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冴——小凜!」
「早。」
「不要那樣叫我。」
從小夜流家前等到了姫彩踏出門來,和她會合後的冴和凜兄弟倆這才和她一塊往學校的方向去。
冴和姫彩都大凜兩歲,如今凜升上了高一,和兩人就讀同一所學校,三人又能像以前一樣一起上學。
「欸——為什麼嘛!以前不都一直這樣叫的嗎?突然不喜歡了?」站在冴的右側探出頭來望著在他左側的凜,姫彩眨著大眼失望的說道。
擰著眉頭,凜瞇起眼直盯著前方的道路,「以前是以前,總之以後不許叫了。」
沉默的看著彷彿心事重重的凜片刻,姫彩很快的像是看透了什麼似的隻手掩住嘴,隨後憂慮的用另一隻手拉了拉冴的袖口。
「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小凜在十六歲終於進入叛逆期,現在變得既彆扭又麻煩了......」
「吵死了,妳才是一直很麻煩的那個人。」
不是很在意凜的反擊,眼珠子往上滾的姫彩以食指抵著臉頰自顧自的說道,「說起來,冴好像沒有叛逆期?」
一直憧憬著冴進而讓各式生活習慣都深受影響的凜一聽,縱使擺著一副不理會姫彩的模樣,他還是因此意識到自己與哥哥產生了極大的出入而肩膀一顫。
「嘴巴的話倒是從來沒有溫順期就是了。」
「......我沒說錯過什麼啊。」
「妳那張嘴根本沒有安靜期。」
別說是往心裡去,那些話彷彿根本進不了姫彩耳裡似的,又或許是從小就習慣了冴的說話方式,她一點也不覺得凜的冷言冷語有任何傷害性。
「嘴壞的只要冴一個就夠了。」隻手捧著臉頰,勾起嘴角的姫彩閉上眼睛細細回想著,「眼睛亮晶晶又圓滾滾的、總是會叫我『姫彩姐姐』的小凜特別可愛喔?」
姫彩從小就將凜視作親弟弟一樣疼愛的這件事冴很清楚,但這話說得像他一點也不討喜似的,她著實是一面和凜拌嘴,一面嘗試挑起他的好勝心。
冴和凜的反應一向是不一樣的。冴知道姫彩的這點心思,而她也知曉他能理解她的這般想法,像這樣僅僅只需要這一層默契就能讓雙方不斷意識到彼此留存在心裡的位置,他們之間自然也就從來沒有過大吵大鬧,任誰來看都會認為他們倆的關係相當要好。
至於凜,儘管別人可能覺得他和姫彩的關係大概很差,冴仍有十足的自信認為姫彩只是普通的在和凜交流罷了。真要他說的話,能這麼一來一往互相說嘴就是他們倆相處融洽的證據。
說起來,姫彩大概是真的認為他的嘴很壞,但他能肯定的是,她於此同時絕對能夠接納她口中所謂的他的缺點。
畢竟是那個七歲時就嚷著非他不嫁的女孩。
冴挑了挑眉,什麼也沒說,就是輕輕從後頭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撈了回來,免得想得出神的她撞上電線桿。
雖然碰上該說的時候就連她也不例外的不客氣,但冴幾乎都是讓著姫彩的。那是,連凜都沒能好好掌握的冴的思維,而姫彩卻往往能在第一時間理解、跟上且同步,這或許就是為什麼冴這麼一個不喜歡喧鬧的人總會和十足精神的姫彩待在一塊、聽著她嘰哩呱啦的談天說地也不覺厭煩。
一開始是嫌吵的,慢慢的也就習慣起來,久了聽上去甚至愈發甜美......不光是聲音,性格也好,情感也罷,作為不同領域公認的兩個天才,冴就是連她能因此創作出什麼樣的畫作都不放過。
他大概是想挖掘出他究竟能從姫彩身上引出多少可能性——起碼,當別人問起他們倆是什麼關係時他都是這麼回答的。
「啊,別誤會喔?小凜在場上不斷破壞著的模樣也非常非常棒,我很享受那種被你弄壞的過程喔,真要說的話我更喜歡你這一點,所以只有這件事千萬不可以改變!」
「說什麼啊,妳這被虐狂。」
透過邏輯上的被破壞進而再造出嶄新之物來破壞他人的思維——姫彩的創作理念就是如此。
兒時,她因為看了冴的比賽而受到啟發,之後便一直採用光明鮮豔的顏色作畫。自從冴和凜兩人開始在同一球場上馳騁後,大為震撼的她便改變了繪畫風格,就和他們倆秉持的破壞性一樣,彷彿終於悟出本性的姫彩也逐漸將風格轉為如今的黑暗,並以此在業界被形容為炙手可熱的新星。
