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期主線——終焉審判輪迴
【第四十四幕】【死亡章.完】
最後一殿的決戰「突然」就開始了,但這個用詞稍嫌不正確。
會有這種想法的人,都是過於怠惰了。四災從來沒有需要等待挑戰者完成準備的義務,就算此前的十殿都是等待人員進入挑戰,那又如何?
在世人所能見之處以外,天理憐憫著人理,然而如今的殘酷光景,只會讓不知情的人全心痛恨天理的冷血無情,皆因現在所發生的事等同再一次在阿斯嘉特人們心中留下創傷。
取用曾經的城主面容現世、將逝去的生命洗刷成空殼,天理一而再踐踏他們的回憶與羈絆後,現在連最後的歸所也要徹底剝奪。
對聚集的天理反抗軍而言,城獄是一面不講道理的高牆,但對那些曾經居住在白城的人來說,卻是無比苦澀的失去,更甚者,他們還有可能得親自動手摧毀曾經的家。
瑞比特也是如此。比起認知到不知道該怎樣擊敗的敵人的絕望,此時在她心中的感受,更多的是回憶確實消逝的空洞。她在城裡的居所、曾經到訪過的店家、與他人留下過共同回憶的場所,這一次毫無懷抱希望的餘地,她明白再也不能期待了。
哪怕瑞比特並非土生土長的阿斯嘉特人,僅是一個落腳了數年的無名過客,也在此刻為阿斯嘉特感到難過——但這只是個人感情。微弱的感性暗自悼念,而理性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並且讓自身保持冷靜。
兵荒馬亂中,不若身邊仍沉淪在震驚與悲傷而來不及作出反應的人們,瑞比特面無表情編織護盾,為他們擋住熔岩塊砸落時的震盪衝擊,但要對上從熔岩塊中生成的鬼差群,她沒有自信能夠絕對護其他人周全。
那麼,那個人又是如何呢。在這種時刻她總是會想起他,明知道對方不需要她擔憂卻仍忍不住牽掛,說不定對方早就覺得她這樣很麻煩吧。
聯軍各自陸續重整態勢,等待領袖發號施令,在這段尚未正式凝聚起迎戰氛圍的時間,卻有一人脫穎而出,縱有隨扈同行仍無疑是以卵擊石,無人知曉狼皇後繼者意欲為何。
於是他們看著、於是瑞比特為之震撼,然後——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這也太胡來了吧。即使這蠻橫的規則與她所討厭的弱肉強食相似,但不同的是,這「智慧的萬里城」只囊括在場的天理反抗軍,而身處於此的人本就該有覺悟。
為了生存,儘管赴死吧;以死亡風險脅迫人們為求生而付出努力,在這規則下不容任何逃兵、不容任何人偷懶,聽來瘋狂卻是非常有效的加速器。
或許,這很接近她的理想。
邊緣的兔子沒辦法像燁皇那樣挺身而出煽動他人,不過,基本的隨之起舞並不是辦不到的事,知道自己的定位後,就趕緊營營役役的工作吧。
義勇軍的分工很明確,後援部隊負責治療、鎮守本營;暗殺部隊負責登上城獄、找出當中的核心;正面部隊吸引敵軍注意、瓦解鬼差攻勢。以能力來說,瑞比特到哪邊都能應付,所以決定的準則就該定為她在哪邊能發揮更多用處。
釐清標準以後就不再需要多慮,義勇軍中後勤人員本就較少,而懂得結界術的人員則是更少,儘管那份知識並不是自己腳踏實地得來的,但能夠派上用場就足夠了。瑞比特默默留守在被分配到的後方,一邊不間斷的維繫結界,一邊偶爾幫忙其他忙不過來的醫療人員。
雖說這樣不停施術對精神會構成很大的負荷,但後方是相對安全的位置,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然而瑞比特依然想到了某件事。
前線戰鬥人員藉由萬里城機制迴避死亡後,貢獻分數會重置為零,如果在重新博取分數前沒有其他比他們分數更低的人、而又有人身死,就代表他們會被困在送死的迴圈裡。
理想論是輪替出戰,然而套用在現在的局勢,這與其說是理想,倒不如說是妄想。但感受著自己累積了越來越多的「貢獻分數」,卻是留在不會有危險的後方,瑞比特只覺得浪費。
瑞比特向來不會主動強制要求旁人跟隨她的價值觀,但她的思考方式既嚴厲又過於無情,即便對象是自己,她也能當作工具般「正確地」使用。
「我補上。」所以在聽到房卡戰報時,這一次瑞比特沒有猶豫,彷彿是效法著左嚴寧、效法著各式各樣懷抱勇氣出列的人,做出了以往的她不會做的決定,主動請纓成為補員。
離開了相對平靜的後方,瑞比特沉默地騎乘著遊隼,以意外精湛的駕駛技術盡可能地迴避流彈與熔岩塊。身處能綜觀全局的高處,她這才真正親身體會到這場大戰的激烈,感受到此時單騎想要登上城獄的自己有多渺小。
但渺小也有其用處,她一直都是如此相信,然後走到現在。
——就算到了這種時刻,她依然沒有改變想法。
在她猶豫的時候、在那位銀白英雄留下話語的時候,她其實早就察覺到了。不知道該失笑還是該抱怨,她抱著複雜的情緒跟隨隊伍前進,然後腳步在非自願的情況下停頓,她也不以為奇,默默接受這理所當然的現實。
獻身的人不該是那位阿斯嘉特的好鄰居,他不該在這裡停下。
那難道她就該死了嗎?心底無可避免的浮現這種想法,但她壓抑下去。
既然都要死,如果她的犧牲有所意義就好了。烈焰形成的荊棘纏繞住瑞比特的身軀,尖銳的痛感、燒灼的痛感,這些痛楚能夠突破巫妖靈魂的痛覺屏蔽,想必真的很痛吧,換作是以前的她,或許就會痛得哭出來了。
但現在的瑞比特,能夠在看見藉由機制迴避死亡的隊友順利被挽回後,發自內心的鬆一口氣。至少,這不是最壞的結果;至少,她相信這是最好的結果,即使這所謂的「最好」是對隊伍而言,而不是對她個人而言的最好。
她曾經想像過自己死去的場景,思考過自己的遺言要說些什麼——當初的遺書她根本沒能寫些什麼,但自從與某個沒常識的傢伙成為戀人後,她開始有了想要留下遺言的想法。
只是,她能夠說些什麼呢。現在的對方,這分這秒的對方,還是像當初在黃泉門時說的那樣,「她不在身邊會寂寞」嗎。
對於經常在生死關頭徘徊的義勇軍,或許復活已是家常便飯,但若要問從未經歷過死亡、個性又多疑的兔子看法,她並不認為復活是一件必然的事。假如有回不來的可能,即使之後也有回歸的可能,她還是會覺得心態上應該當作再也回不來了看待。
然而再怎麼糾結,明明已經想好遺言,她最後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