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生活進入第四個月，這週開始在急診實習，前三天都沒跟到什麼特別的case（主要是都在摸魚，偷跑去員工休息室睡覺，然後提早下班），不過今天就真的蠻充實的，看到很多東西。
早上一到急診就有一位懷疑是肺結核的病人，咳到出血必須插管（保護呼吸道），本來總醫師學長已經發了N95給我，想說讓我進去執行插管的小房間裡面看（因為懷疑肺結核所以要在負壓隔離房裏面進行插管），不過負責插管的主治叫我們不要進去，在外面的窗戶觀察就好，雖然病人咳了很多血，但後來還是很順利的插好管了。
看完插管回到診間和學長討論了一下，突然全院廣播999（有病人有緊急狀況需要立即處置），地點在醫院地下一樓的美食街，我和同學跟著學長一起衝下去，結果發現只是一位因為健檢需要禁食的阿伯，血糖太低有點頭暈，喝個果汁就能解決的問題，於是我們就慢悠悠地散步回急診了。
下午送來了一位在救護車上OHCA的病人，是因為騎機車自撞分隔島的創傷病人。救護車還沒到時急救室裡面已經聚集了一大批醫護（用摩肩擦踵來形容都不誇張）準備做緊急處置，待病人一送進來就開始接上各種管路。
急救室看似忙亂，卻井然有序，每個人各司其職，插胸管、氣管內插管、壓CPR、做心電圖、上靜脈留置針…我感覺自己好像幫不上什麼忙，就站在一旁盡量不要擋路（在急救室裡深切感受到clerk有多路障），不過正在壓CPR的學長突然叫我戴手套上去接手，我沒有心理準備，還確認了一下「我嗎？」「對就是你！」學長有點不耐煩地回答道。
雖然旁邊只有S號的手套但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套上去了，輪到我壓胸，一邊壓一邊想到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幫真人做CPR，在想著的時候，其他人已經把自動CPR機搬上床，輪到機器接手，我就退到一旁繼續努力不要當路障了。
病人的媽媽是最早到急診室的，醫師就讓他進來看一下兒子，這時候他身上已經接了一大堆管路，CPR機器則一直大力的壓、放著胸口，但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你要努力！」我只記得媽媽講的這幾個字，一旁的主治醫師也和媽媽解釋，病人其實還沒到醫院就已經是死亡的狀態，現在就是要盡所有力量將他拉回來。看著悲痛欲絕的媽媽，我心裡也默默為病人祈禱，希望能夠有奇蹟發生。
過了一陣子，病人開始輸血，因為一時間找不到氣壓式的擠血袋，學長用手擠著血袋，然後請我接手，在近乎擠完一整袋血到病人身體裡（並且我的手已經快廢掉）之後，擠血袋才姍姍來遲。到這邊我功成身退，然後被叫去上科內的核心課程。
大概過了半小時課程結束，我再回到急救室想看一下病人的狀況，這個時候急救室裡的人已經寥寥無幾，只剩CPR機器仍舊盡職的一上二下，地上引留胸腔血液的罐子已經裝滿好幾罐，但已經沒有繼續為病人輸血了。看到此情此景，我心裡大概有底，應該是再怎麼救，病人也不會回來了。
又過了幾分鐘，距病人送來急診已經過去一小時，學長吩咐可以把CPR機器關掉，意味著病人正式死亡。ENT和警察在一旁整理物品，學長則是出去和病人家屬告知死亡的消息。也許因為自己沒有參與整個急救過程，又或許是躺在床上的這個人與我並沒有太深的淵源，對於這條生命的逝去，我個人沒有很衝擊的感受。
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防衛機制，我試著把感性抽離，讓理性主導自己。這時我滿腦子想的是人剛死的樣子，和活著時會有什麼區別？我端詳著眼前的病人，祂除了身上有許多管路，還有些許的外傷，其實只像是睡著了而已。
兩年前在大三的大體解剖實驗課雖然也看過大體，但因為長時間的防腐處理，皮膚的顏色和質地變化很明顯，看得出來大體老師已經死透了，和躺在我面前的祂，很不一樣。
一位學長進來縫合剛剛放胸管與中央靜脈導管的傷口，其實剛宣布死亡時學長有問我們要不要試看看幫忙縫合，但因為我們都完全沒有縫合的經驗（沒有任何一堂課程有特別教過），所以還是由學長上了。
看著學長在祂身上一針一針細心的縫合，其實和我之前在手術房裏看到的縫合技術並無二致，差別只是躺在床上的病人已經沒有呼吸心跳。我想，這大概是我們能為祂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很不幸地，奇蹟沒有降臨在祂身上。
真是漫長的一天，很充實，卻也有些許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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