在打開國際知名度以後,因為一頭白髮、活潑的形象和頗具個人風格的發言而被稱作「來自日本的幽靈公主」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往右一看,姫彩已然睜著大眼、在胸前握著雙拳和凜抗議,冴便悄悄的將按在她肩頭的手收回。他又往左看去,只見凜一副陷入低氣壓似的瞇著眼、癟著嘴,好像姫彩的每一句都相當刺耳似的,一點也沒打算給她好臉色。
和姫彩一同側身看向凜,冴凝視了他片刻後才開口,「姫彩看見的東西從來沒看走眼過,你最近確實變得特別銳利啊,凜。」
「連哥哥也......」
「說實話我很擔心你啊,小凜,不光是稱呼的事情而已。」
才剛回應了冴,緊接而來的姫彩的聲音讓凜不由得抿唇,但聽見她並非是在逗弄他或是盡說些奇怪發言後,他這唇抿著的卻是不甘心。
凜是認同冴的話的。姫彩所謂的「看見」,用常人較好理解的用詞簡單來說便是直覺。凜偶爾會聽不太懂姫彩的意思,倒是冴每每都能解讀出來。事實上,要說完全是毫無根據的判斷也不對,冴對此的解讀為儘管因為她的說話方式而導致一切聽起來都像直覺,真正的原因其實應該是姫彩那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也許就連她本人都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將這等觀察與分析化為直覺一般的能力。
百發百中——這是冴給姫彩至今所描述的所有光景的評價。當然,他也強調這僅限於用作繪畫靈感時。平日裡的姫彩有一半的機率會在奇怪的事情上脫線。
姫彩異於常人的點,凜都是知道的。他更加清楚的,則是姫彩確實是關心他的,就和她一直以來的作為一樣,這讓他實在很不是滋味。
雖然總是嫌她用詞怪異,不過卻也老順著她的意思說,搞得他偶爾也會不小心脫口說出「看見」這樣的詞彙讓旁人一頭霧水。雖然總是覺得她太愛哭,小的時候跌倒的明明是他,她卻哭的像是她受傷似的。雖然總是嘰哩呱啦的吵個沒完,但除了冴以外,就只有她不嫌棄他的冷漠。
正因為她是那個待他相當好的鄰居姐姐、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同樣被兄長特別對待的存在,不討厭姫彩的凜隨著年紀增長而對她的感覺愈發複雜。
明知自己從小就明白冴對待姫彩的方式與姫彩對冴的情感,也早就習以為常,糸師凜卻在進入青春期後對這件事產生了思維上的微妙變化——他意識到自己最崇拜喜愛的哥哥是真的會被姫彩搶走。
也並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應該說如果非得要選的話,姫彩是他唯一能接受的冴的對象。
不過可以的話,糸師冴最好單身。
凜還記得最初會一口一個「姫彩姐姐」的叫,就是因為小的時候她就告訴他將來她要成為冴的妻子,所以理所當然會變成他的姐姐,而他也深信不疑。現在,他只要一想起這個淵源,就總是把自己曾看過的各種恐怖片男女主角親暱互動時的樣子全套在冴和姫彩身上。
他真的不想看見親哥哥和人接吻。
斜眼偷偷瞥了正在和冴認真描述他近期變化的姫彩,又瞧見兄長明顯的溫言以對與神色的微妙柔和,這不過是不知道第幾次讓凜確信他沒想錯的證據。
當姫彩與他對上眼時,她立即又和他說起了話來,而凜只是不領情的撇過頭去、不斷冷言冷語的反駁。
雖然這並不能阻止對這種態度絲毫不畏懼的姫彩對他說話,但不管怎麼說,無論是冴還是姫彩,他著實不想讓他們了解自己現在的心態。
他不知道的是,冴其實早就分析出來了。
要說姫彩的「看見」相當準確,那也得是她有看到才說得準。要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便能如此,那只能稱之為通靈。
由於要刻意避開對姫彩的複雜情緒,凜自然是不會在她面前提及,至少他在產生這種意識以前,今天還是第一次流露出這般情感。可在家中就不同了,他經常會有意無意的向冴提及姫彩過分依賴他這件事。
當然,作為長子的冴看得出來他的弟弟並非是出自擔心才這麼說的。
說實話,冴就是知道了也沒有要管這件事的意思。他理智上完全理解了,情感上完全不明白凜為何要和姫彩吃醋。
看著姫彩不斷搭話卻被凜的冷若冰霜謝絕、兩人的聲響還是不曾停歇過,冴微微垂下了眼簾。
弟弟和意中人,對他來說都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