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只有一盞檯燈的光線亮得令人目眩,兩個長相一模一樣,氣息卻又有微妙差異的身影,在書桌的兩端對坐而視。
「青歲我──將在此對伊祁青歲的魔性之惡,進行審訊。」
「呿……得了吧,在那個綠色光圈海怪還沒有找到銀閃小姐的靈魂碎片之前,妳才沒有這麼有正義感呢。而且妳會用到的機率也很低,根本只是剛好有空所以來找我算帳而已,還這樣假鬼假怪……」
「審訊是必要且嚴肅的,請妳誠實作答即可,不要有過多無異議的發言。」
「啊啊……妳怎麼這麼麻煩啊?總之讓妳快點結束我也省得輕鬆,所以妳到底想問什麼?」
對於黑青歲不耐煩的樣子,白青歲始終面不改色。
「首先,妳從新輪迴開啟的一個月後,就開始到處雲遊、積欠工作,積到有冒險者回報行政廳,害得行政廳的同仁必須出面代替我們處理,請問這些是否屬實?」
「蛤?妳在大驚小怪什麼?我們被關在米德加爾特那麼多年了,出去看看見見老朋友有什麼大不了的?回報的案件不是才兩起而已?很少啦……」
「但同仁主動幫我們處理的大型案件已經差不多有三十起了,妳都不會覺得對他們不好意思嗎?」
「……哼,那是他們自己想幫的,我們又沒拜託他們。」
「好的,妳的回答已經表示妳承認了上述指控。那麼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白青歲提筆沙沙寫了幾行字後,重新昂首。「妳曾經向樹王尤克提案,要和珂賽特秘書一同進行的央城新居民友善計畫,在通過之後連一點執行進度都沒有,請問是否屬實?」
「反正人們都還不知道有這個計畫的存在,那種東西慢慢來也可以啦~妳看那個精靈小鬼現在也是忙得很,根本沒有空跟我們討論啊!」
「行政廳當時有其他人也有意願處理,為什麼不直接交給他呢?對方既有想法、又有時間,讓他來的話,現在計畫搞不好早就順利推行給人民了。」
「推辭是經過協議後的決定,妳怎麼知道我們不會做得比他更好?」
「只要沒有東西出來,成效就是0,好嗎?如果尤克城主是常常守在銀星的人,我們鐵定早就不知道被記多少條申誡了,我們不能一直只靠著資歷吃飯,妳知道嗎?回歸正題,妳到底有沒有進度?」
被這般逼問,黑青歲不太甘願地嘆了口氣。
「五十個字。」
「妳過這麼多個月才寫五十個字?!廢文帝都能寫出妳的十倍了!振作一點好嗎?」
「廢文帝是誰啦……還有,這個計畫有六成的東西要靠美工啊!我們的美工那麼爛,光想到要處理一堆圖檔我就覺得累。」
「那妳去申請開美需了沒?」
「……沒有。」
「好的,罪狀再多一條,非常感謝妳的答案。」
白青歲再度提起筆,其書寫速度之快,讓黑青歲覺得她搞不好根本就沒有在認真筆記。
「接下來,青歲我要再問妳最後一個問題。」
「還有啊?!」
「上述罪狀,是不是故意為之?」
「……不是。」黑方兩手一攤。「妳自己也很清楚,如果真的是故意的,妳不會到現在才有時間來檢討我。」
「但是青歲我知道,妳心裡累積的不滿是什麼。」白青歲撐著頭、雙眼半瞇。「妳對珂賽特有成見,不是嗎?這樣要怎麼跟人家合作?」
「那又怎麼樣?討厭不代表就不能合作啊,這種事交給妳不就解決了?」
「除了時間以外,對一件事物的熱誠程度也會影響到是否積極。只要妳討厭她一天,妳就會一天無法好好看待這些工作、進而拖慢青歲我的進度,所以青歲我必須趁現在跟妳談清楚。」
「我不是早就已經跟妳解釋過為什麼我會討厭她了嗎?當初老闆多看好我們,現在有了精靈小鬼還不是把我們打進冷宮裡?之前人家溫吞有禮貌的時候明明還挺可愛的,她剛來的時候我們也沒對她不好吧?當尤克希望有個可以代表他當聯絡官的秘書時,妳覺得她比妳更適合對外政務交流、比較擅長應對尤克,加上大家都比較想看到她勝任,我也覺得維持現狀比較自由,所以跟妳一起向尤克推舉了她,結果呢?看看她現在膨脹成什麼樣子?對冒險者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看了就噁心,我還真慶幸我們不用去接那個什麼六座委託。」
「妳把話講得太重了……」
「那是因為妳不敢。妳平常總是一副不想跟人爭執、希望大家適得其所、自己能夠安穩度日就好的態度,妳自己還不是沒想到精靈小鬼會變了一個人,還跟我說過『妳也很失望』這種話,妳當我都沒在記嗎?妳只是比我還要更不敢面對現實罷了。」
「……」
「如何?終於反駁不了我了吧?別老是故作高尚,妳的想法其實跟我一樣,但我不會去管別人的想法,而妳最在乎的就是這個。」
「……妳說青歲我不敢面對現實,那妳呢?妳也一樣刻意地去忽略我們其實也想和珂賽特一樣嗎?」
黑青歲尷尬地沉默了一陣。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默默地在幕後為大家付出,甚至總是想親力親為地和大家一起成為同伴拯救世界,但是卻逐漸地變成一個大家習以為常的背景板,而不是像她一樣總是能夠得到稱讚,所以更不能接受她因為得到更多權力之後往負面的方向轉變。」白青歲淡淡地說道。「相對的,在其他世界只要普通的說句話,就能受到歡迎了對吧?反觀米德加爾特,認識的人們都走上了不同的發展道路,情人沒有了、秘書兼親友離職了、老婆加入小曙那邊後開始常跑委託沒空跟我們約了,這讓妳開始不知道自己繼續待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也開始對堆積的工作感到抗拒,因為那本來就只是例行公事,做完也不會有任何的成就感。」
「嗯,分析得很精闢,所以呢?」
「妳之前還會嘗試著打倒青歲我,打算直接撤離這座城市過著妳想要的日子,但是現在,妳已經不會想這麼做了不是嗎?」
「……」
「因為我們都知道,哪怕只剩一個,只要還有人遇到困難會想起我們,我們就會存在。」
「搞這麼大一個排場只是想跟老娘講這個喔?妳還真囉嗦。」
「沒辦法呀,因為只要把妳消除,我們的存在概念也會跟著被破壞,所以每一次都必須努力在妳準備想搞事之前提醒和說服妳,青歲我也是很累的唷。」白青歲將紙張翻成字朝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不過,比起我們自身的問題,新輪迴還有許多人的適應不良症比我們還要嚴重呢。」
「喔,干我屁事。」
「只有我們做得到的事,還是會存在的,記得嗎?」
「……一件一件來。」
「很好,謝謝配合。」
「受不了,妳這女人就只會跟我盧小小……」
轉瞬間,審訊室的場地完全消失,回歸成一片廣闊的虛無。
※
「華稜爵……華稜爵大人?」
背被拍了幾下後她才聽見呼喚她的聲音,是剛好進來傳話的下屬。
「……請問有什麼事嗎?」
「感覺您最近很常勞累到在辦公室睡著呢,身體狀況真的欠佳的話還是建議您請個假比較好喔。」
「不用,咱在這之前,還沒報備過就擅自請的假可多了。」
她撐起身子,將只批了一半的公文又朝自己拉近了些。
今天的上央也照常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