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僅只須臾之間,那名藍髮少年跟其他的義勇軍倖存者像是被北門吐出來一樣摔在門口的地上。雖然狼狽到了極點,但是還能夠平安回到十殿外,已是三生有幸。
她翻了個身躺平,就看見那名白髮的女孩飄在半空中,用懶洋洋的眼神俯視著她。
「嗨,幻雪,這幾年過得好嗎?」
「只過了兩天而已。」
「啊啊……好吧,我忘了。」
在確認自己終於回歸原本的場地和正常的時間後,藍莓反而不太想起來了。彷彿可以原地睡上一個禮拜,她才會覺得自己有好好休息過。
「我問妳喔,我看起來應該不會太糟吧?」
「頭髮變長了。」幻雪只說出了最有感的變化。「其他的地方看起來好像沒有不一樣,但是又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大概是因為,外面的時間一天,就等於我在裡面過了一年吧。雖然感覺好像經歷了很多事情,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等待和探索而已,所以我嚴格來說應該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這大概就是妳覺得有違和感的地方吧。」
幻雪呆呆地看著她,藍莓也不確定對方到底有沒有聽懂。
「啊,當初沒讓妳跟著去只是因為擔心妳的安危,但是現在反而有點想看妳長大兩歲的樣子,應該會比較像大人一點吧?」
「我的身體不會長大。」
「欸?那妳維持這樣多久了?」
「不知道。」
「嗯……那我問妳,第一令下來的時候,妳有沒有聽到一個大姊姊冷冰冰的聲音,在那邊說什麼延續罪狀三小的?」
「有。」
藍莓抽了抽嘴角,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原來這傢伙真的有超過五百歲啊?
接下來,藍莓便大致將自己怎麼在舌獄看書消磨時光、用洪流補充能源、等待物資運氣好掉到身邊等等的狀況講述出來,幻雪也只是乖巧地當個傾聽者。
「對了,那裡面有超多限時腦力激盪題的,要不是因為剛好題目都是我會的,我應該回不來的耶!比方說……妳會玩踩地雷嗎?」
「那是什麼?」
「好吧,看來電子遊戲妳都不行……數獨呢?」
「知道,沒試過。」
「那麼……象棋?」
「不會。」
「五子棋?」
「會。」
「哇啊!竟然真的有一個妳會的,真看不出來呢!那其他人遇到的那一題妳應該答得出來才對,要不要試試看啊?」
「試試看?」
「我把題目亮出來,妳要在三分鐘之內回答出正確答案喔!」
聽到只能三分鐘,幻雪的眼睛稍稍瞪大。藍莓多多少少讀出了對方感到的驚訝與壓力。
「沒辦法啊,當時六殿的環境就是那樣喔,必須要在時間內找出解答,讓主官針對那個弱點去破解,不然就會被淘汰死掉了。這就跟戰鬥一樣是需要模擬才會知道自己極限在哪裡的啊。那麼要來囉!」
藍莓這才坐起身,啪的一聲將從其他義勇軍那邊打聽來的五子棋破陣題擺到幻雪面前。
「白子跟黑子都能只憑一步就獲勝,妳找得出來嗎?」
幻雪直直盯著盤面,接著開始瞇起眼,時間仍在一分一秒流逝……
「黑的……看不出來……」
「也就是說白的妳已經找到囉?那也很好啊。當時也是只要找到一邊就好,另一邊沒找到也能抄隊友的答案。妳先把白的點出來吧。」
幻雪點點頭,緩緩地掏出她平常寫日記的筆,然後慢慢地……將筆尖朝著白子正解的位置放下去、慢慢地……畫圓……
還沒畫完,藍莓的計時器就發出了歸零的嗶嗶聲。
「這個速度不行啊,雖然妳知道答案,但是現場的情況應該不會等妳這樣畫吧……」藍莓也沒料到幻雪連答題的反應速度也是這麼慢。
「我不喜歡限時。」
「嗯……我開始慶幸妳沒有進去了。」
