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早晨，醒來時感覺到的不單單只是睡意而已。
明顯驟降的氣溫，讓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連帶皮膚裸露的部分都出現雞皮疙瘩，在伸懶腰之前就被迫只能將自己抱緊處理，只差咬緊牙關呼出空氣的時候沒有變成白霧了。
種種的跡象，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
冬天到了。
♤
「——哈啾！」
還沒離開四樓儲藏室的大門，縮著身子不斷發抖的我又打了一次噴嚏。這已經是今早的第四個了。
排除掉天氣變化造成的過敏，應該不是感冒……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死後還會不會感冒就是了。但如果要論最根本的原因，果然還是……
進入二樓圖書館的兒童休息區，我吸著理論上不存在的鼻涕，向窩在裡頭的人開口：
「大家早……」
「薩帕克早～今天真的很冷呢。」
「…………早安。」
在開著空調的溫暖空間裡，青少年組的兩人——繆斯和杰洛里，分別以屈膝抱胸和陷進靠墊裡的慵懶姿態迎接我的到來。之所以會知道他們在這個地方，是因為醒來時身旁壓了一張紙條，用潦草的字跡寫著「巡邏中止」。
既然大家沒出門卻又不在據點，那就一定是跑到溫暖的地方避寒去了，比如這裡。
「是說薩帕克真厲害吶～杰洛里寫的這麼短居然還看得懂，是暗號解讀大師呢！」
「還好啦，也不想想我跟你們一起行動多久了，不過那張字條果然是杰洛里留的啊，該說很有他的風格嗎……」
當然，即使我們直接在本人面前這麼討論著，杰洛里也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維持正面仰躺的姿勢靜靜閉目養神，簡直跟等著下葬的遺體沒兩樣。
由於今天是平日的關係，圖書館裡幾乎沒什麼人，大多都是在窗邊的四人桌前閱讀報章雜誌的老人，偶爾才有一兩個大人帶著幼童來這裡借故事書，而他們除卻厚重的大衣外，不是頂著毛帽就是戴著手套，可見外頭應該十分寒冷吧。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天氣……
「我們靈體，好像沒辦法跟著換季呢……」
搓了搓凍得跟冰塊一般的雙手，我看著同樣穿得相當單薄的兩個同伴如此說道。
雖然只是聽說而已，但我們的體溫跟活人相比似乎低了許多，也因為這樣，在外界已經換起長袖長褲時，我們依然不自覺的持續活動著……今早會突然變得這麼「有感」，八成是寒流來襲了吧。
理解我想表達什麼的繆斯露出無奈的微笑。
「啊哈哈……去年我也說過一樣的話呢。不過當時的據點在很荒涼的地方，根本沒辦法取暖……多虧杰洛里把背心借給我了吶。」
「也是啦，畢竟杰洛里看起來確實挺溫暖的……」
我們不約而同看向至今仍像個死人一樣躺在那裡的同伴，他那件白色背心雖然沒有羽絨材質那樣保暖，但多少有點厚度，如果要我歸類，大概是很適合在午休時捲成一團當枕頭趴睡的類型。突然好懷念那樣的時光啊。
「不過如果要說完全相反的人……有人看見庫希爾小姐嗎？」
我用略微擔心的目光環視了周圍一圈，絲毫沒有看見應當是在場最醒目的紅髮身影，反倒是另一端的角落不知為何縮著一團不明黑色物體，而且莫名有股熟悉感。
「……………………」
默默往那方向走去，構成那團謎之物體外表的……不出所料是我們的首領——耶裡梅斯的大衣。老實說光站在原地看就已經知道了，因為那搓裝飾在帽緣上的絨毛實在很明顯。至於裹在裡頭的是……
「……幹嘛，用那種表情看我是什麼意思？我就真的很冷啊，妳以為我願意嗎？啥？」
整個人躲在外套裡、面露凶惡表情的庫希爾像是不甘示弱的喪犬，即使瑟縮在角落也依舊用平常的語氣如此回應著我的視線，尤其那從帽簷下隱約露出的眼神冰冷到簡直可以把我早就涼了一半的心再涼掉一半。已經全涼了。
「等等，庫希爾小姐，我什麼都還沒講喔？可以別一副要殺了我的樣子嗎？是說那外套……」
「啊啊……要不是今天這麼冷，我用得著跟那傢伙借嗎……可惡，每年都這樣……」
低聲咒罵著冬天的她顫著身子，往牆上靠的同時又將外套裹得更緊了，平日總是裸露在外的腹部及大腿肌膚完全被漆黑大衣遮掩，幾乎已經進入無法動彈的狀態，或許現在就算多說她幾句也不會出人命，但還是別冒這個險比較好。
不過，既然首領把自己的外套借給了庫希爾，就表示……
