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五彩星砂吸引了陳語的注意
將他拉入了回憶之中...灰色的記憶揮之不去
那是他小時候不懂...長大了酸澀不已的贈物
多有缺損的邊角，不像茶，空餘苦澀
「陳語，又是你，你為什麼總是不認真讀書。連自己在的環境都這麼髒亂」
台上講課的老師二話不說
拿起板擦就往陳語所在的方向砸過去
「你過來」
老師惡狠狠地說
「你是我帶過最差勁的學生」
陳語低著頭不說話
「都上小學了，你們都仔細聽著。」
老師拿起隨手拿起放在身旁的大棒子
「手伸出來啊，楞著幹什麼？」
陳語慢吞吞的將手伸出去
只見老師毫不留情的舉起，重重的落下
「啪」好大一聲
「你可以再混一點沒關係」
陳語咬著嘴皮，盡可能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雙眼空洞的直視地板
「我在幹嘛啊？對了我在上課」
「那為什麼我會被打呢？」
「就是有像陳語這種學生，整體風氣才會被帶壞」
是這樣嗎？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放學後，陳語孤獨的走下階梯
身後傳來的是同學的嬉鬧聲
「那個是陳語诶，你怎麼還有臉來上課啊」
「對啊，我坐他旁邊，有夠髒的」
旁人用嫌棄的眼神看向陳語
陳語只若無其事地轉過頭
瘦小的他 與那個高大在奚落他的同學
「幹嘛？你不高興喔？」
「不高興他又敢怎樣？」
陳語看向了那個同學
只見他高高躍起，手上的便當盒直接往高大的同學頭上砸下去
「就這樣啊，不然我能怎樣」
只見那個高大的同學一把鼻涕一把淚，遠離了陳語
「陳語你給我記住，我會告訴我媽，你完蛋了」
「喔，你回去告訴你媽啊，最好要哭著說喔」
陳語有種達成目標的快感，但次日...
早晨，陳語走到了班級，只見班導師惡狠狠地看向他
「陳語，你給我出來」
「不是很凶狠，很會欺負同學嗎？」
班導師一步步逼近陳語
在空無一人的走廊
陳語的背後就是階梯
「說話啊，你怎麼不逞兇鬥狠了」
陳語一隻腳懸在階梯之上
只見老師一步步逼近他
「你給我記住，那個是立委的小孩」
「像你這種垃圾，竟然膽大包天到打立委的小孩」
陳語只能一步步的向後退
「要摔下去了喔，快一點啊，你不是很有勇氣嗎？」
可能是已經接近底線
陳語不再退後
老師大聲怒吼著
陳語卻再也聽不見任何話語
老師抓著陳語的衣領
「你給我聽好，看著我！」
「等等早自習，全班會看著你，你要向那人鞠躬道歉一百次」
「有沒有聽到！回答呢？」
「是...」
老師將陳語丟到一旁，氣呼呼地走回了教室
只留陳語一人垂著頭站在走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但這真的只是我一個人的錯嗎？
陳語想著，卻是只能不斷鞠躬道歉
沒有人會為了罪人說話
一個被老師厭惡的學生，就是全班公敵
在那個有著善良風俗的年代
就算老師真的打了學生
那也是在為學生著想
要幫家長「教育」並「修理」這個不良種子
這就是老師的天命
一個導師的權威，大到足以奉天詔曰
就像拿著尚方寶劍的包公一樣，直接砍斷陳語這種渣渣
沒有人會在意那個受傷的心靈
除了他自己
「陳語尿褲子，有夠臭的」
全班人一看到陳語，就閃得遠遠的
所有人用嫌棄的眼神看著他
「又髒又臭成績又差」的陳語
雖然在高年級沒有再受到老師的「善意」教訓
卻是成為了人人喊打的
不如狗的存在
一群凶狠的小孩，會趁陳語上廁所的時候
圍在陳語身旁，一拳就往陳語的臉上灌下去
旁邊的人不會制止，他們認為這是合理的行為
因為陳語很臭，幫陳語說話一點都沒有意義
相反的，幫忙欺負陳語倒是挺有成就感的
多數人看到陳語就捏著鼻子
「這人真的有夠臭的」
很小聲，但聽在陳語的心中，卻是放大了無數分貝
尖銳的刀不斷割裂著陳語的心
陳語只能垂著頭從他人身邊經過
沒事就躲在廁所裡，孤身一人，這樣他反而有安全感
不知從何時結束，陳語終於不再尿褲子了
變回「正常」的他，終於能享受「正常」人的生活了...嗎？
從那時起...陳語變了一個人
變得很乖，變得很重視乾淨，變得很重視成績
獲得老師的讚賞，老師看向陳語以前的評價單上面
寫著一行字「品行不良的壞學生」
「真的嗎？看不出來」
老師疑惑地說道，隨後便拿出筆將那行字劃掉
老師可能不知道，隨手的行為對陳語是多麼大的影響
陳語成了一個「好學生」
對同學友好，對老師尊敬
快要畢業的時候，甚至有女同學送給他一瓶五彩星砂
陳語把一切「壞」的事物隱藏起來
沒有叛逆期...遇到人都會鞠躬點頭
很多人都說他太有禮貌了
是嗎？陳語倒覺得不夠
「只要不被罵就好了啊」
陳語看著眼前的鏡象，癡傻地笑著
就算成績變好，陳語還是孤身一人