※
在第一令過後,尤克在湖畔建立起一座紀念逝者的方尖碑,在舌獄被攻破數天之後,藍莓已經把自身的一切安頓好、重新讓自己恢復成乾淨俐落的短髮假小子模樣,這才孤身一人來到這附近坐下。
「我回來了,太妃。」
那時當她回到七江要疏散住戶時,打開太妃的房門只看到怵目驚心的大火,那畫面大概會讓她永生難忘,而且是不好的那一方面。
「幹!!消防栓跟滅火器在哪裡!!」
「沒用的,我知道我的陽壽很早之前就沒了,反正當初就是因為被騙才會像這樣續命到現在,但我很高興還能在這個時代遇到妳。」
「可惡,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謝謝妳還是那麼照顧我,能再當妳的室友,是我最大的幸福。」
在那之後,藍莓只要有事情想跟太妃分享,都會回到這個紀念碑前說說話。
三百年前就認識的老同學,不管是喜歡的還是討厭的,現在都只有自己因為義勇軍的身分活了下來。一直本著感恩之心往鳳凰神殿投香油錢,但紅雀城主不只消失,面相還被黃龍盜來用,親手毀掉紅雀治理已久的城邦。
到現在她還是覺得自己的人際關係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只要誰跟她交好,就會比她短命。跟她同居的埃絲黛死於瘟疫,現在連最親密的太妃也不在了。她甚至擔心著跟自己走得越來越近的幻雪會不會也受到影響。
忽然,房卡跳起了訊息,她隨即點開來查閱,一陣興奮感溢於言表。
在義勇軍中等待已久,她終於再度被派遣了重要任務,隨行於阿貝爾國王身側行動,以攻略捌殿鐵獄為目標。
聽說鐵獄的環境就是以吉埃伯為藍本,並將地域擬在無重力與空氣的宇宙。這對於種族是改造人,又與外星生命共存一體的她來說是個極易發揮優勢的場合,會被選上好像也有其道理。
「妳知道嗎?我剛剛被錄取了喔!這次應該不會讓妳等到兩天那麼久了,我一定會回來跟妳報告好消息的。」
她將房卡對著碑的方向揮了揮之後,才轉身離去。
※
「怎麼樣,有沒有一種回到故鄉的親切感?」
『有夠假的啦……而且這種全副武裝要把我們打回老家的架式要怎麼有親切感?』
聽到外星生命本尊的吐槽,藍莓也不禁笑出聲,安心信賴的吉埃伯科技也增加了她的容錯率,眾人也一路順利地推進到看見此殿的中樞為止。
在此之前,藍莓就有聽說那名在戰爭之災為了大局而犧牲自我的機器人──瓦提斯的事蹟。如果這個世界沒有迎來四災,她甚至覺得自己若有緣能認識這個同樣藍髮中性的仿生人,或許也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當初為了拯救國王而捨棄了記憶和人性,去承載萬斯權杖資料量的護衛,應該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空殼會被死亡之災利用,擋在國王的面前吧?這樣的景況連藍莓都感到不勝唏噓,但也所幸阿貝爾國王依然克服了這個屬於他的障礙,讓鐵獄得以成功崩毀。
既然這次給了我機會阻止你,那下輩子應該也會有緣認識你吧?那就到時候再見了,瓦提斯。
※
「抱歉,雷蒙哥,我誤判了情勢,那時候應該要救你才對的。」
鐵獄攻略結束後,藍莓在醫護室看著剛復活還在養傷中的雷蒙,帶著歉意說道。
「小事情啦!我其實也覺得我的戰術該升級了,還能活過來沒被燒掉我就已經覺得是萬幸囉。」
確實,從死亡之災開始,無論是七滅諍還是主動攻略十殿,都不斷地有人在折損,如今能活下來都是幸運的。
她想起玫瑰很久以前曾經問過她對永生的看法,在看見阿貝爾國王的振作之後,更確信了比起孤獨地死去,孤獨地活著才更有改變一些什麼的機會。
雖然當初毅然決然拒絕了,但現在的她反而覺得自己或許也很適合成為紅雀靈魂的憑依者吧。