲火不減反增,要求將學生的名字從企劃名單中刪除,只留下小初一人
"一方面,我很感謝人們讓我了解到粉絲間的不成文規定和禁忌",一位要求不要公開姓名的學生在e-mail裡寫到,"但有些攻擊和羞辱有點太過份了,像是"這不過就是女子大學生的程度"、"這間學校是間低素質的野雞大學"或是"我很討厭這些內容"
另外一位學生寫到 : "我很害怕某些陌生人(在網路上)說要把我們肉搜出來,我擔心將我的個人資料放在書本上會讓某些人趁機過來傷害我們"
學生們和小初一開始是將他們的企劃視為全粉絲向、無前例可循、由御宅粉絲為同好出版的文物。然而一旦和三省堂開始合作後,就無法再如此考量了
本書出版後將經由全國最大的字典及課本出版商-於全國流通-且每本賣1400羊,這將本書的受眾由同好轉移到了各平台和網路
當人們看到書名上"字典"的字眼時,人們不會把它當作兩屆學生們的紀念冊,而是一間公司無視審核單位,給予一群學生玩票性質的產品官方認可
文字的力量
網路和社群媒體改變了我們對御宅族最初的印像-一個不擅社交的怪咖,衛生習慣恐怕也不太好,擁有幼稚的愛好。網路的匿名特性讓某些感到孤立及無力的人擁有表達的空間,時至今日網路上的社群和粉絲團所引起的浪潮使得出版商、好萊屋、甚至民主政治都無法扭轉
御宅文化也漸漸變得主流,御宅族們的動員速度使他們強大,還有他們所花的錢,結合這兩件要素成為他們的優勢,以前一位孤獨的御宅族讓人感到可悲,現在的御宅族群反而讓人感到害怕
小初認為這本書會受到這麼激烈的反應恰恰是因為他的內容就是有關宅社群與宅文化
"人們感受到(文字是)自身與外界的連結"她表示,"尤其是當涉及御宅用語時, 這些文字是他們與喜愛事物的聯繫,連結每一個單獨的個體,當御宅族們看到他們使用的文字被定義成別的用法時",小初說,"就像是自已的一部份被拒絕一樣"
是的,一位自我認同的御宅族似乎想要霸占整個由獨創標語所創造的世界。小初說他的學生文思泉湧,毫不費力的就完成了字彙的清單,學生們一個字詞聯想到下一個字詞的統整速度,以及這些女孩滑著她們的通訊軟體來研究自已的語言行為的方式讓她感到驚訝
編輯這本字典有助於研究員了解年輕世代的語言-也幫助她了解她正在上中學的女兒、
youtuber組織QuizKnock以及2D男子團體草莓王子
"成年人常說時下的年輕人字彙造詣不足"-但實際上完全相反,她說"我本身了解到他們有自成一格獨特語言,只是成年人無法理解罷了",這就是我希望(本書的)讀者也能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