不為什麼，就因為這樣他比較安心
初中時，老師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
「看起來很呆，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結果他就發憤圖強，每張考卷都重複練習
整本課本被他畫滿了筆記
之後老師就改為稱讚他
「怎麼會有這麼優秀的學生」
他不懂數學，但他從不放棄
他怕放棄了他就會被罵
但無奈的是，他的成績還是絲毫沒有起色
然後又是熟悉的感覺
「你以後要幹什麼？當乞丐是嗎？」
「這麼簡單的數學題你都不會算，你現在給我離開這間教室」
陳語彬彬有禮的向老師低頭
老師罵了整整一小時
全班就這樣聽著老師對陳語的辱罵
但不同的是，陳語已經明白這個社會的運作法則
知道只要低頭，只要有禮貌，就不會使人厭惡
陳語將思緒轉了回來
現在的他，就是過往的一切的縮影
為了「不被欺負」這個目標努力過活著
就算中途被欺負了，他也會努力裝出笑臉看待
伸手不打笑臉人，至於內心怎麼想，誰都不知道不是嗎？
「陳語，出來吃飯囉」
陳語屏棄思緒，轉換心情
雖然已經笑不出來了，也哭不出來了
麻木的我還等得到花開嗎？
「好的，母親」
桌上的菜餚並不豐盛
但母親總有一種能力，知道我想吃些什麼
陳語如此想著
父親在外頭停好車，便回到了家中
打開舊型的電視機
一家人沉默地坐在餐桌前
聽著並不順耳的台語口音
母親首先開了話題
問陳語「最近工作還好嗎？」
「還好，雖然常常需要加班」
陳語努力的讓嘴巴上揚，來表示工作還不錯，請家人不用擔心
隨後又問他都吃些什麼
陳語含糊地講，他們也不想戳破他的難處
「畢竟長大了，很多事情都不會和父母說」
陳語草草的用了一餐後
扶著拐杖到了廚房準備幫忙洗碗
母親搶過陳語手上的碗，連聲說道
「你的傷還沒好呢，別做家務事，這些我來就好了」
陳語無奈地笑笑
「那就麻煩母親了」
陳語回到客廳
看到電視上正在播些節目
「日本環島大旅行」
醒目的標題，彷彿觸動靈魂深處的一條線
「日本啊...」
陳語最想去的國家之一
「聽說那裏很美呢」
「是啊...」寡言的父親聽到我這麼說便順口說了出來
「你想去日本嗎？」
「爸，你說什麼呢？我還要工作呢」
陳語無奈的聲音被父親聽了出來
「請假啊」父親突然說了一句話
很少請假的父親，居然會告訴陳語要請假去玩？
陳語一時語塞，請假就沒辦法賺錢了
突然，手機叮了一聲
公司的上司突然有急事要找我過去
陳語腆著臉向父親請求要去公司一趟
父親並沒有多說什麼
只說一句「準備好，我們就出發吧」
到了公司後，陳語獨自推著輪椅進了公司
搭了電梯，上去上司所在的辦公室
上司名叫江詩，雷厲風行的領導方式，使得下屬都很懼怕他
「您好，我是陳語，您找我來有什麼事情嗎？」
江詩叩了叩桌子
「聽說你被人打啦」
陳語連忙道歉道
「我很抱歉，因為在路途被人攻擊，才沒辦法去迎新的部分」
江詩斜眼瞧了我一眼
隨後又轉頭對一群陳語認識的老員工訓話
「你們知道嗎？因為這個人請假，你們的工作都會加重」
「有關工作的部分，我會...」
「你會什麼？」
江詩粗聲道
奇怪，我都被攻擊了，上司怎麼完全...
「說啊，你會什麼？」
「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業務」
陳語低聲道
「自己的？你是不是以為你沒有其他的業務？」
陳語傻了眼，難道還有更多的業務自己要接嗎？
「最近又一個人承受不住壓力走了，他的工作當然也落到你的頭上」
是這樣嗎？
江詩突然發起脾氣來
「你們這些員工，一個又一個會給人添麻煩」
見陳語愣住了
江詩拿起手上剛裝好的咖啡
走向陳語，便往陳語的頭上淋了熱騰騰的咖啡
陳語全身的傷口被灼燒，身體縮了縮
「你該不會無視我吧，你這傢伙該不會認為公司還要養你吧？」
「養你這種廢物幹什麼？你不尊重公司，公司當然也不會尊重你啊」
「現在給我滾，從辦公室滾出去」
「是...」
「其他人還楞著幹什麼？給我把他拖出去」
沈歸將我扶起來，低聲說
「先出來吧」
陳語雙眼看著江詩
「你看什麼？」
「對不起」
陳語連聲道歉後，便被沈歸推出了辦公室
「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會處理」
沈歸只能無奈地扶陳語下電梯
「對不起...對不起...」
陳語不知該說什麼好
只能一味的說聲對不起
沸騰的心在看到父親的那瞬間冷卻了下來
看著陳語哭喪的臉
父親也能多少猜到發生了什麼
但父親依舊沒有過問
「上車吧，我們回家...」
創作內容
第一章 第三節 晦暗
不朽神話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