「啊哈哈哈哈，看起來大家今天都動不了了呢，這樣晚上應該沒辦法外出討伐了吧。」
在身後傳來這陣與平時無異的溫和男聲時，大家的視線都聚集了過來。耶裡梅斯一如往常的插著口袋，面帶微笑的朝眾人走來，要說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少了黑色大衣帶來的神秘感和沉穩感，僅穿著一件V領毛衣的他散發出冬日暖陽般的氣息，變成了猶如鄰家大哥哥的模樣。
而看到他這麼出現，大家罕見的沉默了三秒鐘，應該還在習慣與平時形象不太一樣的他，而初次見到的我則是小小驚訝了一下，就算已經反應過來，也被躲在角落的庫希爾直接搶答道：
「別講討伐了，連出去巡邏都有困難好嗎？我可不想大半夜的凍死在街頭。」
「那個……我們已經死了喔，庫希爾小姐……要死第二次也太……」
繆斯戰戰兢兢的吐槽仍在瑟瑟發抖的她，但若是平常，她早就自己在後面補上這一句了吧。姑且不理他們後面的人，我看著眼前的男性依舊活動自如的樣子，不禁出聲問：
「話說回來，耶裡梅斯先生你都不冷嗎……明明外套都借給庫希爾小姐了。」
「？啊……這個啊，要說不冷肯定是騙人的，但或許是生前居住的地方本來就比較低溫……就算是現在這種天氣，也頂多只是覺得『還好』的程度呢，一方面也是因為本來就穿得比你們還要保暖的關係吧。」
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他若有所思的這麼回應著，而老實說，在場除了他之外，大家也幾乎都是偏夏季的打扮……突然有點羨慕首領啊。
「咦？那，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哥哥難不成在死前，也都一直穿著那件大衣嗎？當時很冷嗎？」
大概是從談話中聽出了些端倪，繆斯如學生向老師舉手發問似的接著加入話題，而我也想看看首領會怎麼回應。但不知是這問題來的太突然，還是對他來說是禁忌……只見他思考了很久，才手抵下巴道：
「嗯……應該是吧。我記得當時已經是冬天，差不多接近聖誕節的時候……其他的就想不太起來了。不過被妳這麼一說，這件大衣真的陪了我很久呢，現在還能借給大家取暖真是太好了吶，啊哈哈。」
總覺得他有些避重就輕的帶過了繆斯的問題，但考量到庫希爾從角落散發出的的銳利視線，還是先讓話題停在這裡就好。
而不知是不是同樣顧慮到了這點，原先還按兵不動的杰洛里突然微微抬起頭來，用認真中帶點慵懶的低沉聲音開口：
「……那首領，今晚的討伐……也要跟去年一樣嗎？」
「啊啊，關於這點，我確實是這麼打算的，這樣對大家的負擔也比較小，而且要是著涼就不好了吶。」
「咦？什麼跟去年一樣？寒流來的時候會有特殊安排嗎？」
由於耶裡梅斯回應得太自然，讓我一時半刻間無法理解他們在說什麼。大概是看見了我的表情，耶裡梅斯只是依舊用他那沉穩的嗓音開口解釋：
「簡單來說，就是為了避免在偏僻據點時遭遇壞天氣導致無法正常作息，通常會暫時移到附近可以安全待著的場所，換言之就是『避難』。嘛，不過以現在的情況來說，比較像『遷徙過冬』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我們這次真的有遷徙的必要嗎？反正這種天氣會來圖書館的傢伙又沒幾個，也不會有人看見我們吧……」
在他這麼說明時，早就經歷過好幾次的庫希爾終於願意從帽子裡探出頭來，用著極不情願的表情接著插嘴如此說著，不過老樣子換來耶裡梅斯老神在在且看透了一切的表情。
「確實，以目前的據點來說是沒有必要……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多少讓大家活動一下筋骨，身體熱起來也比較好入眠，而且，也不能保證到了傍晚之後，這裡的空調還開著喔。比起我的外套，庫希爾應該更需要這個吧？」
在耶裡梅斯笑著這麼說時，庫希爾用相當怨懟的眼神瞪了他一會兒，但沒多久就像放棄似的又縮回牆角。見大家都沒有異議，他便滿意的瞇眼揚起嘴角，面向所有人道：
「既然這樣——今晚的計畫變更為定點討伐。我們去旅館住宿順道休息一下吧。」
「………………啥？」
無視了我比剛才還要震驚的表情，首領像平時主導行動方針一樣，以旁人無法理解的笑容如此宣布著。
創作內容
【背叛生命的守護者們～自殺者日常～】04 換季
異界爭奪戰01◆魔影雙子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